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戏

    “下午林娘子过来给你们量身,大哥那儿有两匹布料,虽说不如金陵云锦和丝绸珍贵,但是花样别致,待会儿我让丫鬟给你送来,到时候你直接给林娘子让她额外给你做两身。”他妹妹长得漂亮,如今名动杭州府的花魁娘子也不及半分,自然要配最好的。

    温景齐这样想着,却没开口,总不能真拿花魁跟景元相比,平白辱没妹妹。

    “多谢大哥,那就劳烦你的丫鬟跑一趟了。”景元眨了眨眼,亲手接过茶盏递给温景齐。

    温景齐看她调皮的样子,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妹妹云英未嫁的时候,那时候景元尚且天真,总是跟在自己后面跑,自己在酒楼里谈生意她也要坐在屏风后面听……他那时候总想着给她挑个知根知底的,从家里资助的读书人里和杭州府富商少爷中挑了又挑,却没想到最后竟让远在千里的江阴候府谢三摘了桃。

    温景齐想到妹妹如今成熟稳重的样子心中一阵伤感,没忍住对景元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景元知道他的意思,大哥总以为她在京城过的苦,觉得那样的人家腌臜事说不清有多少。但其实还好,至少在江阴候府,她并没有受过太大的委屈,她如今不似从前天真,只不过是因为年岁渐长罢了。

    “哥哥,我没有受苦的,公公婆婆和大哥大嫂都待我很好,还有方家的四爷,他昨天还带我和珍姐儿还有妹妹们去游湖了。”边说着,她又将蜜饯果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尝尝这个荔枝煎,很清甜。”

    焉能不受苦呢,他们的父亲昨天说了什么话他大概也知道了,骨肉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别人。

    若温景元还是少女,她必定是要同父亲大闹特闹一番,如今却只是顺从地跪在地上哭,还要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方敬莲替她理论。

    京城不知道磨平了妹妹多少棱角。

    他这样想着心里就更苦,又觉得自己没用不能带妹妹回家,让她一个人在婆家受尽苦楚。

    景元看到温景齐起身,也没有喝茶吃果子,跟她说了一句话就起身走出去了,一时摸不明白他的意思。

    ……

    “我和三婶婶一起投壶,我总比三婶婶投的准。但三婶婶绣东西很好看,比我师父绣的都好!”宝珍坐在罗汉床上,边吃枇杷果边给高绣榕讲京城里的事,其实大部分都是关于景元的。高绣榕也想听听,自己的小女儿平日里过的到底怎么样,每次宝珍来她总是拿出水果点心给这孩子吃。

    “你三婶婶绣工的确很好,当年我给她请华娘子来教她苏绣,她只学了半年就能绣的跟师父一样好……”景元对女工这方面是有天赋的,从前杭州府女眷们聚会比拼绣艺,她总是能夺魁。

    “我上个月生辰,夜里回去三婶婶又给我做了一件寝衣,从前都是我娘给我做的。”

    谢宝珍上个月过生辰,温家也给她好好操办了,将碧海楼稍微有点名气的菜都提回来了,满满当当几大桌,还都给她送了礼物。景元当时给她的是一支鎏金的簪子,没想到回去还给她做了寝衣,应该是看她长的太快寝衣不合身,赵柳春又不在,自己顺手就给做了。

    高绣榕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也晓得景元疼这个侄女儿,就摸摸她的脸,继续给她从八宝攒盒里捡零嘴儿吃。

    到了傍晚,景元就带着芳风去镜湖水谢和母亲还有宝珍一同用饭。高绣榕提前知道她要来,就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她平时喜欢的,景元扫了一眼,虾肉豆腐羹、清蒸鲥鱼和炒时蔬都是她爱吃的。等用晚饭回绿绮阁,丫鬟就拦着她说刚刚有人送来了信。

    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莲园来的,他真的很爱写信……都在一个地方,互相传话不就好了,景元如此想到。

    景元拆开看了看内容,心中就有数了,打算明天就去,总得在父亲给筌姐儿定的期限之前将那几份手抄的《女诫》拿回来,到时候万一耽误了时间恐怕不好。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宝珍在厢房里听见了便也醒了,知道景元要听戏便也吵吵嚷嚷着要去,景元无奈只能同意。哄好孩子她又亲自下厨打算做两道糕点带过去,答谢一下上次他在父亲面前帮自己说话。

    景元准备做蟹壳黄和桂花糕。她想到方见溪那天的话,他仿佛并不喜甜。

    景元专门给他做了葱油和梅干菜肉馅的蟹壳黄,上面都沾了厚厚的白芝麻,烤的表面金黄酥脆,掰一下还能听见声音。她让芳风尝了一个,香香脆脆的十分好吃,有芝麻葱油香和肉的鲜香。

