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

    林忠看他直起身子,面色十分平静,将手中的书阖上,只道:“你去把库房里那副十二两的金莲花镶绿宝石的头面拿过来,还有我放在箱子上的尺头。”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林忠想再劝劝他,就这么闯人家小媳妇儿的住处,实在是……

    谁知他方才张了张口,方见溪就一眼飞刀过来,直直将他的话堵回嗓子里。

    罢了,四爷的事,是不容人置喙的。

    林忠低着头出去,将几样东西从库房里带了过来。

    方见溪瞟了一眼,淡淡道:“走吧。”反正她就在那里,他反而不急了。

    他迈着步子,不徐不疾地往前走,夜风冷冷的,吹在他脸上。

    林忠低着头拿着东西跟在后面,后院的丫鬟婆子见了方见溪都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平日里他总是会淡淡回应,今日却目不斜视,一丝回应也无。

    两人路过醉花斋,白毓霜正带着两个孩子喂鱼,玹哥儿喊着“叔爷”,白毓霜也朝他福身行礼。

    方见溪却理也不理他们,走到前面的假山处,向南边拐去……

    白毓霜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蹙思索着什么,一旁她的陪嫁大丫鬟冬青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少夫人,南边除了夫人的聚福院,可就只有三少夫人的静兰园了。”

    白毓霜回头给瑞姐儿整理衣襟,开口道:“去派两个丫头盯着。”

    静兰园。

    申妈妈在厨房煨着百合乌鸡汤,打算一会儿等景元醒来喝。

    已经太晚了,晚膳用多了夜里搁置在胃里难受,萱风则在另一边做着火腿鸡蛋馅烧饼,可以佐汤。

    芳风坐在庑廊下,陪院子里刚留头的小丫头玩翻绳。

    申妈妈轻手轻脚走进次间,点上灯便准备回去将百合乌鸡汤和烧饼端来给景元吃。

    方见溪踏进院门,见静兰园灯火通明,丫鬟们有条不紊做着各自的事,他站在庭院里扫了一眼,次间点着灯。

    他直直往次间走,走到里头却见屋里的藕荷色幔账的垂着,银白的月光映衬在上面微微反着光,里头淡淡的灯光更是将里面映衬的影影绰绰,不甚清楚。

    他伸手挑开幔账,却见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临窗大炕上一卷被子,温景元正睡着,几缕细碎的头发垂在她眉眼和精致的鼻梁上。

    烛火一晃一晃,她好似睡的不安稳,又转了个身,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他又看见景元缎子一样的头发,洒在床上,烛火映照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

    林忠见四爷走进去半天没有声音,难免好奇,便往前一步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方见溪余光瞥见林忠撩开幔账的手,不由心里一紧,压低声音道:“出去!”

    他往前一步,看见她的脚裹着绫袜露在外头。

    寒从足下生,这样岂不是要生病!

    他走到床边伸手给她拉被子。

    景元正睡得深沉,可却感觉到有人碰到了她的脚,睁开眼睛却见方见溪低着头,一只手搁在她脚上。

    ……

    申妈妈端着一盅汤和两个烧饼到次间,却在门口看见林忠树一样的立在那儿,手上还抱着一堆东西……

    她心下一寒,快步走进屋内,撩开幔账里头的情形却将她吓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饭食更是撒了一地,发出好大一声响。

    方家四爷伏在她们四姑娘床上,一只手还握着她家姑娘的脚,这怎么能行!

    芳风和萱风闻声赶来,几个二等丫鬟也赶紧走到次间门口。

    景元彻底惊醒,火速直起身子,推了方见溪一把。

    方见溪猝不及防她这一推,一个趔趄,退到炕边立着,他低头正好瞧见景元的头顶。

    这下他也反应过来了,开口便准备同她道歉。

    他实在是无心……

    谁知他刚要开口,就瞧见她斜着头,露出纤长的脖颈,系着水蓝色的带子,樱粉色里衣最上面的盘扣开了,他能看见里面一头的一小块布料,水绿色的锦被将她衬的像一朵静谧盛开的莲。

    方见溪感觉自己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

    “出去!”她声音克制着委屈,倒像是从嗓子里强行挤出来的字。

    方见溪被她这一声叫回了神,但他没有听太清,便准备张口问她,芳风却反应过来,将温景元挡在身后。

    “四爷是要去聚福院找侯爷吧,您快去吧,太晚了就不好了。”她故意将声音放得很高,满院都能听见。

    他看了她一眼,温景元却扭着头盯着窗棂,看也不看他。

    方见溪默默退了出去。

    一阵风略过,景元转头,果然看见幔账中间略过去他白青色绣兰草纹的披风。

    她坐在炕上闭了闭眼睛,他这样,要她怎么办……

    “让院里人都封死自己的嘴。”

