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总是起得很晚，得到七点半左右才会泛起一丝光亮。及川彻打着哈欠起床，拉开窗帘后房间里的灯光照到院子里，映出雪人的影子。昨天断断续续地一直有下雪，给原本表面结了冰的雪人披上了一层柔软的外壳。
他习惯性地给窗边的三个花盆都浇了点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时萤带回来的三颗豆子都变成及川在养了。
及川彻的日常很简单，一般情况下是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有排球部的早训，八点半开始上课，十二点半午休一小时用来吃饭，下午三点半下课后就是部活时间。
过了新年就是第三学期了，大部分有升学意向的高三前辈都会选择在第二学期末退出社团，为了备战大学的中心考试。
以前的排球部也一样，对大部分人来说，社团活动只不过是学习之余的一项娱乐，顶多不过是在简历上爱好那一栏里多上几个字。
如果你参加的社团实力强大，能闯入全国，就像帝光的篮球部，立海大的网球部，又或者是白鸟泽的排球部，并且你又极其幸运地成为了正选中的一员，那也只不过是把那一行简介从爱好挪到荣誉那一栏里。
不过从这一年开始，春高的举办日期从三月下旬挪到了一月初，原先六天的赛程也被迫缩减，于是，一天要比两场的魔鬼第三天诞生了。
扯远了，春高赛制的调整也是考虑到高三生的情况，为了让他们也能不留遗憾地参与春高，所以现在有大部分人会选择打完春高再退社。
不过这也得他们先有实力闯进全国。
也就在昨天部活结束后，高三的学长正式宣布了退出排球社，其他人多少也对此有预感，所以打练习赛的时候，队员们的气氛也不像平时那么高涨，就连得分后庆祝的声音都没那么响了。
高三队员退部后，新的比赛阵营也要重新调整重新磨合。
早训的时候教练宣布了新的正选队员，及川和岩泉也提前拿到了内定的1号和4号队服，对此一年级自然是没有一点怨言，二年级的学长们就算一开始不服气，后面也早就在比赛和训练中见识到了这两位年轻后辈的实力，心服口服。
及川和岩泉有排球部的训练，时萤也有自己的事。
她既然选择做这围棋社的半吊子指导，那就得担上这一份责任，放假前她说了自己因为比赛的原因。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社员们也表示理解：“比赛重要嘛。”
不过他们也询问了时萤，请求她为他们复盘她的比赛对局，时萤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既能自省，也能让他们更近距离地体会正式比赛需要考虑的东西。
只不过她今天到围棋社活动室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渡边君？你怎么在这里？”
渡边无辜地眨眨眼：“来观摩学习一下，我问过部长了。”
新任社长中岛涉点点头：“诶？你们认识？”
“嗯，认识。”时萤应道。
即使渡边来的时候只说了自己对围棋感兴趣，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中岛也还是乐见其成地接纳了他，虽然现在不是招新季了，但是两位高三的学长退社后，围棋社就算加上时萤也只有四个人，真是人丁凋零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虽然这两位学长已经退社，但是他们也还是来参加了今天的研讨会，毕竟能听职业棋手讲棋的机会见一次少一次。
时萤：“那你对围棋了解多少？”这话倒也不是在刁难他，只是理性询问，万一他一窍不通的话她可要苦恼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渡边乖乖举手：“我跟父亲学过将棋，但是围棋，只懂个规则，不过前几天我有努力了解过围棋的死活！”他倒也老实，没有充胖子。
渡边看起来也是摸准了时萤的性子，若是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自己怕是要直接被打入黑名单，还不如说实话。
时萤点头表示知晓了：“好，那我会用尽量简单的说法来讲，听不懂的地方直接问，这里只有我们。”她也没管渡边是不是司马昭之心，但他要是能真心喜欢上围棋，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青城的围棋社没有教学用的大棋盘，所幸成员也不多，他们就将两张大桌子拼起来，大家围着坐距离也近，能看清棋盘。
