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四少奶奶虽是活人身体,却生机缺乏,灵魂衰弱,仿若僵尸,可,这个人的确是活着的,躯体灵活,灵魂存在,就这么奇怪地活着。

    “六弟妹下次小心些。另外,我们张家清清静静,从没有魑魅魍魉,六弟妹恐怕是听错了。”四少奶□□也没回,语气平板,看不出后宅女子的长袖善舞。有的只是最冷硬的上司对下属冰冷地批评。可以想见,如果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张家就如同一个坟墓一样,埋葬无数女子的青春。不过,横竖现在情况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坟墓,是针对他们的坟墓。

    张家八位公子的母亲,即张太太,住在张家一个僻静的角落,闫书乔分不清那具体是哪个位置,只能说她记住了过去的路而已。张太太看着四五十的年纪,面上忧愁之色浓得化不开,一张苦瓜脸上只有痛苦,是那种见一面都影响心情的样子。

    不过在看到她们一行人的时候,张太太面上还是浮现出淡淡笑意,道:“你们都来了。哈,都来了,哎哟,来了个新的。”

    她的眼神落在闫书乔身上,有些莫名,“好孩子,别怕,你这些妯娌都是好人,很快地,你们就会亲如一家,很快。”

    张太太说这些的时候带着些奇怪的笃定,再看满堂女人除了自己和张三奶奶之外,都露出统一的笑容,不由得令人感觉头皮发麻,闫书乔还好,她毕竟……

    毕竟怎样呢?

    闫书乔说不出来。

    但张三奶奶就不一样了。

    张三奶奶原本是个男人,谁知道图便宜住的旅店不仅能遇到鬼,还能变成个女人!他根本顾不得新奇,只觉得害怕。

    他的身份丈夫张三是个奇怪的男人,常常看着他的嘴巴说好看,怎么说呢,他形容不来,就是那种……很变态、很可怕的感觉。现在看着满堂笑容,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就想起张三对他笑起来的样子。

    简直,一模一样。

    “朋友,你不害怕吗?”

    张三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闫书乔面前,小声发问。

    闫书乔转头看他一眼,满含疑惑,“三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懂,身为新妇我确实有些忐忑,但母亲和妯娌都是好人,为什么要害怕?”

    什么?

    张三奶奶一时间呆住了,大家都是八夜旅社的,为什么要对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就算不愿意透露保命技巧也没必要这么敷衍他吧?

    张三奶奶觉得自己很委屈。

    但当他转头看到一屋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直地对着他的时候,心脏禁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瞬间意识全无,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我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闫书乔及时上前扶住对方,“三嫂看着有些身体不适,不如请个大夫,我也去照看着点。”

    “不必。”张大奶奶伸手阻止了闫书乔,“这不是病,正常现象,多睡几次,她就能【恢复】了。倒是你,下次不要贸贸然做些无谓的动作。”

    闫书乔低声应是,退回自己的位置,维持她乖顺的人设默默而立。

    在张太太这里没有停留过久,再次经过那片令人感到不适的树林子,闫书乔又听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呜咽之声,这一次,她确定了,不是幻听,而是真的存在。

    发出声音的地方不远,应当就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声音凄切而含糊,好像有人夹着嗓子在哀叫,那么发出声音的人应当处于被束缚的状态。

    环视一周,院子很大,没有假山灌木,一眼看过去藏不了人,自己身边的张家奶奶、侍女们个个面容肃穆,很明显不会发出声音来,那么,发出声音的可能不是人,或者曾经是人。

    闫书乔再次打量四周,细细观察感受之下,这宅子就越发“邪”,这里充斥着【怨】,找不到从何而来。

    回到张六院子,院子里的红色已经被撤下,张六也不在其中,只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树伫立在院子中央,相对于路上所见的树,这颗就比较正常一些,它肆意地伸展着自己的枝条,与蓝色天幕相得益彰,包括枝条尖尖唯一一片绿叶都让人觉得如此美好,小清新得与张宅鬼蜮格格不入,偏偏极为和谐地融为一体。

    正思索间,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一老妪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窜到她面前,神色冷峻,好似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轻轻屈膝行礼道:“请张闫氏与六奶奶敬茶。”

    六奶奶?

    那不是她自己吗?

