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声音激动响亮，场上几个球员忍不住回头看来。齐相阑也不例外，他对上左也气势汹汹的目光，表情怔愣却又下意识服从命令一般点了下头。呆呆的模样，和那天晚上对左也冷嘲热讽的齐相阑判若两人，但这只是短暂的插曲，很快他便重新投入赛场。

    左也其实不怎么看篮球比赛，她甚至对所有运动都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这场比赛却看的她热血沸腾。眼看七班比分超过对方，她激动地抱着莫喻跳起来，至于周海在场上向他投来的失望眼神，她全当没有看到。

    最终比赛以齐相阑一个三分球收尾，他所在的班级险胜对方，不被看好的七班同学们在哨声吹响的那一刻纷纷涌上去围住球员，欢呼的欢呼，抹眼泪的抹眼泪。

    齐相阑有些无措地站在包围圈中，他不太适应这种氛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热情的人。好在这个时候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了左也。

    垂在裤缝边的手握成拳，犹豫片刻，他还是挤出人群。左也朝他走了过来，随着她的走近，齐相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砰砰砰的，比刚才在场上还要吵闹。

    左也向他走近了，他也朝前迈了一步，可面前的女孩子却径直走过他的身前。齐相阑怔住，回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周海。

    左也气势汹汹走到周海的面前，梗着脖子看比她高一个脑袋的男生，道：“周海，你太过分了。”

    周海气恼：“我过分？过分的是你吧，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别人加油！你明知道我打这场球是为什么，这样我很没面子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就是故意的！我最讨厌这种当众逼迫的把戏，本来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很宝贵的，就算我不喜欢，也不能随意践踏，但是你既然能不顾我的意愿玩这种把戏，就不能怪我不给你面子。”左也气得脸蛋绯红，一字一句清晰道：“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不喜欢你，不管你赢没赢这场球，我也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当你女朋友！”

    周海愣在当场，两人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皆不敢说话。左也像个骄傲的公主，一个甩头，秀发扬出完美的弧线，淡定走到场边，拉起看戏的莫喻就走。

    “你刚才好厉害啊……”

    “快走吧，我真怕他反应过来，带着他那群哥们儿来揍我！”

    “可是你的漂亮弟弟一副有话想跟你说的样子诶。”

    左也一怔，还是没有回头：“让他盯吧，保命要紧！”

    一个下午，左也一直躲在大本营不敢离开，好在周海那群人虽然彪却没什么坏心眼，并没有找上门来报复什么的。晚上，左也帮着广播站收拾场地，比其他人走得稍晚一些，回家的时候左傅年和王寻茵已经吃过饭了，而且好像又因为吵架，一个躲进了房间不出来，一个出门去抽烟了。

    阿姨说给她留了菜，左也放下书包就往饭厅跑，一进去才看到另一个人也在。齐相阑看到她进来，抿了抿唇，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我吃好了。”

    他起身要离开，路过左也身边的时候，左也突然出声：“今天谢谢你。”

    脚步猛地顿住，齐相阑没有回头，背脊却僵直了。

    “虽然我知道你打球不是为了我，但如果不是你力挽狂澜，等周海赢了，还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议论我，所以不论如何我都想跟你说声谢谢。”

    “……不用。”

    “还有。”左也戳着碗里的饭，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道：“那个姓徐的，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齐相阑转过身来。

    “爸爸找到了那个人渣以前就职过的学校，那个人以前就有前科，所以才会被之前的学校开除，当时很多学生家长声讨他，他在那个城市待不下去了，才会跑到乡下小镇去。爸爸向当地教育部门反映了这件事，学校就把他开除了，而且我们也找了当地的媒体把对他进行曝光，那个人以后都没办法当老师了。”

    她一口气说完，夹起一根青菜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我想说的就这些，没了。”

    齐相阑愣愣地看着她，半晌，轻微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来：“谢谢。”

    ……

    这件事情过后，左也和齐相阑的僵持状态好像有所缓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两人还是没有回到以前互相补习时那般亲近，却也不会像闹别扭时那般形同陌路。齐相阑每天还是坐公共汽车上学，两人在学校见了面也会打招呼，回了家，左也有不懂的数学题偶尔会问一下齐相阑，他都会很细心的讲解，但除此之外，好像就再也没什么交流。

    考完期末最后一科，终于迎来了暑假。王寻茵给左也报了个国际夏令营，美其名曰旅行，其实就是出国上语言班，尽管左也哭着闹着不想去，却还是被送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

    一开始，左也还以为这个假期就要泡汤了，不成想在夏令营里认识了几个朋友，课程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紧凑困难，渐渐便改变了心态。她从每天给左傅年打电话，变成了每星期打一次，到后来，干脆变成如果左傅年不给她来电话，她干脆就不联系家里了。王寻茵女士被气得哭笑不得，打电话质问她是不是乐不思蜀了，明年干脆把她扔到爪哇国去。

