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傅泽端着一堆瓶瓶罐罐去给俞景上药。
“怎么这么多?”俞景看着这些脸色有些复杂。
傅泽说:“大夫说哪个,我就拿哪个。”
傅泽这辈子活的无忧无虑的,但是她并不对这世事不懂,“小女怕一瓶不见效,殿下也想伤好快一点吧。”
俞景没有说话,傅泽只好上前为他上药,轻轻揭下衣服,拆开绷带,手法熟练的为俞景上药。
俞景感觉身后背后冰冰凉凉的,也没太多痛感,他似乎想起什么,说道:“皇兄经常去演武场比武,总是会受伤,就算这样,也不会去找太医医治,直接带着伤就去丞相府议事。”
傅泽知道俞景在说什么,尘乐总会带着伤来,傅泽给他上药,看着尘乐青一片紫一片的,也不知是不是单纯找打。
“大皇子不过是活泼了些。”傅泽说。
俞景冷冷的说:“父皇喜欢什么样的儿子,皇兄会装出来,本质上和吾没有两样。”
傅泽知道这几年朝局动荡,两个人为了夺这个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不知几回,虽然尘乐来看她的时候,从来不会提一句俞景,并不代表傅泽不知道。
傅泽默默将俞景衣服整理好,俯下身帮俞景系上衣带,抬头对上俞景的眼睛,俞景的神情变得张扬,带着少年特有的傲气,身上的玄衣越来越衬他肤白,越来越意气风发……像极了尘乐。
“啊!”傅泽看着尘乐一模一样的脸惊呼,吓得丢下衣带直向后退。
俞景抱住傅泽,温柔的抚摸傅泽的后背让她镇定:“皇兄能装的样子吾也会,此次回宫,小福子一定要分清吾和皇兄。”
“若你能舍弃你的丞相府,吾定会保你此生无忧。”俞景在她耳边低语,听得傅泽身上阵阵颤栗。
俞景继续安慰她,“好了,不吓你了。今日是上元节,关城门,不许百姓出城,只能下去凑凑热闹了。
俞景拉着傅泽的手走出客栈,天气还是有些冷,傅泽继续穿着沾着血的裘衣。
傅泽此刻心情复杂,现在阿乐怎么样了?为何傅泽失踪刚好俞景遇刺?刚刚俞景说的话又是何意?
傅泽越想心越乱,尘乐说过,俞景要是走向不可制止的一步,那就杀了他。傅泽紧紧抱着怀里的剑。
杀了他,再去找下一世的他,若是还是控制不住,继续杀,接着找……
“但是……我舍得吗?”傅泽问自己,她坠入人间,和阿乐相依为命,她看见阿乐惨死的样子,傅泽根本下不了手。
俞辰俞景本就是一体的,要让傅泽杀了她自己在意的人,她根本做不到!
“在想什么?”俞景低声问傅泽,“是在想皇兄吗?”
傅泽满脸愁容低下头:“只是想家了。”
“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想我娘了。”傅泽说,“她在的话,会告诉我怎么做的。”
俞景回想着:“吾记得令母在生二小姐的时候去世了。”
傅泽摇摇头,不知何时她们二人走到了西王母庙,傅泽看着庙里的西王母神像说喃喃道:“是我真正的母亲。”
傅泽走进庙里,俞景不解的问:“去这里干什么?”
“拜一拜。”傅泽说,“求王母娘娘保佑二皇子这辈子无忧无虑。”
俞景似乎有些惊讶,满眼写着不相信,“你不为皇兄祈福,为吾祈福干什么?”
“也对,吾在这里,你也不好为皇兄祈福。”俞景说服了自己。
傅泽跪在铺垫上,看着威严的西王母神像,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着:“愿二皇子此生无忧无虑,顺心而为,不必踩着鲜血一步一步前行。”
“母亲……帮帮我吧。”傅泽在心里想,“我不想杀了俞景。”
“也为皇兄祈福吧。”俞景说,“吾很好奇你会为他说什么祝词。”
傅泽跪在那里想了半天,缓缓说一句:“我不知道该为他祈什么,大皇子这一生好像过得很满足。”
“满足吗?”俞景问。
傅泽没有回答,在她回忆里,尘乐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
走出神庙,俞景说:“记得初次见你时,二小姐说自己无欲无求,如今也进了这西王母庙开始祈福了。”
“只要殿下不做忤逆之事,小女何必再进庙里祈福?”傅泽说。
“忤逆的事?”俞景笑了笑,“要忤逆也是皇兄先忤逆,如果皇兄能把吾当兄弟对待,也不会走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俞景说完,甩袖离去,只留傅泽在那里彷徨。
“尘乐……你到底做了什么?”