    方见溪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回到听雨轩,林忠将东西都放回库房。

    他起身走到廊下,一阵风将院里的琴丝竹吹的沙沙作响,他的心反而静下来,头脑中的思绪也都有了归处。

    庭院里红岩石灯亮着暖黄的光,他思索着方才的情形。

    想起她对他那声“出去”,其实他能听出几分委屈,几分怒气,更有些无可奈何。

    他好像,惹得她难过了。

    想到她最后的样子,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他从后面看到她的眼角映出水光,红红的应该是哭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拿在手里反复揉弄,攥得紧了更是一阵阵泛着疼,方见溪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呼吸稳下来,这种感觉太陌生,他不明白!

    ……

    哄着两个孩子在厢房睡了觉,白毓霜便回到自己的内室,一边拆头发一边听两个小丫头给她回话。

    大的那个叫叶芬,小的叫叶落,两人刚刚一直跟着方见溪,待到他进去以后两个人就躲在墙角,直到四爷从静兰园里出来。

    “四爷进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奴婢们靠着墙根听着,好像有东西碎掉的声音……四爷出来的时候好像不太高兴,他的那个随从跟来的时候一样,抱着一大堆东西。”叶芬将探听到的情况十分详尽地说了说。

    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二少夫人正用篦子篦头,她的贴身丫鬟冬红站在一旁垂首而立。问她:“看清楚那随从抱的什么东西了么?”

    叶芬没有注意,叶落转转眼睛,答道:“奴婢看见似乎是些布料,还有一个盒子,红漆的描着金,夜里太黑奴婢有些看不清。”

    冬红给她们一人拿了二两银子就让人下去了。

    冬青接过白毓霜手里的篦子,开始给她篦头发:“您看这事?”

    白毓霜笑了起来,她怎么没想到呢,这两个人血气方刚,模样又都好,一个守寡,一个未娶……如今看来这干柴烈火的,难免不闹出些动静来!

    闹,闹的越大越好,她就爱看热闹!

    凭什么这江阴候府就她一个人过不好日子,凭什么温景元死了男人还得活得那么好?

    如她这般的温氏女就该一根白绫吊死,或是撞死在谢云信棺材上才对?

    江南温氏女不都是这样么?

    冬青看铜镜里白毓霜的脸笑得愈发诡异,心里。有些害怕,不由停下动作,问道:“少夫人,您怎么了?”

    白毓霜拿起妆台上的剪子,冷冷一笑道:“你明天派个机灵点的盯着静兰园。”剪子的刀刃在夜里折射出凛冽的寒光:“咱们这三少夫人,可是要闹出大动静啊!”

    ……

    一直到亥时,景元心里还是乱糟糟的,芳风又给她端来百合乌鸡汤,她摆摆手让她给院里留头的丫头喝。

    她心里跟一堆杂草一样,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这样的事,怎么就叫她遇到了,方见溪和她……她心里一寒,若是传出去,不说远在千里的温家,京城这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申妈妈在一旁看着景元一直是手抵在头上的动作,眼睛自方见溪走了之后基本上就没睁开过……

    叔父和侄媳妇儿,虽说不是亲的……可也真是好说不好听,传出去让她们四姑娘怎么活?

    这方四爷瞧着是个温润的,怎么能做出这种夜探香闺的事!

    芳风和萱风立在一旁对视着,她们两个刚刚已经敲打了院里的丫鬟婆子,剩下的,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叹了口气,温景元睁开眼睛,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我打算明日跟婆母禀一声,后日便回杭州府,芳风你明天下午陪我出去给母亲和嫂嫂他们买些礼物,萱风和申妈妈帮我准备一下箱笼,我打算回去住上半年。”

    申妈妈蠕动两下嘴唇,想了想还是试探道:“少夫人,这半年会不会太久了些?”

    景元摇摇头,不久,一点都不久,她以后再不想见他了。

    左右下午睡得久,经过这遭更是毫无睡意,她起身披件衣服,让芳风从书房里拿文房四宝来,她要给娘写信,说一声提前回去的事。

    信大概十几天就能送到,她打算走水路,水路快些,半个多月就能到。

    等她回到家里,母亲应该已经把她出嫁前的院子收拾好了,如果没收拾整齐,她还可以陪母亲一起住在母亲的镜湖水谢里……

    回到家怎样都是好的。

    镜湖水谢有一大片湖水,母亲命人在里面种了一大片的荷花,待到夏天,她可以同母亲一起摘荷叶,做荷叶鸡或是荷叶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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