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大年三十的早上,左也难得起的很早,吃完早饭左傅年就带着齐相阑去院子里拍照了。她抱着平板琢磨菜谱,打算晚上的年夜饭自己也露一手,就是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王寻茵去开的门,过了一会儿便走回餐厅,好像是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拖了一下椅子,开始拆快递。然后是长久的无声,直到左傅年和齐相阑回来,王寻茵才从餐厅里走出来,却是沉默着,盯着左也看。

    左也在菜谱里选好一道清蒸鲫鱼,主要是做法简单,还不容易出错。她满意一笑,抬起头来,正对上王寻茵的目光。

    “妈妈,怎么了?”左也狐疑的问,“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王寻茵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在看她这一眼后,好像终于对某些事情选择放弃,目光里满是失望。她转身回了房,在路过左傅年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他的触碰。

    左傅年望向左也:“又惹你妈妈生气了?”

    左也茫然地摇摇头。

    左傅年便跟着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出来,说:“妈妈想休息一会儿,你别去打扰她,下午的饭咱们在外面订……爸爸再给你露几首绝活!”

    左也点点头,看了眼卧室,没有多想。直到晚上吃饭,从餐厅订的年夜饭已经到了,王寻茵始终没有出房门,左傅年在厨房忙着摆盘腾不开手,出声让左也去房里叫一叫她。

    很多年后,左也仍然记得那天的时间。七点二十三分,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正在采访春节联欢晚会的演员,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背景音乐欢快喜庆,她伴着这样的音乐,推开王寻茵卧室的门。

    屋内的大床上没有人影,床被有些凌乱,一旁的浴室亮着昏暗的光,她走进去,一边说着:“妈妈起床了,饭已经做好……”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正在厨房里做饭左傅年和齐相阑都听到一声尖叫,齐相阑瞬间变了脸色,丢下手里的盘子就往卧室跑去,左傅年紧随其后。

    卧室的卫生间里,他们看到了瘫坐在门边的左也,和浸泡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的王寻茵。

    在模糊的感知中,左也察觉到有人抱住了她。她仿佛听到左傅年在拨打急救电话,但是紧张中手机摔在地上一次,发出刺耳的声响,又捡起来,颤抖着说话。齐相阑在试图蒙住她的眼睛,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同样干涩颤抖。

    但是此时的左也好像丧失了大部分的听觉,连视线都是模糊的,她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海里,只能透过那些水波观看岸上的一切,混乱、缥缈,沉沉浮浮,没有实感。

    等到清醒过来,是在医院的走廊里,医生说人已经被抢救过来,好在划得不深,送医及时。这样看来,王寻茵应该是在起床后才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

    半夜的时候,王寻茵醒来过一次,看到守在床边的左傅年,她像是疯了一般尖叫起来,拿起身边所有能够到的东西朝他砸去。左也在场,但她被齐相阑护在身后,她哭着喊妈妈,对方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将手里的花瓶砸了过来。

    花瓶砸中齐相阑,又落在地上。直到医生们赶来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才安静下来。医生说他们可能会刺激到病人,把他们都赶出了病房,另外找了个护士来给齐相阑处理脑袋上的伤口。

    左也就坐在齐相阑旁边,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擦药的时候,护士让他忍着点,但齐相阑的眼睛只紧紧盯着左也,连一声闷哼也不曾发出。整个过程,左也不曾看他一眼,她只是定定地盯着王寻茵病房的门,像是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连护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医生把左傅年叫到办公室,坐下的第一时间,医生就开门见山的问左傅年:“您的太太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这件事情您知道吗?”

    左傅年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片刻之后,语言混乱的开口:“我……我可能……不……这件事……”

    见他这个反应,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道:“病人这几年应该也在积极治疗,我们有在她过往的病历中查到她在服用帕罗西汀等药物……我的意思是,你作为他的丈夫,难道没有发现她在偷偷吃药吗?”

    “对她在吃药,但是……我以为那些是维生素,我从没想过……是我的问题,我居然没有想过打开那些药来看一看,也没有多问一句。哪怕我多问一句……”他捂住额头,表情焦躁。

    “左先生,您和您太太的婚姻问题我不便多问,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暂时不想见到您。如果您不想她再受刺激,建议您还是联系您太太那边的家人来照顾她吧。”

    阿茵的家人……左傅年愣住了。

    除了那几个只有年节才来往的表面亲戚,王寻茵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在生病时放心依靠的家人呢?在选择不顾一切嫁给他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家族中的异类,不被他们亲近,就连她的父母,也抛下她离开了人世。

    在这个时候,左傅年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和他是一样的。

    他一直认为,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有父母,没有亲人,除了一个齐瑶,什么都没有。可是他的妻子,他曾不屑一顾的人,为了他,已经选择放弃整个世界。她已经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亲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连他都不曾拥有。

    一个爱他爱到曾经背弃一切的人,却在这个冬天选择自杀。

    自杀……是她向他决绝道别的方式吗?

    左傅年缓缓抬手,痛苦得捂住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医生办公室门外,左也沉默着听完这一切,然后转身走向王寻茵的病房。齐相阑去买早餐了,她径直走进王寻茵病房里。

    王寻茵已经醒了,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看,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她。半晌,她开口问她:“你和齐相阑,多久了?”

