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何廷)

    我从申外毕业那年,进了一家小型翻译公司,在实习三个月后,公司老板一脸愁容的为我讲述了国内翻译行业的困境和尴尬,我认真聆听完他的话,表示理解他的困难,然后在走出办公室后,以未签订劳动合同为由,在网上申请了劳动仲裁。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从事的最后一份和我专业相关的工作。第二个月,我在表姐的介绍下,进了一家电视台当实习记者。

    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我脖子上挂着实习证,抱着一堆摄影器材穿行于拍摄棚内,电视台很多妹子挤在门口,满脸希冀地等待着主角登场。而我,只觉得热,黏糊糊那种热,连空气都是憋闷,再加上不停响起的索魂似的手机铃声,心里烦躁的要命,几乎想要骂人。

    作为社畜,骂人当然是只敢想想的,我唯一的抗争不过是在接电话时,表情狠厉一点,按键的方式大力一点,在接起来的时候,还不是要语气卑微恭敬:“王姐,咖啡我已经买好了,肯定是您喜欢的口味,马上就——”

    还没有来得及把“到”字说出去,脚下就先被绊了出去,我的书和手机飞出老远,好在我的职业精神让我护住了那几杯难喝的咖啡。那个撞到我的人只是急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便马不停蹄奔向前方了,我唯有告诉自己,别生气,人家急着去投胎,不能坏人家的大事,找手机要紧。

    很快,我在墙角看到我可怜的手机,已经被摔得七零八落,料想是寿终正寝了,我悲哀地走过去打算收拾一下它的残骸,一只好看的手却先行将它从地上拈了起来,一同被捡起来的,还有我那本摸鱼时看的外国小说。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后来的老板。

    他彼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手里捧着我那破破烂烂的手机和小说,漂亮如天神一般的容颜上露出一丝怔忪,随后,他抬起头,视线落在我身上。

    然后,我听到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我能说什么呢,当所有人都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我时,我只有屏住呼吸,艰难地点了下头。

    齐相阑,当今内娱最具商业价值的歌手之一,顶级流量,最近创作的几首歌曲每一首都登上了音乐榜单第一,粉丝天天夸他流量与实力兼具,是天生的偶像……

    ——真够扯的。

    作为他的黑子,我自然嗤之以鼻,一个男人,天天顶着张漂亮脸蛋迷惑小姑娘,真丢我们男人的脸……

    他把手机和那本小说递给我,“有没有摔到哪里?”

    我尚未来得及说话,撞我的人已经小跑回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不是故意的。”

    “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有不舒服的话就尽快送他去医院。还有……”他都准备走了,又停顿了一下,嘱咐:“他手机好像摔坏了,你看一下,该赔人家就赔。”

    “好的阑哥。”

    ……好吧,他是好人,我黑他,我有罪!

    那天,我站在摄影机背后看完了整整两个小时的采访。三个小时里,齐相阑一直笔挺地坐在高脚凳上,面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只有补妆时,才会会稍微放松一下背脊,而这个时候,他脸上虚伪的笑意也会消失不见。

    整个采访的过程中,他的视线会瞥过摄影机,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视线有意无意会落在我身上,所以我其实有点怀疑他是个gay。

    虽然他的粉丝死不承认。

    那场采访结束后,我决定黑转路,毕竟他的确没有网上说得那么坏脾气,甚至,他的脾气大概还没有我坏,因为我又一次在和领导的抬杠中,被迫失业。

    和我一同进入电视台的男生很敬佩我和领导吵架的勇气,也很同情我的失业,便热心给我介绍了一份新工作——艺人助理。

    对这份工作,我的理解是:伺候人。

    当然,我是没得挑了,只要能早日摆脱啃老,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去。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个需要我伺候的人是我昔日在网络上大喷特喷的主要对象——齐相阑。

    面试那天很顺利,结束下楼,我在他们公司门口遇到他和他经纪人等司机开车。他的经纪人看见我,笑着嘱咐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而他,正在低头看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我看着他,半晌,还是假装熟稔地走上前问他记不记得我。

    原本我是没有想问这个问题的,这太像是粉丝的逻辑了,而这个行业里是最忌讳的就是艺人粉丝在艺人身边工作,但那时的我像是鬼迷心窍一样,只想让他注意到我。

    结果他也真的抬眸看向了我,只是表情有些疑惑,好在,他只是思考一瞬,便轻笑着开口:“我记得你,看《沉默之海》的实习记者。”

    其实,我早不记得那天在采访棚里我抱着的是什么书了,我只记得他在人海中发现了小小的一个我,让从来透明的我,短暂的成为众人的焦点。

    自那以后,我成了他的助理。

    当他的助理其实很轻松,因为我见过难搞的艺人,可我的老板对我并没有太高的要求,生活上,他也并不需要我特别的费心照顾。我跟着他,更多只是帮他确定他的日程,处理一些工作上的杂事。他也并不是从前我想象中那样,性格冰冷,生人勿进,相反,他对所有人都挺好,只是这种好都有着距离感,好像他心中有一把尺子,给每个人都划定好了社交距离,对该笑的人笑,该冷的人冷,从不逾越他心中的标尺。

    不过,他倒是也有人情味浓的时候。

    比如,那时我和我女朋友吵架,加上工作压力太大,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一个人跑到楼梯间里哭。他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看见我坐在台阶上,问:“何廷,失恋而已,就真的这么难过吗?”

    我抬起头,气恼中,把心中不忿都撒在他身上,说:“你又没有被人甩过,当然不懂这种滋味!三年,我和她都在一起三年了,她怎么能一通电话说分手就分手啊!”

    他沉默了很久,问:“那她说过喜欢你吗?”

    这是什么话,挑衅吗?嘲讽吗?

    “当然!她当然说过!”

