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也倏然转身看向他，齐相阑摸了摸眉毛，看起来理智又冷漠：道：“但作为交换条件，你需要帮我做件事。”
左也蹙眉，眼神带上警惕。
齐相阑缓缓道：“英国伯尼唱片你听过吗？”
左也摇了摇头，齐相阑解释道：“这是一家曾经闻名全球的唱片公司，星环有意收购他们在中国的业务，合作意向基本已经达成，但下周他们总部会派人来中国进行最后一次考察，我需要一个翻译。”
左也皱眉：“所以，你是想让我去？可是我对音乐行业并不了解，而且你们公司难道没翻译吗？”
“当然有。”
左也更加不解了。
他缓缓道：“伯尼那边派来接洽的人，是当下英国著名小说家伊恩马琳的狂热粉丝。”
伊恩马琳是《沉默之海》的作者，而这本书的中文翻译正是左也，或者说，左也是伊恩所有小说指定的中文翻译。
“哦……”左也恍然大悟，“你并不需要我去当翻译，找我只是为了让我帮你们和伯尼唱片的人制造点共同话题？”
齐相阑不置可否：“不可以吗？我相信有这层关系在，对方的中国之旅会更加有趣，我们公司的合作也会更加顺利。”
左也沉默须臾，问：“你保证，我去帮忙，你就不会替换掉樊凡？”
齐相阑指尖点着大理石的料理台，说：“那就要看你的工作表现了。”
这事对左也来说并不算难，考虑片刻，她点头道：“可以，我这几天也会去查一些伯尼唱片的资料。”
齐相阑道：“明天上午八点半，我带你到公司去一趟，那里有更详尽的资料。”
“也行，我尽量不耽搁你太长时间。”左也点了点头，端着杯子转身要走，忽得又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他，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齐相阑，其实，你这才叫‘走后门’吧？”
不等他反驳，她已经眼含俏皮的笑意，转身离开他的视线，留下齐相阑一个人靠在水池边，良久，他木然转过身，打开水龙头洗手，水流下的掌心有一道红痕，那是刚才在和她谈判时，手掌不知不觉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留下的。
……
第二天，齐相阑准时到家门口接左也。
瞥了眼专注开车的人，眼下已经有了轻微的黑眼圈，再想到昨晚他刚陪左傅年吃完晚饭就被一通电话匆匆叫走，左也忍不住心下一软。
很久以前，她设想过齐相阑以后会做什么。
他成绩这么好，这么聪明，抓着她学习时比学校里的老师还要严厉，这样的人，以后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一个数学家，不然就是数学老师，或者是研究院里的工程师？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七年过去，他进了娱乐圈，当过明星的，又退圈经营娱乐公司。
……明明娱乐两个字和他根本就不沾边。
“到了。”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已经到星环的大楼。齐相阑停好车，领着她走进大堂。彼时正是上班时间，几个拿着咖啡面容或精致的男男女女等在电梯前说笑，忽然瞥见齐相阑，原本有说有笑的气氛便顿时安静下来，恭敬的打了声招呼：“齐总。”
齐相阑朝他们点了点头，前方的电梯门刚好打开，他走进去，左也紧随其后。可是进去后，门口的男男女女却没有跟进来，左也看他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仿佛就是没有看到这扇打开的电梯门。
左也：“你们不上来吗？”
“我突然想起来前台有事找我。”
“我也是……”
“哎呀我工牌掉哪儿了，我得去找找。”
“刚才Linda让我去帮她拿快递，我怎么给忘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合上之前，门外的几人还忍不住偷偷朝齐相阑身边的左也瞥了几眼。最终，偌大的电梯里只有左也和齐相阑两个人。她看了眼身边得人，半晌，还是忍不住道：“齐相阑，你干什么了，他们怎么都这么怕你？”
他手插在西装口袋里，面无表情：“不知道。”
左也：“你当艺人时也这样吗，身边所有人都怕你？”
他沉默了一下，道：“不是。”
“不是”这两个字，只能说明不是所有人都怕他，但也不能说明人家愿意亲近他。回想起好友莫喻曾对着人的评价，这人少年时期大概也只有在左也面前是乖巧的，面对其他人，他可是能恶劣到当着人面扔情书的。
于是在对他那片刻的沉默琢磨须臾之后，左也决定换个问题：“那你在圈内有什么朋友吗？”
“没有。”
“这么多年……一个朋友都没有？那圈外好友总有吧？”
“我不需要朋友。”
她咋舌，道：“怎么可能有人不需要朋友呢！”
他不答。
左也艰难问：“那个……你粉丝有没有给你写过信，你不会都当着人面扔了吧？”
齐相阑这才低头看向她，不解她怎么突然将话题扯老远。
可左也却误解了这个表情，痛心疾首道：“难道是偷偷扔的？”
齐相阑：“……”
左也着急：“你可千万别是这样的人啊，这种爱豆最可恨了，要是我爱豆，我不仅当场脱粉，还得追着骂他三条街，这种人就不配当偶像……”
电梯到达十三楼目的地，他在左也表情纠结又要再开口前，忍无可忍道：“我不会做这种事。”说罢快步走出电梯。
左也望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还好，这孩子没彻底长歪，对粉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艺人，可是左也做追星女孩时最为不齿的。
齐相阑像是对左也的怀疑感到愠怒，脚步不由加快，左也只有匆匆跟在他身后。穿过办公区这一段路，不少探究的目光朝他们看来，然而都在看到齐相阑比阴天还要沉郁的脸时，纷纷垂下脑袋。
走到办公室门口，已经有个穿着深灰西装的小伙子站在那里，左也想起来，对方似乎就是在1 hour出事那天，给齐相阑递车钥匙的人，应该是他助理。
对方看到她，倒是很热情的自我介绍：“左小姐你好，我叫何廷，是齐总的秘书。”
左也和对方握了握手，礼貌道：“你好。”
