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相阑……”
左也伸出去的手被打开，张了张嘴，对方却先一步开口，声音寒冷沉郁：“我说让你们管了吗，别人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左也怔然，喃喃：“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和爸爸是想帮助你……”
“我有向你们求助吗？”少年抬起头，原本前来道歉时仓惶而可怜的眉眼早已变得冷静。因为不需要再祈求原谅，所以少年便干脆放弃讨好，彻底收起伪装：“我已经离开那所学校，那里的事情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所以我本来就没有必要告诉你们，你们为什么非要去查！”
“可是那个人渣依然在逍遥法外啊，万一还有像你一样的受害者被他……”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打断，凌冽的眼神直视左也惶惑的双眸，甚至对她的天真发出毫不遮掩的嘲笑，“难道你以为，我站出来告发他的时候，受害的就只有我一个吗？”
有的，那样的人渣当然不止对一个人下手，在齐相阑之前，就有和他相同遭遇的人，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没有人敢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家长。有的人在这样的事件里被捂住了嘴巴，成为沉默的大多数；有的带着恐惧和怜悯，劝告发声的人别再把事情搞大；还有一小部分，变成排挤嘲讽发声者的帮凶，好像变成发声者的对立面，那些伤害就不曾加诸在自己身上。
于是，齐相阑的嘴巴也被捂了起来。他选择逃走，成为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员。
左也自然不晓得这些过往，她只是看着齐相阑移开了身子，不再挡住她的去路，这代表着，他放弃了求和的机会。
左也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路过他身前的时候，她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她当做没有听到，抬起下巴径直离开。女孩的走过带起微风，少年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收紧，握拳。他转身，走回房间，关上房门，然后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
知道了……
他那充满肮脏屈辱的过去全部被人知道了……
口腔里传来血腥味，手臂却麻木无感，齐相阑靠在窗边，双目死死盯着窗前的月光，眼中却空洞无物。
……
新学期伊始，左也顺利通过数学小测，成绩比预料中的好，王寻茵很是开心，给左也买了一大堆漂亮的小裙子。左也和齐相阑的互相补习计划没有再继续下去，不仅没有继续，实际上两人说话的机会都变少了。
开了学，两人相处的机会原本就不多，好多个晚上，她都躺床上了，才听到齐相阑回来的动静。第二天，等左也从房间里出来，齐相阑已经去学校了，负责开车送他们上学的司机说齐相阑已经打了招呼，以后他都会一个人坐公车去学校。
一连好几个星期，左也没和齐相阑说上一句话，好像两人真的成了陌生人。最开始，左也还会觉得对方狗咬吕洞宾，特意给齐相阑脸色看，比如周末不得不在家里见面的时候，刻意无视他，绕过他。但是到了后面，她发现她故意冲齐相阑甩脸色的时候对方好像都没有看她一眼，被无视的好像成了她自己，渐渐便也没什么动作了。
她这个人向来心大，奉行的是不愿意和自己要好的人，自己也没必要向对方示好，那点恼怒随着时间很快便消弭不少，再加上开学一月后，景新中学召开了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她更是完全没有和齐相阑作对的心思了。
在景新，高中部和初中部都是一起参加运动会的，只不过项目会分开进行。左也初中时就连续担任了三年的播报员，到了高中也不例外。
今年的开幕式各班花样百出，有全员男生跳女团舞的，有玩cosplay的，还有扮道士驱群鬼的，左也在主席台上念了半小时入场名单，也憋笑了半小时，到了下台的时候早就破功了。
莫喻拉着她回自己班级大本营，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去路。
“左也。”拦住她的是一群穿着同一颜色篮球服的男生，为首的那个叫了她一声，模样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左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你刚才念得很好……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发音很棒，很像电台里的主播。”
左也愣了一下，道：“谢谢。”说完就要绕过对方，却又被跟上拦住。她皱了皱眉，旁边的莫喻凑到她耳边小声提示：“周海，之前跟齐相阑打架那个。”也是给她写过情书那个。
左也有些脸盲，但更重要的是在她印象中，和齐相阑打架，和她一起站在学校礼堂上念检讨书的男孩子似乎是个满脸青春痘的人，怎么短短一个学期，对方就好像变了个模样。
不仅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痘痘也没有了，带着一群人往那里一站，吸引了周围不少女生的目光。
对方敏锐捕捉到她眼中的惊讶，甩了甩刘海，仰起下巴，露出一口白牙。
“今天下午有我的篮球比赛，我希望你能来看看。”
左也皱眉：“为什么？”
“也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让你看我打球。”比起在食堂打架那一天，心平气和说话的男孩子的确更加令人有好感，但是在一瞬的停顿后，男生降低了声音羞涩道：“但是……如果我赢了，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做我女朋友？”
左也睁大了眼睛，男生旁边的兄弟和周围的吃瓜群众早已拿捏好气氛开始起哄，连莫喻也捅了捅左也，一副也想要看热闹的样子。
左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努力摆出个春风和煦的微笑，说：“你赢比赛，难道不是为了班级的荣誉吗？”