    左也呆呆站在那里,眼泪滑下脸颊,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刺激了王寻茵,那天医护人员冲进卫生间时,她被挤到卧室。一片兵荒马乱中,她看到了床头那几张被翻到背面的照片。

    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下午王寻茵收到的快件,于是她把它们翻过来,只是看一眼,手脚便瞬间冰凉。

    照片里的人是她和齐相阑,抓拍的是那天他俩在商场里,她垫脚亲吻他的一瞬间。

    所以,王寻茵根本就是因为看到这些照片,感觉到背叛和绝望,才选择轻生的。

    “妈妈……我知道错了……”她朝她走过去,却被王寻茵喝止。

    “你不要过来!”王寻茵也流下眼泪,声音冷漠:“你让我很失望。”

    左也无措地站在那里,哭着看向她。

    “你明明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你怎么敢这么做?你是我女儿啊,我不求你和她的孩子成为仇敌,但你怎么能和他一起骗我!”

    “我没有,妈妈我没有……”左也哭着,她像是小时候一样,想要牵一下她的手,那时候的左也,不论做了什么错事,只要哭着张开双臂,母亲的就会温柔地抱起她,原谅她的所有过错。

    但是现在,还不等她触碰到,王寻茵便抽开衣袖。

    “我会和你爸爸离婚。”

    左也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

    王寻茵看她一眼,眼中满是失望,“左也,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左也抽噎着,坚持道:“我不想你们离婚,我不想你们分开,妈妈,求求你……”

    王寻茵叹了口气,缓缓道:“齐瑶和你爸爸的事情,你一直都是一知半解,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认真的和你谈过,但是现在你已经成年,有一些细节你应该要知道。你爸书房的桌子旁边有一个保险柜,密码是43174,里面有一个铁盒,你可以打开来看看。等你看完后,再来做一个选择吧。”

    说完,王寻茵不再看她一眼。

    左也出了房门,齐相阑刚好买完早餐回来,他小跑到她面前,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心疼地问:“小也,茵姨怎么样了?”

    左也看他一眼,摇摇头。

    “我买了豆浆和油条,你先吃点好不好?”

    左也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样子,道:“我有事要回家一趟。”

    齐相阑像是察觉到什么,略有些慌乱,“我送你……”

    “不用。”左也直接拒绝,“医院还有很多事情,你就在这里守着,等我大姨他们来了你再走。”

    齐相阑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左也离开自己的视线,但还是无法违背她的决定,点了点头。

    左也离开医院,径直回了家。她依照王寻茵的话找到了那个柜子,输入密码,拿出了那个铁盒。

    廉价曲奇饼干的盒子,有些地方已经生锈,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却因为某些原因被人珍藏起来。

    打开盖子,就有信件调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信封上的字迹属于左傅年。

    这些都是左傅年和齐瑶往来的信件,从左傅年离开小镇到枫市上大学那年开始。

    一开始的几封是齐瑶的来信,不过应该都是给左傅年的回信。内容大多是她在讲述最近遇到的事情,做起了什么生意,赔了多少,还找左傅年借了几次钱。其实她那时候已经和江亦北私奔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联系上左傅年的。

    再到后来,齐瑶的来信中断了,倒是左傅年还给她去过几封,但是这些信都被退了回来,内容也都是问她在哪里,能不能联系他一下。

    结婚的那天,左傅年亦给她写去一份信,表达他的不安,对她说自己以后会过得很幸福,但却更像是在刻意气齐瑶,好像这样,对方便能放不下心赶回来。

    这么多年,左也不是不知道齐瑶,但她已经死了,对于左也来说,齐瑶不过是一个名字。在她看来,左傅年和王寻茵的婚姻有问题,但它也还在维系着,左傅年营造出的好爸爸形象更让她不自觉的忽略母亲在这段婚姻里的痛苦。

    直到现在。

    她打开最后一封信,是左傅年在王寻茵确认怀孕的那天写下的。左傅年在婚后已经中断了给齐瑶写信,这是最后一封,纸张褶皱,像是被揉了很多次,却还是被捡起来放进信封。

    里面,左傅年照例先说了自己的近况,然后提起了王寻茵怀孕的事情。他毫不遮掩的袒露了他的不安和迷惘,这个孩子完全是他的无心之举,他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父亲,害怕自己会做不好。但或者说,他根本连做一个丈夫都没有准备好,就因为嫉妒,草草进入了一段婚姻,到头来,辜负着他的枕边人,消磨着妻子对他的爱意。

    以前,他还可以浑浑噩噩的过,可现在,这个孩子一旦生下,他便连止损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最终都会伤害到爱他的妻子和一个新生命,他在那一页信纸的末尾写下六个字——

    “阿瑶,我很痛苦。”

    看完那盒子里的信,已经是下午,夕阳从书房的落地窗洒进来,屋子里只有桌面计时器滴答滴答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寂寥。

    左也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直到今天才明白母亲的愤怒和疯狂。她的母亲,守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那个人温文尔雅,是别人眼中的好好先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范丈夫,但是他的温文尔雅,只是因为他的不爱。

    他分明也有浓烈的情感,也有满腔的爱意,也会嫉妒,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对他的妻子。

    这一刻,左也第一次和王寻茵感同身受,知道了什么叫做背叛。而更可悲的是,对于王寻茵来说,这段感情原本就是她强求来的,她如果抱怨,只会得来亲戚朋友的一句“自食恶果”,她的责备便更显无力。

    所以现在,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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