    闫书乔感到奇怪,跟着老妪走到一间厢房中,里头一牌位,一香炉。

    仔细一瞧,闫书乔明白了。这里供奉的是张六前任妻子,齐氏牌位。自己的身份是个填房,那无怪乎有人说她是好福气,无怪乎父母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她嫁人。贫苦人家女儿成为大户人家填房的话,倒是说得通。

    闫书乔还是有疑惑未解。

    若是张家重视先人,其牌位应当在张家祠堂中,哪怕在厢房之中也可以布置得更加肃穆些,若是不重视,也没必要让她这个新妇第一日就拜会。

    “闫氏,跪下。”

    老妪声音严厉,在寂静的房间中忽然炸响,惊得人心脏随之猛然一颤,看着眼前之人瑟缩的身体,老妪心中浮出两分满意来,对先奶奶恭敬些才是正理,她的姑娘啊。

    老妪心中浮出些许感伤。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老妪瞬间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骨骼、血液都被浸泡在炽热的岩浆中,疼、恐、惧、悲,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恍惚之中,一双红色的眼睛突兀出现,她下意识觉得不妥。可怎么会呢?那种熟悉感,应该是姑娘吧……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闫书乔浑身虚弱无力地倚靠在老妪身上从厢房出来,周围的仆从都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一点也不觉得一个人突然虚弱是多么的不正常。

    若是之前她还会奇怪,但现在却不会了。

    她知道,那老妪是正是前任六奶奶留下来的陪嫁丫鬟,对,没有搞错,陪嫁丫鬟。

    闫书乔对老妪用了催眠的法子,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会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使用,只可惜,用了之后才知道催眠冷却期极长,且对自身消耗很大。就这么贸贸然地用掉,还有些可惜。

    老妪只关注张六,对张家其他事情没有丝毫了解。在老妪的记忆里,她二十岁作为陪嫁丫鬟进入张家,一年后,她的姑娘去世,张六再娶继室,这本也没什么,可随后张六的第二任妻子也去世,张家再入新人。老妪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些女子无福而已。可她是发现,随着第三任妻子入住,张家越来越没有她家姑娘的生活痕迹,她慌了,于是设置这么一个小灵堂,在张六没有阻止的情况下延续至今。

    老妪今年近四十,却已经迎接了记不清多少任的张六奶奶,闫书乔保守估计,那数据应该超过老妪的年纪。也就是说,张六几乎不到一年就会有个新夫人。

    这就又产生新的问题,老妪作为原配妻子的陪嫁丫鬟存活至今,那么其他的原配陪嫁以及其他妻子的陪嫁呢?老妪年近四十,可长了张八十岁的脸,这其中又是为何?既然她是张六第n任妻子,其他张大到张八的妻子包括张太太是否情况类似?最重要的是,张家娶这么多人的意义何在?

    正在此时,张六出现在院子里,看到闫书乔被老妪扶着,颇有些亲近的意思,眼中意味不明。

    “闫氏可有不适?为夫为你请个大夫吧。”

    闫书乔略略低头,“谢谢夫君,我无事。只是晨起有些恶心感,老……她扶我休息片刻就好。”

    说着,她面上露出稍许失落,幽怨地看向张六,“只希望下一次再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能是个好消息。无论如何,总要给夫君留个后,即便是姐姐,将来纵是我……了,也有个供奉之人。”

    老妪在一旁也是眼中含泪,“六奶奶有心了,先奶奶得知你有这片心意也定会欣慰的。”

    张六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凝固良久,道,“希望夫人此话为真。”

    说罢,拂袖而去。

    怎么说呢,纵然看着风流倜傥,但闫书乔读出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并且,张六出现的时机那么“恰好”,身为院子主人,他能不知道仆人对她做的事?他定然知道。知道却不阻止,还掐在老妪训话完毕之后,他真的只是恰巧吗?

    挥手让老妪离开,闫书乔一人顺原路回到她故意摔倒的地方,在那里,早就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站在原地。

    此人正是张三奶奶。

    这也是属于旅社客人的默契,若是对方没能领会到,那就是他愚笨。

    “你大大方方的,这般行事,反而叫人觉得咱们在密谋什么坏事!”

    那人听闻,立刻正了正身子,只是违和感却没有变化多少,明明是张女人脸,但总有股男扮女装即视感。

    “乔姐,是你吧。从进入本次副本开始,你是否照过镜子?”

    闫书乔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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