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唐怡萌哈哈大笑:“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话音一落,强撑出来的单调笑声急转直下,仿佛坠入干枯的老井,没能捞起半点回音。

    往常的这个时候,真心也好,捧场也罢,叶沛良一定会附和着笑一下。

    这一次却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隔着电话,唐怡萌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在一片寂寥的空白中,把不该滋生的欢喜掺入迟疑的沙哑。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叶沛良已经有了硕士学位,根本用不着自讨苦吃地考研。

    非要考的话,凭他的资质,也不需要她来补政治。

    叶沛良心甘情愿向她请教,不过是为了陪着她、捧着她、惯着她,继而增强她的学习信心,提升她的积极性。

    这是亲密如爸妈都不曾展现过的耐心。

    唐怡萌装了一个月的糊涂,不能再装下去。

    “谢谢你。”她向电话那边的人表示感谢。

    “不客气。”像是经过了一场漫长的告解,他的神明收回了对他的慷慨。

    叶沛良静默两秒,经过压抑的声音平缓流出:“我也是为了……我们。”

    “我知道。”

    唐怡萌当然知道。

    叶沛良不会平白无故督促她学习。

    那是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考不上研究生,就要结婚。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结婚于她而言,似乎不再是不能承受的束缚。

    倒是另外几件事,猛烈燃烧起想要考研的决心。

    也许是因为同学在听到她要考研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讥笑。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母亲一次又一次地骂她不成器。

    也许是因为老教授一句,能不能打破发达国家在育种方面的垄断,就靠你们了。

    也许是因为她已然付出上百个日夜,不甘心徒劳无功。

    唐怡萌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她干脆收了心,斩断和叶沛良的联系,听从母亲的安排,在考研的路上埋头冲刺。

    接下来的日子,唐怡萌不用盛阳提醒,一有时间就去盛阳的投资公司学英语、上自习。

    次数多了,自然引起吴金鳞的注意。

    英语老师前脚一走,吴金鳞鬼鬼祟祟地溜进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三个字拐了十七八个弯:“唐同学?”

    盛阳不让唐怡萌喝奶茶,说什么对身体不好。

    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唐怡萌干脆把奶茶倒在保温杯里,很顺利地蒙混过关。

    她打开杯盖,正眼都没给他一个,问:“有事?”

    吴金鳞侧身坐在桌子上,翻了翻摊开在桌子上的英语学习资料。

    “《考研单词不用愁》《考研阅读都在手》……”吴金鳞“啧啧”两声,摇头晃脑地感慨,“看着都头疼,幸好保研了,还是唐同学爱学习,我肯定没办法像你这样一坐几个小时。”

    他不算高明的明褒暗贬,毫不意外地引起唐怡萌的厌烦。

    她忍着把奶茶泼在他脸上的冲动,嫌恶道:“有事说事,没事就从外面把门关上。”

    “当然有事。”吴金鳞跳下桌子,在唐怡萌对面坐下。

    他很努力地想要探身,奈何肚子太大,正好顶着桌沿。

    身体上的不便丝毫没能影响吴金鳞的勃勃兴致,他两手一摊,唉声叹气道:“你说说,这怎么可能呢?你来这边这么多次,你的未婚夫好像从来没找过你。”

    未婚夫?

    唐怡萌有太久没听到这个词。

    大概是学英语学魔怔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未婚夫用英语怎么说?

    一霎的走神被吴金鳞幸灾乐祸的笑扯回来。

    “你们是不是……”吴金鳞没有挑明,只是持续不断地挤眉弄眼,“嗯?”

    唐怡萌懂了:“你觉得我们分手了?”

    让一个女人承认自己被甩确实有些残忍。

    但这毕竟是事实。

    吴金鳞经常看到唐怡萌在公司自习,也能看到领盛资本的叶沛良穿梭在电梯、大堂或者二楼的咖啡馆,唯独不见两人在一起,更别说什么亲密的举止。

    明明前不久还在一起吃饭,一起喝咖啡,怎么这么快……

    上周五快下班时突降大雨,网约车排了上百单,叶沛良总该露面了吧。

    结果也是一样。

    公司里只要不是单身的,必定有另一半来接,只有唐怡萌,坐着盛阳的车走的。

    看来不只分了,还分得十分难看,连个车都不愿意派。

    吴金鳞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像叶总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眼光高得不是一点半点,他看不上你,也在情理之中。你呢,还是应该务实一些,家世可以放一放,能力才是第一位的。”

    吴金鳞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作为同学,他很为唐怡萌的终身大事担心。

    好不容易搭上叶沛良,这辈子算是有了着落,结果被退货了,多难堪啊。

    没想到,唐怡萌听完不但不感激到以身相许,竟然不知好歹地哈哈大笑起来。

    吴金鳞的脸涨成猪肝色,气急败坏道:“你笑什么?”

    唐怡萌再呷一口奶茶,直言不讳:“有时候吧,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什么意思?”