周海一怔，抬头看着她，好像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左也道：“你们班的篮球队应该为这场比赛准备了很久吧？你之前不是还因为打球受了伤吗，好不容易归回球场，还是把目标放在名次上吧，别辜负大家的努力。”说完，她不再看对方一眼，拉着朋友在寂静的人群中穿过。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从刚才起就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寻去，却什么都没找到，只看到不远处站在树荫下的齐相阑。
他戴着一副耳机，微微垂首，手里捧着本书，正翻过一页。左也已经做好和他形同陌路的准备，刚要转身不再看，却看到一个女生小心翼翼走到齐相阑身边，给他递了一封信。齐相阑接过，女生便转身雀跃又娇羞地朝自己的小伙伴们跑去。
“现在的小孩儿都喜欢早恋吗？”
莫喻拆了一代布丁，头也不抬：“叫谁小孩儿呢？你不是小孩儿？”
左也接过莫喻递过来的补丁，皱眉：“我是吗？就算我是，可我不会早恋啊，更不会喜欢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
莫喻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如果追你的人是sin乐队的主唱程枫，我看你恋不恋。”
“那我也不会早恋，我这个人向来是以学习为重的，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学习。再说了，程枫怎么可能会跑来追我。”左也咬开塑料勺子的包装，口齿不清道：“他都已经是我老公了。”
莫喻：“呕——”
两个女孩子嬉笑打闹着走远，玉兰树下的男生抬起头来，静静地、长久地注视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下午，左也在主席台上念各班送来的加油词，各班送来的加油词感动的、搞怪的、捣乱的层出不穷，她念得口干舌燥，终于等来替换的广播站同学。
左也如蒙大赦，收拾了东西就要下台，却听那刚坐下的播音员口齿清晰地播报：“初三七班的齐相阑同学，初三七班的齐相阑同学，初三年级篮球比赛快要开始，请你到尽快到场边做好准备。”
左也一怔，往台下走的步子顿了顿，齐相阑，打篮球？她就没看他运动过。回到班级大本营，莫喻卫琦和另一个同学正在斗地主，左也看了一阵，莫喻的牌越来越臭，输了两次后，她劝道：“什么破牌，别打了。”
卫琦洗着牌：“不打牌干嘛，我们这些留守的都是没项目的，不想点办法自娱自乐就要闷死了。”
左也想了想，道：“看球去啊。”
到篮球场的时候，初中部的比赛已经开始了，篮球场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人，莫喻挽着她的手，一看这场面就想打道回府了，说：“这么多人，别看了吧，又挤又闷的。”
左也垫脚往里面看了看，的确什么都看不到，正打算放弃，却见前面几个人转头瞥到是她后，大喊道：“左也！左也来了，大家快让让！”
左也：“……”
很快，左也前面的围观人群便让出了一小条道，每个人都笑意吟吟看着她，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小声问：“左也是谁啊？我们学校终于也有校霸了吗？”
“嘘，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今天女主角，周海这场球就是为她打的！”
旁边的朱冉冉是左也同班同学，平时和左也接触不多，也走过来道：“左也，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帅的学弟为了你拼命打球呢，这简直就是小说里的情节吧！”
左也皱眉纠正：“他打球不是为了我。”
朱冉冉道：“怎么不是，今天周海可是跟大家放了话，这场比赛他赢了的话，就一定要把你追到手呢。”
左也嗤笑：“那你看他追不追得到。”
朱冉冉皱眉：“你怎么这样啊……”
左也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对方用一种谴责的语气说话，茫然道：“我怎么样了？”
“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周海是一片真心对你的，你这样子也太践踏他的真心了吧！”
左也道：“话都是他说的，我又没同意，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你要是羡慕，你跟他在一起吧。”
她拉起莫喻的手就要走，朱冉冉在身后和朋友嘀咕：“什么人啊，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左也加快脚步，就在快要挤出包围圈的时候，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阵欢呼。
“齐相阑！齐相阑！”
顿住，半晌，她还是转过身，踮起脚尖朝场内看去。场内，齐相阑正在运球跑动，印象中瘦弱纤细的男孩子，球衣下的手臂已经有了匀称的肌肉，高挑的身材并不逊色于篮球队的队员，他卖力的跑动，抢断，运球，上篮，场上再次爆发出欢呼。
莫喻比她更有兴趣，拉着她挤到一边人比较少的区域，虽然角度不太好，但也能看清比赛。
对面的裁判席下，两队比分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人群里开始有人嘀咕。
“没想到七班这个临时拉来救场的比周海他们还打得好，我看这次周海的爱情是悬咯。”
“这人也真是，大家都知道这场比赛对人家意义非凡，何必这么拼命呢，真是赢了比赛，输了人心啊。”
左也瞪了那两人一眼，对方看她这个表情，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可左也还是气不过。什么叫“对人家意义非凡”，那个周海到底是怎么跟别人说的，她什么时候有答应过他赢了比赛就做他女朋友！还有这些围观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瞎起什么哄！
怒上心头，左也余光瞥见从对面运球跑过的身影，她双手拢在嘴边，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齐相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