“这一局我是执黑，对手是乐平六段。”时萤一边摆棋一边讲，布局阶段没有什么特别的，双方的走棋称得上行云流水，只不过摆到第27手尖顶定式的拆二时，她停了下来，“这一手，我被老师狠狠骂了。”
中岛涉想了想，指着十一之三的位置：“一般来想都会再远一路吧，如果我是白棋我就在这逼住了。”
“没错，实战他也确实是这么走的。”时萤点头，接着摆了下去，“而我原先的想法是我一旦拆三，他就一定会打入，这样一来白棋就把他的空全守住了，而我不愿看到这场面。”
围棋里有立二拆三，立三拆四的说法，也就是说，棋子越多，力量就越大，拆得就能更远。同一条线上，两处棋子间隔两路就叫拆二，间隔三路就叫拆三，都是常见的扩张做活手段。
而黑棋这里本应该拆三，却近了一路，结果被白棋美美占住好点。
从后面的实战来说，时萤也不知道自己这招到底好不好，不过白棋既然选择了边路，那三三里的实地她可就不客气了。
接着36手白棋脱先，到右边去攻击黑棋的孤子。
时萤看了一眼众人：“其实这里有一处攻击的要点。”
高三的一位学长看出来了：“下面这一块大模样吧。”
“没错。”时萤的黑棋看似占据了一整块边地，实际上内里还有被白棋打入的可能。她这时候不可能落个俗手再去补一子，对手大约也是考虑到黑棋下面的子力太多，若是莽撞进攻不一定能落得好，于是双方都默契地选择先走别的地方，慢慢思考这下面的攻防。
快棋赛，一手棋只有30秒的时间来思考，很多人都不免败在读秒声的催促下，下出失误。
摆到第55手的时候大桥郁奈——也就是三班花卷同学的那个女生指着棋盘提问：“我这边第一感是拐过来和上面连起来，不行吗？”
“站在白棋的角度，他当然会希望我这样走。”时萤把刚下完的两手棋挪了一下，示意大桥接手白棋，一步一步顺着她的思路摆下去，“看，如果是这样下的话，白棋很轻松地就把我关在里面了，虽然黑棋在这里获得了实地，但却失去了往外发展的机会，这是白棋的理想图。”
“所以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啦。”时萤把多余的棋子收回去，恢复实战状态，“所以我贴了上去，反过来把白棋给关了进去。”
一堆棋子落回棋盒，碰撞间哗啦啦地响。
与单面凸的华式棋子不同，日国和高丽国的棋子都是双面凸的，看起来像个小飞碟。要时萤来说，这种棋子的质感虽好，但却不适合用于复盘。
自己刚学棋的时候，老师就教她摆变化图的时候可以将棋子反过来，平面朝上，对于新手来说这样便于分清哪里是实战，哪里是演算。
虽然自己现在已经不需要刻意去用这种方法了，但是对于围棋部的这些人来说或许还是有用的，下次回家的时候带一套棋子给他们吧。
形式到65手时发生了一个小转变，黑棋抓住白棋的一个弱点，乘胜追击，不仅补足了自己的薄弱点，还逼得白棋只能委曲求全，效率极低地扳出头，只获利了一目的价值。
80手走完后，就连业余棋手也能看出黑棋右上一役断然优势。
尽管只有30秒的思考时间，乐平想必也再忍不下去，第82手，终于进攻打入下方的黑棋营地。
气势虽然可嘉，但客观形势却对他十分不利，因为白棋只有40目，黑棋却手握足足50目，并且中腹的潜力还很大。即便黑棋要贴上七目半，白棋翻身的希望也依旧渺茫。
对局终结在147手，黑棋投子认输了。
这盘棋时萤早就复过不止一次了，现场比赛结束复过，给俞老师复过，也给岩泉青司复过，她心知哪里是交战必争之地，便略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地方，着重讲解了一些要点。
“事后我的布局被老师骂惨了。”复完盘，时萤嘴角耷拉，指着棋盘下方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开始也在后怕，生怕他打入，因为如果他打入的话，我这里的六七个子就完全是白走了。”
时萤倒也老实，犯的错误老老实实地就和盘托出了，并没有因为顾及所谓的面子就藏着掖着：“这盘棋赢了并不是说我下得有多好，只是对手发挥得更不出彩。”
十九路的棋盘上星罗棋布着黑白子，宛如无数星辰点缀着浩瀚广阔的宇宙空间。
虽然围棋只有两种棋子，比将棋的种类少多了，但是地盘却更加广阔，变化也更加复杂。
渡边承认自己一开始是居心不良，但听着时萤的讲解，看着他们为了一处的计算绞尽脑汁，倒也确实觉得围棋挺有意思的。
“围棋社，算我一个吧。”渡边举手乖巧道，“这次是认真的。”
“真的吗！太好了！”中岛涉眼睛一亮，和周围的同学们对视一眼后大家都看向他，“那我作为围棋社的社长，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请多指教。”
时萤看着眼前的场面，露出一抹笑容，这也挺好的，不是吗？
“……啊但是入部申请书还要你之后填好了交上来。”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