    唐怡萌含笑拿起杯盖。

    很奇怪,做了无数次的动作有了迟滞。

    拧一下,错了位。

    松开再拧,还是不对。

    唐怡萌干脆把杯子撂在一边,双手交叉于胸前,如出一辙的动作,意外地让吴金鳞在她身上看到盛阳的威仪。

    唐怡萌察觉到他眼中的被震慑后的慌乱,更添几分自信:“真没想到,你这么相信我的话,我说叶沛良是我的未婚夫,你就信了。我说我们是商业联姻,你也没有怀疑。”

    唐怡萌满载同情看他一眼:“说实话,看你被我耍得团团转,我还真有点不忍心。”

    会议室处于走廊拐角,要去盛阳办公室,必定会从门前经过。

    外面人影一闪,唐怡萌没太在意。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所谓的联姻是骗你的,未婚夫也是子虚乌有。”唐怡萌有意放大声音,既像说给吴金鳞听,又像说给自己听,“我和叶沛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了起到着重强调的作用,最后几个字,唐怡萌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吴金鳞神色一僵,好像被她的话勒住脖子。

    恰好从门前经过的叶沛良脚下一顿,仿佛被她的话绊住了脚步。

    叶沛良不是第一次来盛阳投资,却是第一次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骄纵活泼的腔调,不用凝神去看,他也能知道出自谁口。

    叶沛良唯一不解的是,坐在唐怡萌对面的男人是谁,竟然能让她如此急切地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他不由自主向前。

    分明是朝着那扇门去的。

    负责引导的前台见状,手臂伸向另一个方向:“叶总,这边请。”

    叶沛良回神,任由理智撑着点了点头。

    他有什么资格去问。

    毕竟唐怡萌才说过,“我和叶沛良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于叶沛良的突然造访,盛阳颇有些意外。

    他们同在投资行业,但关注的领域截然不同,平常仅限于点头之交,并没有太多接触。

    不过宏图汽车风头正盛,多少人盼着能和叶家说上话,总归是个机会,盛阳并不排斥。

    简单寒暄后,与叶沛良同来的副总和盛阳交流了一些行业信息,来来回回说了不少,却没涉及什么实质的业务内容。

    等叶沛良开口,话题离得更远,居然是与业务八竿子打不着的题外话,和叶沛良一贯的处事风格迥然不同。

    “刚刚路过会议室,好像看到唐怡萌。”

    骤然提及自家女儿,盛阳明显一怔。

    她很快想起,唐怡萌在领盛实习过一段时间,彼此认识也在情理之中。

    “我让她来复习考研。”盛阳摆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是不是又在玩手机?”

    “没有。”叶沛良脑海里是一幅画面,嘴上说的是另一幅情景,“她学得挺认真,我都不敢打扰。”

    盛阳太了解她:“装得认真罢了,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把她叫到眼皮子下盯着。”

    叶沛良一边赔笑,一边多此一举地换了坐姿,貌似不经意问:“她每天都来吗?”

    盛阳没有保留:“周二下午,周四、周五晚上。”

    周五……

    好像就是突降暴雨的那天。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家的。

    叶沛良懊恼于没有多问一句,转瞬间,又被一句话横冲直撞地打断。

    “我和叶沛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沛良会过来,无非是想碰碰运气。

    他是商人,精于计算,此时却没了计较的心力,既盘不清得失与否,也算不出运气好坏。

    只是怕忘记似的反复记忆一句话,“周二下午,周四、周五晚上。”

    盛阳看了看表,问:“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叶沛良没有拒绝,他顺便提议:“要不要叫上唐怡萌?”

    “叫她?”盛阳嫌浪费时间,“她有什么资格出去吃饭,给她随便打包一点就行。”

    叶沛良不好插嘴,在心里盘算着打包什么比较好。

    再次路过会议室,叶沛良什么也没听到,却也不受控制地停了脚步。

    很不巧,先前半掩的门关上了,叶沛良甚至不能确定,她还在不在里面。

    叶沛良没吃太多,回到公司,第一件事是吃药。

    身上的药不够,叶沛良一手撑着桌沿,另一手匆忙拉开抽屉,里面准备了不少,足够他应付眼下的困窘。

    同事知道他胃不舒服,最近一段时间,叶沛良三天两头胃痛。

    同事帮忙倒了水,说:“以前没这么频繁。”

    叶沛良也发现了:“可能是因为总去吃火锅。”

    “火锅?辣的?”同事震惊,“你不要命了?”

    他当然不是为了去吃火锅,而是为了……

    叶沛良至今记得,他的同学笃信能量守恒,为了有个好成绩,考试结束也不放松。

    晚睡早起,挨饿受冻,仿佛多受一份苦,就能为已成定局的分数添上一分。

    叶沛良笑他迂腐,却不想在宽广的阅历上步了他的后尘。

    在火锅店,他一定要最辣的锅底,好像痛得够深,就会得偿所愿。

    结果就是这么不巧,一次都没有遇到。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

    “我和叶沛良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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