他们一起经历四季，听蝉鸣渐弱，看树叶飘零，又到繁花盛开，硕果满枝，杨柳河的水涨了又落，遗憾的是乐至城鲜少飘雪，他们没有一起赏过那纯洁的晶体。

    他们一起送走了六岁的哥哥姐姐，迎来了更小的弟弟妹妹。周翩然和谢东川又长大了一岁。

    “姚老师，东川会去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吗？”小梧桐仍旧记得上学期快要结束时叶秉秋同她争抢谢东川，在她的认知中，只有俊仔可以和她同时待在谢东川身边。

    姚老师告诉她班上有新成长起来的大龄组，他们会去照顾新入园的小朋友，她和俊仔还是由谢东川照顾。小梧桐放下心来，但叶秉秋让她一刻不能松懈，只要她一不留神，叶秉秋就会叫走谢东川，她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他们。

    谢东川的分享对象又变回了叶秉秋，他们会在激动时拥抱对方，叶秉秋会把他对篮球的热爱传递给谢东川，这让他每周天坚持去篮球课报到，但更多是因为喜欢与叶秉秋共同学习。

    小梧桐在愈来愈多的不可以中变得独立，她学会去看谢东川以外的世界，认识了新朋友，和她同龄，她们可以一起毕业，幸运的话还能就读同一所小学。

    每个深秋，银杏树叶都会在夜里悄悄变为金黄色，这个秋天也不例外。

    从初入幼儿园至今谢东川都没有穿过秋裤，午休时孩子们会脱掉外裤，彼时总会有不同图案和色彩的棉质秋裤，亲肤舒适，更重要的是足够保暖，谢东川是唯一一位脱掉外裤双腿光溜溜的人，即使深冬也是如此。他从叶秉秋那里得知那条裤子的作用，当天晚上回去便问周寻能不能给自己穿秋裤，周寻眉毛挑动了好几下，最后实在忍不住仰躺到沙发上大笑。

    “你很冷吗？”周寻忍俊不禁。

    “不冷。”

    “那为什么要穿秋裤。”

    “我想试试，叶秉秋说很舒服。”

    “明天买给你。”

    隔天回家，谢东川看到床上放着烘干后的秋裤，他因为接触到新奇的东西而难掩激动。

    幼儿园最后的寒假，谢东川一家去了海岛，他脱掉了这个冬天他最爱的秋裤，正在与阳光亲密接触，皮肤在紫外线的猛攻下败下阵来，他晒黑了。

    小梧桐在这个寒假学会了发网络消息，每次周寻手机连续震动十几次她就知道是谁了，聊天页面打开后的红色标记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想，她呼唤在沙滩铲沙的谢东川。

    “谢东川，你在干嘛呀？今天妈妈带我剪了头发，她说冬天齐肩短发可以暖脖子，但我觉得好短。”后面的语音大多都是这样，在想说的话前面先问一句谢东川，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做过这件事，像是在寻找一些“你也做了这样的事”的共鸣。

    谢东川听完所有语音，只回了句在沙滩玩儿，当周寻问他这样就回答完了时，他给了肯定的答案。

    消息提示音继续轰炸着，好像只需要一句简短地回应，对方就能把自己所有的秘密说给他听。

    周寻不忍心漂亮梧桐的消息就这样静静躺在聊天框内，他又叫回谢东川，这次在他试图离开前，她提出要不要坐着陪小梧桐聊会天，或许可以给她讲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谢东川抿唇，思考着这样做是否是自己当下想要的，他回了两句，把手机还给周寻，笑了笑说算了吧。阳光下的沙滩成了那个当下最重要的存在。

    周寻心想原来小孩的喜欢也这么短暂，人类果然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为了不让发消息的人落空，她帮谢东川回复了一两句，电话那边听到周寻的声音，没多久便结束了话题。

    谢东川开始上幼儿园组织的幼小衔接课程，一天有一两节课的时间不在小梧桐视线范围，新学期小梧桐又发生了变化，她开始意识到谢东川快毕业了，于是谢东川身边渐渐又多了这个让人熟悉的形影不离的她。

    叶秉秋这次到是没说什么，上学期的安宁让他有一种自己当时说得话起了作用的错觉，这学期他很大度的选择不去计较。

    小梧桐最近时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在这个暑假邀请谢东川参加自己的生日会，她出生在盛夏，八月一日的狮子座，她一直觉得是好日子，因为在一个很长的假期里，家人会用心筹备她的生日会，她很喜欢，她想谢东川应该也会喜欢。

    但是谢东川每个假期行程都安排的很满档，她要怎么说呢？小梧桐告诉自己，不管怎样自己一定要发出邀请，因为下学期就见不到谢东川了。

    谢东川接到今日的幼小衔接主题，名为介绍幼儿园最亲近的小龄组成员，谢东川选择了他最熟悉的小梧桐和俊仔，邵婉仪在客厅播放谢东川妈妈上传在群里的完成视频，小梧桐对谢东川的声音过分敏感，“是东川吗？”