    他不语,在我的沉默中陪伴我抽了一支烟,便推门离开楼梯间。第二天,我接到个工作任务,让我去公司旁边的餐厅送一瓶酒,一进去,我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显眼位置的女友。

    她抱着束花,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一看到我,眼睛里就浮现出泪花。

    我走过去,她说:“你们公司有人说你在这里等我,那个人还跟我说,分手要好好说,不要在电话里。”

    我望着她,眼眶泛热。

    “所以……我想来跟你好好说分手……”

    我抓住她的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那样就太窝囊了。

    “我们……”她说不下去了,扔下手里的花束手忙脚乱地抱住我。我听到她也在我肩头哭,安抚着我:“不分手,我们死也不分手,不管我爸妈怎么说,我们都要在一起!”

    又是两年过后,我和我的小女友通过了家长那关,开始筹备订婚。彼时我的老板已经从退出娱乐圈,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转战幕后,我亦跟着他从原来的经纪公司离职,继续担任他的特助。

    订婚那天,他没空来,托人送了一笔丰厚的礼金,还有一个小礼物,我拆开礼盒,里面竟然是最老土的金饰。盒子里的卡片里是他亲笔写下的嘱咐,只有四个字:情比金坚。

    未婚妻在旁边捂嘴笑,说:“你老板还挺老派。”

    我说:“是吧。”

    从艺人的身份转型,显然是艰难的,特别是他宣布这个决定时,正式他风头正盛的时候。公司成立一年后,业务发展越来越好,应酬变得多起来,原来只用站在舞台上唱歌的他,也熟练学会了推杯换盏。

    有一次吃饭时,一个在场的在圈内还算有名的经纪人频频向他灌酒,我看得很清楚清,经纪人那只搭在他椅子靠背上的手一直在毛手毛脚。我深知自己老板的临界线在哪里,在那名经纪人的嘴唇贴到他耳朵之前冲了过去,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头站起来向在座几个老板道歉,握着电话和我走出包厢。

    这场聚会快结束时,我在洗手间遇到那名经纪人,他扇了我一巴掌,轻蔑看着我,嘲讽:“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多管老子的闲事。我看得起他,是他齐相阑的荣幸,你也不去圈子里问问,有多少艺人巴不得老子睡,老子还不愿意呢!”

    我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情绪暴躁的实习新人,面对他的挑衅,我只是默默拿出手机,对他说:“您说的对,关于您旗下几个工作室的税务纠纷,我们也正打算在圈子里问问,毕竟,我们也不想签一个有偷税漏税前科的艺人。”

    回到包厢,我的老板遥遥笑望着我,而我身边的经纪人面色灰白,略有些忐忑地坐回他身边。我把手机放到老板桌上,坐在他旁边的人顿时神情僵硬起来,看向我老板的眼神里也终于没有了轻浮,反而带上了一丝害怕。

    那天晚上,我们公司从某经纪公司手里签走了一个一线艺人,那也是我们公司签到的第一个一线艺人。回去的路上我很开心,我的老板因为喝下太多酒,已经在后座睡着,司机小曹放肆地大声播放着一首sin乐队曾经的歌曲。

    “又一个他在妄图靠近,又一声炸裂被宇宙吞没,碎散的残骸挣脱引力,还在不停朝他的星奔跑。

    那颗死掉的天体以前也很骄傲,嘲笑我身上的锁链傻的无聊,不如在下一个航道逃逸,离光亮越远越好……

    可我只会望着你笑,尽管你从不在知道……”

    歌声和旋律很抓耳朵,我也在夜风中逐渐清醒,忧心这个声音吵醒我的老板,正要嘱咐小曹将音乐声放小一些,却听到一丝不似唱片里歌手的声音。

    我一怔,看向后视镜,发现那个原本睡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双眼,靠在后座的阴影里,偏头出神地盯着窗外,嘴唇翕合,伴着车里的旋律,低低呢喃吟唱着这首歌。

    或许是受歌曲的影响,有一瞬间我觉得窗外闪烁变换的光影像是迷离梦幻的星云,而他就像是宇宙里某颗孤单的星星,在某一天失去了可以照耀他的光,也失去他可以追寻的方向。

    Tidal Locking,自由的星星不知道,自由的星星不知道……

    下车时,我的老板拒绝了让我送他到家门口,他一个人上了电梯,嘱咐我回家路上小心。我回到车上,小曹和我感叹说咱们老板真是情绪稳定,不论什么时候都处变不惊,像个AI,从来不会失态,也没有活人气。

    我斥责他说话小心,不要背后议论老板,他说了声抱歉,我却看向窗外,在心里暗暗反驳他说的话。

    我的老板情绪稳定吗?不是的,记忆中,我见过他失态的时候。

    那时两年前,他还是艺人的时候,我们在英国伯明翰城举办一场演唱会。演出前一天,大家约好在当地逛逛,他好脾气地被我们强行从房间里拖出来,陪着我们一群人逛了半天。

    在路过一个中古店时,我们被橱窗里的旧饰品吸引驻足,他则站在一边等我们。我看到一个精美的手工艺术品,正想同大家分享,抬头,却看到他表情乍然一变,随后,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他冲了出去。

    那一刻,我们几个工作人员都愣住了,回过神时立马追出去。

    我在人海中看着他不停奔跑,侧着头,目光望着长街的对面,好似在寻找什么人。那是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过的表情,没有平静,没有淡漠,只有慌乱和渴望,希冀与悲伤。

    后来,来往的行人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短暂失去了他的踪影,等我在伯明翰运河边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他孤零零的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低垂着脑袋,我走过去,他像是笼中被惊动的雀鸟,循着脚步声抬头望过来。

    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到我,只是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我笑着走过去,假装没看到,刚才坐在这里哭泣的人,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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