    左也听母亲一通念叨时，正在伦敦街头和同学拍照留念，举着电话有些不耐烦地道：“送我出来的是您，现在让我赶紧回去的也是您，您怎么这么善变啊。”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夏令营一结束就马上回国，你之前提的什么附加旅行想都不要想，机票我已经给你订好了，要是让我知道你贪玩到处跑……回来就让你再学一门外语！”

    左也一听这话，连忙求饶，王寻茵女士却十分冷酷无情，电话也被转移到左傅年手中。左也和左傅年吐槽哭诉了一通，直到左傅年同意等她回来给她换台相机，她才心满意足。这边正准备挂电话，左傅年又想起什么，匆匆道：“等等你别挂，让相阑也说两句。”

    左也愣了一下：“我跟他有什么可说……”她话还没说完，左傅年的声音已经消失，只有微弱的电波声从听筒里传来。

    大抵对方也是被突然拉过来的，还没有搞清状况，倒是远处左傅年还在热情鼓励：“跟姐姐说两句，说两句！”

    谁是他姐姐啊……

    左也对左傅年这种拼命想制造“和睦家庭”气氛的行为有些无语，见对方半晌不说话，不耐道：“没事我就挂了。”

    “不……”她正准备挂，却听到对方匆忙地应了一声，接着又是一阵沉默，须臾，对方的声音才低低响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她随口敷衍一句。

    “那是几号？”对方穷追不舍起来，声音竟有些难以察觉的迫切。

    左也笑：“你这是想当我爸妈卧底啊，让他们等着吧。”说完她便把电话挂了。

    大洋彼岸，齐相阑听到电话被挂断后的“嘟嘟”声，但却仍旧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直到左傅年催促着问他左也说了些什么，他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她挂了。”说完把手机交回去。

    左傅年拿着手机去找王寻茵了，齐相阑站在窗边，夏风吹进屋里，廊上那个左也亲手挂上去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庭院里的树，脑子里却还回响着那个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而且一副并不想回来的样子，并没有怎么想念左傅年和王寻茵，肯定，也没有想他。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胸膛里闷闷的，把脑袋靠到窗户上，盯着玻璃上那颗黑色的小点，抬手想要抹掉，却发现和他莫名奇妙的烦闷一样，怎么也抹不掉。

    ……

    左也回国的那天是左傅年去接的，一下车她就吵着要左傅年兑现他的承诺，给她买她一直很想要的一款单反相机，左傅年知道女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目的，只能提前透露惊喜让她回家去房间里找。

    左也在车上就一直催左傅年开快一点，进家门后也没和站在门口的阿姨和齐相阑打招呼，径直跑上楼。钻进房间几分钟后，她猛地冲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手举着相机开心得直蹦跶：“爸爸好棒！我最喜欢爸爸了！”

    阿姨笑着道：“小也，这相机可是你妈妈跑商场给你买的，第一个商场没货，她还跑了好几个地方呢。”

    左也就冲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寻茵喊：“那我最喜欢妈妈！妈妈是天底下最好最可爱的妈妈！为了亲爱的妈妈我还可以再战一百个单词！”

    王寻茵到底没绷住，背对着左也笑了出来。

    齐相阑看着站在二楼抱着相机蹦蹦跳跳转圈的左也，嘴角也不由勾起。一个月以来始终冷冷清清、剑拔弩张的家，因为这个女孩儿的回来，一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她走到哪里，就好像温暖的阳光都在追着她跑。

    少女忙着亲吻自己的新相机，没有注意到男生的存在，所以，更没有看到男生眼中愈渐深沉的痴迷。

    回国后，暑假也只剩一周时间了，左也在家倒了两天时差，每天都睡到很晚才起床，吃了饭就抱着相机在小区里到处拍照。这天在院子里拍一朵花，正调焦，她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齐相阑。

    他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洗得很旧的白色T恤，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盒，是左也的维生素。

    想也知道是阿姨让他帮忙拿过来的。左也走过去说了声谢谢，接过杯子，顺手把相机递过去，腾出一只手拿药盒。齐相阑也没有说话，默默接过东西后就站在一边等她吃药。

    吃完了药，左也并没有把杯子递给他，而是自己跑进屋子放回原位，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齐相阑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眉头微皱，有些好奇的样子。

    她走过去，问：“怎么，想学拍照啊？”

    齐相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她摇了摇头。左也拿过他手里的相机，转身开机，对准两人面前的花圃调参数。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齐相阑还站在她身后侧，而且好像是在看她怎么摆弄这个相机，可是她又实在不想和他说话，于是她脑子里很快冒出个主意，狡黠一笑，猛地转身抬起相机，对着男孩儿的脸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