    邵婉仪点头，“东川在介绍你和俊仔......”话还没有说完，小梧桐已经跑过来，短暂的一分半视频她看了十遍，最后在邵婉仪对电子屏幕使用时长的严格控制下才不舍关闭。

    客厅灯光的照耀下，小梧桐眼睛更加亮泽，她抬头问邵婉仪：“妈妈，今年生日可以邀请东川吗？”

    邵婉仪摸摸她的头，替她顺了顺头发，“当然。”

    “可是东川万一没有时间怎么办？这是他上小学前的最后一个暑假，他一定很忙。”邵婉仪看着眼前的女儿，她甚至都还没有发出邀请就已经开始难过了，“所以明天就去告诉东川你想他来参加你的生日会吧。”

    “真的吗？”小梧桐双眼熠熠，但很快又暗淡下来，“我要怎么说呢？如果东川说不可以怎么办。”

    “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这三个字进了小梧桐的黑名单，她太讨厌这三个字了，这三个字让谢东川离她越来越远，但她又很喜欢后面那俩字，她知道那表示肯定。

    “妈妈，东川现在都不让我牵他的手了。”小梧桐唇角耷拉，邵婉仪心中了然，果然自己的女儿还会经受些情感上的挫折，但她表现出好奇，询问小梧桐原因。

    “不知道，可能是叶秉秋不喜欢他和我玩儿。”怕妈妈不认识叶秉秋，她解释叶秉秋是谢东川在幼儿园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上篮球课，一周七天，他们可以见面六天，比她多一天。

    邵婉仪捧起小梧桐脸颊，轻轻揉搓着，“明天记得告诉东川。”

    这一夜，小梧桐的梦里出现了谢东川说不可以的画面，她感到害怕，因为她还没有邀请他。

    去学校的路上，谢东川看到零星几个西瓜摊贩，车窗外售卖西瓜的摊车比上周多了几辆，后排的周寻与谢东川一同看着窗外，入眼的东西却有所不同。谢东川不知道小梧桐是因为喜欢吃西瓜所以十分关注校门口西瓜摊车的变化，还是因为她喜欢那些车，他觉得应该是西瓜吧！

    “妈妈，你喜欢西瓜吗？”

    “喜欢，但一次只吃两三块，你爸会吃得多一些，他更喜欢。”周寻与谢西河的视线在后视镜中对上。

    谢东川没有如周寻预想的那般继续提问谢西河，车速放大了耳旁的风声，街道上嘈杂的人声与车流声填补了车内的寂静。

    周寻这一次没有刻意引导调节气氛，这样沉默的氛围必定会持续到谢东川进入一米阳光。

    四月份谢东川生日那天，他收到了小姨周诗凡送来的礼物，外包装上写着希望他能在快乐与幸福中度过余下的幼儿园时光，每当三个人异常安静时他都会想起周诗凡。

    今日谢东川和谢西河之间有特别奇怪的陌生感，下车时，谢西河选择留在车上，而谢东川也没有主动和他说再见，周寻瞠视谢西河，他只是云淡风轻解释自己要早点去公司，就不下车送孩子了。两人下车没多久，车便开远了。

    “你们吵架了？”每天待在一起，她却不知道他们父子俩闹出的动静，这让她很纳闷。

    “昨晚你洗澡的时候爸爸让我罚站，我不喜欢吃虾，他让我尝试，我一直说我不想，他一直让我试试，后来我俩都生气了。”谢东川说得很平静，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罚站了。

    周寻见过很多次父子俩这样拉锯，她时常感觉谢西河好像没有和谢东川平等交流，用长辈权威口吻在教导，她提过，但他矢口否认，为了避免因为教育理念不同而大吵大闹，她只好作罢。

    姚瑜和张翎热情地招呼声打破了她俩的沉默，两位老师很有经验的读懂了两人的氛围，和周寻交换着眼神，谢东川径直入园，周寻这才告知两位老师谢东川同他爸吵架的事。

    小梧桐像是被什么追赶着，很是焦急，在教室里来回踱步，见谢东川进门，眼中顿时如星光般闪耀，她想了很多邀请话语，结果开口时依然直愣愣，“东川，我的生日在八月一日，你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小梧桐想要说得话还没有说完，但她停顿了，现在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等着谢东川回复。

    谢东川在脑海中回忆前两天父母提到的暑期安排，似乎没有听到八月这样的字眼。

    想得时间长了些，小梧桐只好开口说：“我知道你暑假一般都会出去玩儿，如果你那天有安排了，就......”

    “可以。”

    天籁之音会让人兴奋舞动，小梧桐抓住谢东川的手左右摇晃着，“很开心你邀请我。”这邀请对于一个到那时已经毕业的人来说十分珍贵。

    “你那天会来我更开心。”

    现代化发展让人们生活水平提升，眼光更长远广阔，情感不再似以往那般藏匿于心，他们与她们都在直面自己的内心，至少在童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