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闻言,左也往前挣了一下,被许振国拖回去。他伏在左也耳边,目光如毒蛇般紧紧盯着齐相阑,喘着粗气大喊:“地上有玻璃,你捡起来划破脖子,只要你做得到,我就放了左也。”

    左也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从来没有那么恐惧,就算是刚才许振国自毁般撞向油罐车的时候,她都没有那么害怕。

    这一刻她只希望齐相阑能停下来,如果她能说话,她一定会命令他,威胁他,可是她做不到。面前的人好似明白她的想法,在听到许振国的话之后只深深望她一眼,随后便垂下眼睫,再不看她。然后,他缓缓屈下膝盖,苍白的手指握住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

    春日将近,场外树影婆娑,齐相阑弯腰那刻,藏匿在树影背后的狙击手也瞄准了目标,只是在扣动扳机前一秒还是发生变故。

    许振国没有如意料之中那样等待着齐相阑动手,他在左也耳边说了句话,然后,握着刀冲向了齐相阑。一切像是慢动作,许振国扑在刚起身的齐相阑身上,他来不及反应,微微睁大眼睛,手中还握着的玻璃碎片在此刻骤然脱手。

    窗外的狙击手开了枪,子弹击中许振国的眉心。

    两个人一同倒下,身体分开时,齐相阑白色的衬衫已经满是鲜血,然而血泊之中,他还是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凝望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安抚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左也无力地坐在地上,浑身发凉,周围似乎有很多人涌进来,左傅年和王寻茵的脸在眼前晃,有人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有人撕开她嘴上的胶布,可她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拥挤的人群缝隙里,她只看到躺在地上的齐相阑,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秒,她也跟着失去意识,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

    那是她刚回国的事情了。

    左傅年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她贸然进了齐相阑的房间,想在他那里找一只碳素笔用。高中毕业后,那间房间早就已经空置,齐相阑搬进来时就没有过多布置,他行李少得可怜,住在这里时也小心翼翼不弄脏任何东西,所以搬走后,这里也和他搬进来时没什么区别。

    只有书桌上,还摆放着一个小猪底座的笔筒,那是左也高二时送给他的,具体是因为什么而赠送她则忘了。笔筒里倒是装着几只笔,只是时间太久,不一定还能写出字,于是她随手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纸准备试色,却不想那是一张泛黄的试卷。

    高三的数学试卷,纸张在岁月侵蚀下已经很脆了,但是上面的字迹却还清晰可见,只不过比较违和的是,这张写满齐相阑字迹的试卷上,全是红叉,得分也连及格都没有。

    这不是景新中学发的题,是全国某重点中学出版的测试卷。

    “什么嘛,原来数学天才也会背着大家偷偷努力啊。”她想起高中时的事情,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发现了书桌里厚厚一沓习题。将那些泛黄的试卷一张张翻起来看,居然有很多都没有及格,只不过每一张的边角空白,都密密麻麻写满公式。从一张试卷只能对两道选择题,到对十道,慢慢的,黑色碳素笔能答出来的题越来越多,旁边的解答步骤也写得越来越详细。

    左也看着那些解答步骤,脸上的笑意逐渐减淡,翻动的手指也顿住,摩挲到试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讲这个方法前要先给她复习二项式定理。”

    “※弱项,要先讲清楚导函数与函数。”

    “※先讲第一个方法,如果不懂,就教第二个方法,要画图。”

    “※这里要先建坐标系,先画给她,不可以催她。”

    这些不是齐相阑高三的试卷,是他为了给她讲题,而偷偷买回来学习的。

    夕阳落在泛黄的纸张上,已经快要褪色的笔墨既熟悉又陌生,她轻轻摸上那密密麻麻力透纸背的笔痕,突然就想起很多快要模糊的记忆。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每天给你补习……”

    “我真的会,我已经看完了高一数学教材,其实很多都是以我现在学的为基础的,所以……所以我学起来并不难……”

    “我找人借了一张高二的数学试卷来做,发现最后几道大题有点难,但我想到了几个简单易懂的解答方法。”

    那些安静又枯燥的夜晚,坐在灯下的男生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着一道又一道数学题,表情轻松,好像再难的题目对他而言也只是一道家常便饭。她曾觉得这是天赋,明明比自己还要低一个年级,却瞬间就能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公式,不像她,死记硬背下来也不会用。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天才吗?

    那些被他信手拈来的公式,那些他看一眼就能想出最优解的难题,不过是他因为他事先就在草稿纸上演算过一遍又一遍。

    少年时的齐相阑从来不是什么数学天才,他最初的目的,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直至成长为一个在她面前有价值的人。

    他或许是一个疯子,但这个疯子,这辈子真的在很用力,很用力的喜欢着她。

    始终没有改变。

    ……

    左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左傅年和王寻茵守在床边,正在说话,左也突然从床上坐立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王寻茵最先反应过来,扶着她关切地问:“小也,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左傅年起身摁铃,左也拉住他,问:“齐相阑呢?他怎么样?”