    桂花糕就比较简单,拿米粉和糖粉还有桂花蜜几样东西和在一起上锅蒸一下就好,桂花一点点的苦涩正好中和甜味。

    几人用过饭收拾齐整就打算走了,这时候天已经透亮了,景元想了想把还剩一点没绣完的披风带着一起走了。她本想听过戏就回来绣她的披风,明天大哥就要去严州府谈生意,恐怕还得半个月才能回来,路上正好穿这件披风。

    但宝珍闹着一起去,估计要在莲园转悠一天,她想好了,到时候让方见溪和林忠领着她玩儿,自己则找个厢房和芳风一起绣披风。

    温家的马车慢悠悠地朝莲园去,她们都没去过莲园,但这也是在杭州府很是有名的庭院,车夫自然知道往哪里赶。

    主仆总共四人,包括谢宝珍的贴身丫头凡月也在内,这丫头今年才十三岁,虽然也十分沉稳但出门在外景元总不放心她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若是景元自己不在,她总要派芳风或是萱风其中一个陪着谢宝珍。

    宝珍和凡月互相靠着对方补觉,小孩子真是觉多,粘着软塌或床就想睡觉,景元想到她那时候也是这样,有时候出门前梳妆打扮都是眯着眼睛坐在那里,还要丫鬟扶着身子。不像现在这样早起还做了两道点心,竟然一点也不困。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凡月一直没睡着,宝珍则是下了马车还迷糊着不大清醒。

    这孩子困成这样还怎么听戏……

    萱风说了身份,莲园的管家一早就在门口迎了,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能办事的,一路上都伺候的十分周到。

    林爷这几天在路上瞅见一根杂草都要纡尊降贵的自己伸鞋踢到一边,下人见此也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是以一时间莲园上下风声鹤唳,三天的时间,硬是给墙边的狗洞也是一个个的修补好了,墙面稍有陈旧的地方也重新修整过刷了白。

    景元走在路上,用余光瞥了瞥见四周整洁干净,路上更是一根杂草也无,不由在心里惊叹方见溪果然是个能干的,莲园下人竟然被他一个人管教的这么严谨顺从,当真驭下有术。

    她们走了一刻钟还要多才道畅音台,路上管家问她要不要坐青帷小油车,她看宝珍一直揉着眼睛打哈欠就点了点头,这才走的快了些。若是凭她们这群女眷自己走,说不定得走半个时辰,怪不得那管家问她要不要坐车,这园子比着江阴侯府估计也是不小的。

    路上她掀开车帘瞧,白墙青瓦十分干净,连草木的形状都是整齐的。留给人住的地方反而没有太密集,几乎都是不同的造景,移步易景,这园子造景的师傅应当是十分厉害。一行人下了小车,看见一个海棠门,上面灰色石头上刻着“畅音”,门口立着一颗梨树,一阵微风吹来,吹落满地梨花,风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荷花香味。

    管家领着二人继续走,方见溪正背着手站在庭院里等她。景元走在最前面,一抬头就瞧见方见溪站在一棵海棠花树前,四月里西府海棠花开正好,他一袭青衣立在那里,面容温和,气度从容。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她突然觉得没有看见静兰园的海棠也不可惜了。

    景元带着宝珍走过去,宝珍先点头喊了一声“叔祖父”,算是见礼,景元跟着也要福身,方见溪见势虚扶一把,她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方见溪另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递给了她一个红底烫金的帖子。

    “这是玉泉班的戏文,你挑一挑,看看有什么想听的。”景元察觉他的语气很柔和,倒是很少有这样子。

    “我觉得最经典的《游园惊梦》就很好。”她将手里的帖子还给他,又道:“珍姐儿没睡够,给他找间厢房吧。”

    方见溪点了点头,招了个丫鬟带着宝珍和凡月下去了。

    他领着温景元入了座,才又道:“你多点几出,我包了半年,想听什么就听什么,来不了我就让他们去温宅。”

    听说畅音阁一出戏就要五十两白银,包半年他得花多少钱……就算不是自己的钱,此时此刻温景元也觉得十分肉疼,就又低头点了几出。

    总不能浪费钱啊!

    方见溪低着头端着青釉描金的茶盏喝着茶,观察着温景元。见她听到自己包了半年眼睛都瞪圆了,又不声不响低下头点了几出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替他心疼钱。

    方见溪突然觉得温景元还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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