“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您办公室了。”小男生看起来很干练，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帮齐相阑推开门，目光从左也身上瞟过。两人走进去，左也一眼就看到放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文件夹。
左也蹙眉道：“我就在这里看吗？”
何廷道：“左小姐是觉得这里不方便吗？”
“也不是……就是……”她怕打扰到齐相阑，道：“其实给我找一间小会议室就好。”
何廷觑了眼齐相阑的脸色，笑道：“真是不巧，我们最近在准备新项目，今天的会议室全都已经预约出去了。”
闻言，左也看向齐相阑，“我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
齐相阑淡淡道：“我无所谓。”
左也只得作罢，待何廷离开后，走到茶几边坐下，掏出笔记本。
齐相阑道：“资料有点多，有什么需要了解的随时可以问我。”
左也说了声“谢谢”，他便没有再多说，回到办公桌边打开了电脑。
左也坐在沙发上慢慢翻看资料，其实她昨晚已经事先把需要了解的东西做了个目录，今天来只要对照着目录查找资料就好，桌子上的这么多东西并不需要一一翻看。
她先从星环的资料开始翻看，从公司成立，到现在主要的业务范围……在翻看到灿星2014年旗下艺人目录时，她目光顿住了。
艺人们的照片被做成小小的圆框排列，齐相阑的头像赫然在其中。算起来，他那时应该刚出道，照片里的他依旧板着脸，面部棱角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头发也刻意打造成中长发，倒是蛮附和他犹豫清冷的气质。
左也抬头瞥了眼现在的他，露出额头的发型看起来果然清爽多了……
她心下一动，又翻到属于他的那页简历，正想看看他当年是怎么进的娱乐公司，不想却一眼看到了简历上毕业学校那一栏。
申市外国语大学。
他居然也考了申外？为什么，他当时成绩在景新属于拔尖中的拔尖，再加上有各种数学竞赛的加成，去国内顶级的几个学府应该完全没问题，为什么最后选择了申市？
会是因为她吗？
她心头跳了一下，又迅速甩甩头。
别自作多情，别胡思乱想。
左也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的猜测扔出去，继续往下看，却在学历那栏看到“大学肄业”四个字。她一怔，猛然抬头看向齐相阑。
他正对着电脑，不知何时戴上一副银边眼镜，此时正微微蹙着眉头，似乎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一通电话打来，他接起，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对方沟通。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年夏天，少年在她面前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吐出一个个带着口音的单词。她原本想质问他为什么不选择继续完成学业，可是看到这样的齐相阑，又觉得或许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两个人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左也工作起来很安静，齐相阑除了偶尔接电话，也不会去打扰左也，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偶尔会响起。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左也手里的资料终于看完，她伸了个拦腰，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声音。
她倏然脸红，再看齐相阑，他似乎正在签什么文件，闻声也抬头看了过来。
“饿了？”
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她微微一讶：“竟然已经十二点了。”把笔记本放进口袋，起身道：“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齐相阑道：“我还有些文件没签，等我一会儿，我签完送你回家。”
左也连忙摆手：“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你。”
疏离客气，好像两人真的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齐相阑握笔一滞，拿起手机输入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个时间点附近打不到车，你可以坐地铁，但你找得到地铁站吗？”
枫市这几年新增的地铁线一条又一条，就是本地人都得绕晕，更别说左也刚回国，更何况国内交通发展日新月异，别说找地铁站了，她连怎么在国内换乘地铁都搞不清。
她也嫌麻烦，犹犹豫豫道：“那……能不能请那个何廷……”
齐相阑：“我请助理，不是为了给你当司机的。”
左也：“……”不蒸馒头争口气，她拎起包，不再看他一眼，“那不打扰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刚走到门口，一个人却从外面推门进来，还差点撞到她。
“抱歉左小姐。”那个叫小何的助理朝她点了点头，走到齐相阑面前道：“总监，下午的会议时间已经定好了，程枫那边说他们三点过来，到时候Demo也会一并送过来。”
左也停住了脚步。
齐相阑：“知道了，出去吧。”
小何把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转头看她站在那里，又冲她礼貌一笑，然后走出办公室，顺便带上门。
齐相阑看着站在门口没动的左也，放下手机，道：“查到地铁站距离这里多远了吗？”
左也转过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希冀，她像个小女生一样，略带兴奋的语气道：“程枫，是那个程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