    左傅年愣住,目光看向王寻茵,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看他这幅表情,左也吓了一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王寻茵按住,“他现在还在ICU。”

    左也呆呆坐在床边,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种孩童般的无助。她拉着王寻茵的手,摇晃着,祈求者:“他不能死,妈妈,我不让他死。你别让他死,求求你了,救救他啊妈妈……”

    左傅年看着面前的左也,像是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小姑娘,以为大人总是无所不能,想要什么只要哭一哭就会得到。他心疼女儿,又想起躺在病房里的齐相阑,垂下头,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左也还在语无伦次,抱着王寻茵的腰哭泣:“妈妈,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的,许叔叔想杀的人是我,他骗许叔叔,说他是爸爸的儿子,他是个骗子……”

    王寻茵深吸一口气,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妈妈知道,相阑不会有事的,妈妈向你保证。”

    “你保证?”左也仰头,眼神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王寻茵点点头:“妈妈保证。”

    左也这才渐渐平复下来,重新躺会枕头上,渐渐睡过去。

    她这次是真的受了惊吓,所以在得道想要的答案后又昏睡了过去。医生来看过,只说再留院观察几天,脖子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主要是后续务必要加强心理治疗。

    王寻茵坐在床边,用帕子擦拭女儿的脸颊,左傅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半晌,问:“小也和相阑的事情,你早就知道?”

    王寻茵沉默着没有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七年前……你突然那样,是不是和他们的事情有关系?”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重要,如果是因为相阑……”

    “不是因为他。”王寻茵打断他,俯身为女儿拉了拉被角,说:“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有第三个人,齐瑶也好,她的孩子也好也好,没有他们,我们也不会成为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左傅年手颤了颤,面前的人冷静、理智,好像已经成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自己触不可及的人。

    半晌,左傅年垂下头:“这次的事情,是我害了两个孩子。”

    王寻茵摇摇头:“你不用自责,老许会做出那么偏激的举动,我们谁也没想到。现在只要相阑能脱离危险,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左傅年抹了把眼睛,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王寻茵转头看向坐在晨昏光影下的他,半晌,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去看看那个人吧,我想小也醒来后,第一时间就会过问他的情况。”

    左也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又来给她检查了一次,她乖乖坐在床上配合护士给脖子换药,换完药,又笑着送走医生护士。这一次她是彻底清醒过来了,没有再像孩子一般哭闹。

    左傅年一回来,她就提出想去病房外看看齐相阑,但是左傅年不允许,说现在去了也看不到人,她想了想,没有再提要求。

    就这样过了两天,左傅年在下午的时候很高兴地走进病房,说齐相阑醒了,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左也彼时正在吃饭,听到这话勺子砸在餐盘上,眼眶顿时红起来。

    只是这次,她没有一掀被子就往外冲,反而好像有些犹豫,坐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还是王寻茵说了句“去看看他吧”,她才抿着唇下床。

    去的时候,齐相阑的病房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何廷和程枫早就见过她,看到她来,虽然神色复杂,却又默契地让开了个位置。

    高泽喻没有见过她,但见过左傅年,又从警方那里得知齐相阑这次是为了救一个亲人,奋不顾身跑去冒险,所以他一看到左也,立马起身道:“这就是左妹妹吧,我叫高泽喻,之前签约伯尼的事情麻烦你了,那时候我正在外面休假,错过了见面的机会,没想到真人这么漂亮。这不前几天太忙了没来得及去看你,你身体好点了吗?相阑要是知道你来看他肯定很高兴……”他絮絮叨叨的寒暄还没说完,被程枫悄悄踹了一脚。

    左也看着床上还闭着眼睛的齐相阑,有些讷讷地问:“他还没醒吗?”

    高泽喻道:“醒了一会儿,刚睡着,医生让我们别打扰他,我们正准备走呢。”

    程枫捂了捂眼睛,开口道:“我们探视时间到了,必须要走了,你们在一个医院,多来看看他吧。”说着给何廷使了个眼色,拉着高泽喻就要走。不想左也往门后退了一步,也说:“那、那我也不打扰他了……”

    何廷愣住,面上浮起不悦,正想说什么,却被程枫拦住。

    左也没有再看几人,也没有理会旁边的左傅年,转头跑出病房。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看到齐相阑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那一刻,她居然有些害怕,不知道如果他睁开眼,自己该说些什么,所以她只能仓惶逃走。

    只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忍住,关灯后,她又从床上爬起来。王寻茵在陪护床上熟睡,左也悄悄掀开被子,蹑手蹑脚推开门,站在齐相阑病房外面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犹豫半晌,才推开房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洒在地上。

    她轻手轻脚走到他床边,握住他的被子一角,小声地说:“齐相阑,我来看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没想哭的,可是一说话,眼泪就止不住得往下掉。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跟许振国说那些话,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死,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漠视自己的生命……我不想你死,齐相阑,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你受伤。我不是真的想要丢下你,我只是……他们说你以前生过病,本来都已经好了,可是我回来后,你又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我不想你变得不好,我以为我走了,你就会好起来……”

    她她跪坐在床边,脑袋贴着被子轻轻抽噎,把之前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寂静的黑暗中,她兀自诉说着心事,直到床上的被子动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适应黑暗后的视线能看到一点点床上的人影。是齐相阑微微转过头来,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翻出潋滟的光,他望着她,似叹了口气,才淡淡地开口,说:“左也,你打扰到我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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