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来妈妈这儿。”谢东川到家后，不似往常直接去到他的玩具房，而是靠在姥爷臂膀陪他听戏曲。

    谢东川慢慢悠悠滑下沙发，垂着头有些丧气的走到周寻身前，周寻将他抱起，谢东川瞬间开始抽泣，小手握拳揉搓鼻头，周怀南没多过问，关了电视回卧室躺着，将空间留给母子俩。

    姥爷离开的动作让谢东川侧目，他看着周怀南进屋关门，只轻微的声响像是一记重锤开关，谢东川放声大哭，大人的行为让他不理解，不管是推人的王述萍还是只留背影的姥爷。

    周寻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安抚，时间流逝，谢东川逐渐平复。

    “东川，给妈妈讲讲小梧桐和俊仔吧。”周寻抚摸谢东川后脑勺，细软的头发在掌下熨帖。

    谢东川抽搭着撑起身体，从周寻腿上滑下，坐在一旁紧靠着她，“小梧桐和俊仔好像很喜欢我，他们在幼儿园时常跟着我。”

    “叶秉秋照顾的弟弟妹妹也是这样吗？”

    “大多时候他们会直接找姚老师和张老师。”

    周寻调整姿势，让谢东川能够靠得舒服些，“东川也很喜欢他们吧。”谢东川点头。

    “你还记得月亮姐姐吗？”张秋月是周寻最好的朋友邓之的女儿，是谢东川寒暑假的玩伴。周寻这会儿笑了，谢东川转头看她，“寒假你亲了月亮姐姐的脸颊，被妈妈骂了，你还记得原因吗？”

    谢东川看着手指上这两天长出的倒欠，他不知道那是倒欠，只是感觉难受，会忍不住去扯掉它们，但是每次拔掉手指会痛好几天，这次他选择不去管。

    “你说亲亲是很亲密的行为，一般是像你和爸爸，姥姥姥爷这样稳定相爱的人会做得事，我不能因为喜欢或者开心就去亲月亮姐姐，我需要得到她的同意。”谢东川认真回忆那次周寻严肃的责备，他很少见到周寻厉色。

    周寻抬手拍拍谢东川额前刘海，“不错嘛，记得很清楚。”她顿了顿，“现在妈妈要告诉你哦，小梧桐的奶奶和妈妈觉得牵手、拥抱是和亲亲同样亲密的行为，而且很多女孩的家长都会这样觉得，妈妈希望你在想要拥抱，或者想要牵手之前也询问她们的意见。”

    周寻还在担心谢东川不理解，想着再详细解释，结果他听完就点头，还反问她小梧桐奶奶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询问小梧桐就牵手，她才会生气推开他。“那个奶奶很讨厌我吗？”

    周寻诧异，她一把抱住谢东川，“怎么会，东川这么可爱，小梧桐奶奶只是不喜欢牵手这些动作，如果是其他人做这些，她也会出于保护推开别人。”

    “妈妈，这次是小梧桐先牵我的。”谢东川觉得有必要把这些告诉周寻。

    “嗯，妈妈看到了。”

    “但是有一次我没有问她，就直接抱住她了。”谢东川拧着眉毛，严肃认真，“我会改正。”

    周寻内心是难受的，但奈何负面案例太多，她必须教会谢东川什么是尊重，她不知道谢东川未来对小梧桐的态度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这些她不应该在干涉，她相信他可以做得很好，按照他舒适的节奏。

    谢东川心结解开了，他说着很爱很爱周寻的话语，他们在教会彼此一些事情，周寻试着让他理解一些现代社会的规则，而谢东川让她知道，做任何事要看清自己。

    周寻将沟通结果通知了两位老师，这让姚瑜和张翎的愧疚感减轻了不少，次日入园，双方见面仍旧热情问候。

    邵婉仪将小梧桐送入园，看到自家女儿一个劲儿追赶谢东川，奈何对方步子大，她只能大着嗓门叫停，谢东川停下，她自然而然伸手去牵他，邵婉仪在门外扶额，对上周寻的视线，周寻满脸耐人寻味的表情，眼神示意邵婉仪同她一起看看谢东川接下来会做什么，两人退到既不影响入园节奏又能锁定俩孩子的位置。

    谢东川看向握住自己的小手，“小梧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叫小梧桐呢！”解释这件事似乎就不能好好牵手，小梧桐将手松开，这个动作让谢东川松了口气，她弯腰扒拉几下快到小腿中间的袜子，粉白的食指指着自己右腿脚踝处那块形似梧桐树叶的胎记，胎记颜色恰巧贴近秋季的梧桐落叶。

    “东川你看，妈妈说我出生时一棵很大的梧桐树送了我一片它身上的叶子，所以就叫我小梧桐了。”

    小梧桐食指在胎记处摩挲了几下，抬头问谢东川：“它很漂亮吧？”

    谢东川笑着点头，小梧桐比他笑得更开心。

    小梧桐起身要去牵谢东川，谢东川说天气变热了，牵手流汗会不舒服，小梧桐很在意谢东川的感受，她听完这话未觉异常，在一旁蹦跶着和谢东川慢慢走进教室。

    “好小子，他不会为了减少接触，撒谎吧。”周寻啧啧，但仔细想来这小孩目前还不知道什么叫说谎，他只会说一些发自内心的真话。

    邵婉仪看明白女儿周翩然刚刚在向谢东川展示什么，一学年都快结束了，她这只跟屁虫才被别人想起来询问小名的含义，心中不禁感叹周翩然有得受了哦！

    “他们还没到会撒谎的年纪。”邵婉仪附和，周寻认同点头。

    “孩子奶奶动手推人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也应该向东川道歉。”邵婉仪把昨日堆积的歉疚表达出来。

    周寻并不否认她们这个行为有失妥当，“哪天遇到了当面对东川说吧，他挺委屈的。”

    邵婉仪微笑着，空气中有几分尴尬，没多久两人道别。

    天气渐渐转热，滨河路售卖西瓜的流动摊贩不断增加，几位老人穿着白褂，手摇蒲扇在院落里的大树下纳凉，西瓜绿皮反射的光芒他们能看一整个下午。

    一米阳光临近某单位办公旧址，部分快要退休的大爷抬出小桌，铺上象棋板开始他们每日的娱乐活动，对弈桌旁渐渐围满了人，园区门口的保安秦爷爷背着手晃悠过去。

    “秦爷爷又去看下象棋了。”小梧桐一开始还不知道秦爷爷每□□哪儿晃悠，直到有天谢东川告诉她。那天回到家，她就让邵婉仪给她看别人下象棋的视频，狂热了好些天。

    姚瑜叫谢东川去门口把小梧桐带回来上体育课，谢东川隔了段距离叫她，她应声跑回，栗色双马尾在灿烂阳光下晃动。

    “小梧桐，没事儿别往门口跑了，那里离陌生人太近。”谢东川在小梧桐走近时提醒她，这句话他说过好几次，但小梧桐总是不听。

    “可是东川，外面装西瓜的车比上周又多了三辆。”小梧桐数着手指，愉快地同谢东川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谢东川驻足，“我知道了，那你有听见我刚刚说得话吗？”

    小梧桐看谢东川说话时不似以往那般带着笑意，她心里有些紧张，慌乱点头。“回队伍吧。”捣蒜器重新启动。

    “拥抱事件”之后，姚瑜不再纵容小梧桐排在谢东川身边，“姚老师，可是我想要站在东川旁边，我很久没有在他旁边了。”今天的小梧桐像是有用不完的叛逆精神，十分执拗，她侧头问谢东川：“不可以吗？”谢东川摇头。

    仿佛最后一根稻草也被压住，小梧桐倒地撒泼。姚瑜为了不影响课堂纪律，将她带到一旁。

    因为知道张翎从不纵容孩子们的奇异脾性，所以见她走过来，小梧桐收敛了，等着挨训，“小梧桐，我上次是不是说过体育课要按照高矮次序排列。”小梧桐委屈点头，她也觉得谢东川又长高了，每次见到他都会想他长得好快，为什么不等等她呢。

    “知道自己该站哪儿吗？”

    “第一排。”说完她负气背手，用力踏步走到第一排排尾，愤懑入列。

    叶秉秋上学期还能正确看待小梧桐围着谢东川转，这学期就不太能接受了，小梧桐严重影响他和谢东川的校园活动，每当他召集伙伴一起玩时，谢东川后面总是跟着她，关键是她时不时会冲入他们当中，一不留神就可能出现撞击，他们时常提心吊胆，难玩尽兴。

    谢东川听见叶秉秋站在自己身旁嘀咕，他能想到他会说什么，小孩的“吃醋”会因为一件小事物轻易走出来，可能就是一个可口的冰淇淋，谢东川了解自己也了解叶秉秋。

    排队放学，叶秉秋执意站在谢东川身后，小梧桐硬生生被挤到他后面，她再次向前去谢东川身旁想要牵起他的手。

    “不可以。”

    谢东川叫停了小梧桐的动作，她站在原地想是重新回到队列中还是继续待在他旁边，队伍在动，她也条件反射跟着移动，她不能再趟地撒泼，因为今天已经使用过这一招了，脑袋不停转动，想着现在能怎么办呢？脚下的步子慢慢移动着，直到谢东川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回到队伍中吧。”

    小梧桐默默埋头走向叶秉秋身后，因此她没看见一直等到她站定，谢东川才放心收回的视线。

    叶秉秋回头看小梧桐，小声说：“你总得让谢东川陪我玩会儿吧，你没来之前我可是陪了他两年！”他骄傲的竖起两根指头。

    小梧桐没有回应，她对除了谢东川之外未过多留意，因此他们所说的话她也鲜少入耳。叶秉秋兴趣缺缺转过头去。

    为什么不可以？

    她盯着脚尖，前面人的鞋跟离开，她就用自己的脚尖补上，脑袋里一直重复着：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