被俞景扔在原地的傅泽,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回想起自己被荒姬推下天界,身受重伤,被人贩子捡走在黑市拍卖,遇见了也被卖着的阿乐,当时他还是尘乐的转世。
两个人一起逃离了这个鬼地方,在黑市大街上拼命的跑着,直至深山老林没有一丝人烟,在那里,她和阿乐过得都很开心。
“阿乐死的时候……”傅泽现在回望的是俞景的一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好惨好惨……”
傅泽快哭出声来,她该如何逆转俞景的死亡?
正当傅泽无助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到傅泽面前,傅泽抬头一看,是俞景。
“怎么不跟上来?”俞景问,刚刚有些气急,不理傅泽直接走了,发现傅泽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她呆呆的站着,小小的一团,满脸的无助。
俞景心一软,还是回去找傅泽。
天渐渐深了,集市开始热闹起来了。
“以前都是在宫里过上元节,没想到宫外的节日也是这么热闹。”俞景抬头看着天空绽放的烟花。
傅泽看着转瞬即逝的烟花,就像俞景一样,今年的他才十七岁,正是最好的年华。
“我一直没出过远门。”傅泽说,“我甚至连烟花都看不到。”
只有俞辰会偷偷带她出来放纵几天。
原来……人间的女儿都是这般囚禁着,不见天日,只能在窗边拿着针,绣着不知以后佩戴在何人身上的荷包。
俞景牵住傅泽的手,“不知以后能否还会出来,再多看一眼吧。”
傅泽看着五颜六色的花灯,又回想起阿乐,多么鲜活的一个人啊,被人活活打死。
傅泽眼角含泪:“算了,怕想起故人伤心。”
“走吧,再陪吾走一会儿吧。”俞景说,“回去之后,说不定吾也会变成你的故人。”
两个人在这条大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深夜。
第二天一早,俞景叫了一辆马车准备回宫。
不出半日就到丞相府,傅泽下了马车,发现姐姐在那里焦急的寻找着傅泽。
“泽儿!”傅椿抱着傅泽,哭出声来,“姐姐还以为你回不来了!你快要吓死我了!”
俞辰听到傅泽回来的消息,急急忙忙赶到丞相府。
“小福子!”俞辰跑到傅泽身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受没受伤!”
俞辰人还未进门,傅泽就听见俞辰焦急的喊声。
“尘乐!”傅泽抓住俞辰的肩膀喊,“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俞景会说什么自相残杀的话?”
俞辰欲言又止,眼睛红红的。
“他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了?”俞辰问,“他和那个狗皇帝没什么两样,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儿子,最会玩弄人心。”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傅泽问,“我不想重蹈阿乐的覆辙。”
“小福子。”俞辰抱住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我就是阿乐啊!这不过是我的过往,俞景死了又怎样!即使你无法改变,还有下一世呢,没事的,不要怕!”
“大皇子!您在里边吗?皇上招您进宫,二皇子回来了,不知对皇上说了什么,似乎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门外的黄门喊着,“说是限您一刻钟回宫,不得有误。”
“你快回去吧!”傅泽推开俞辰,擦干眼泪说,“俞景他很可能要对你出手。”
“可是你……”俞辰看着傅泽被烧红的脸蛋,“他是不是让你去外头守夜才受风寒的?”
“没有的事。”傅泽不敢告诉俞辰她与俞景共处一夜,“这具身子本来就虚弱,风寒是常有的事。”
随后傅泽眼神坚定的拉着俞辰的手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我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
俞辰听后,只好离去。
行至门前又跑回来吻住傅泽,唇分之时,俞辰小声的说:“如果……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你就跑吧,跑的远远的。”
俞辰很清楚自己对俞景做了什么。
傅泽听后,只好颤抖着点头:“好,但是我一定会救你的。”
俞辰离开后,傅泽躲开仆人跑去书房,似乎想寻找什么。
傅泽依稀记得前朝历史,当年亲王谋反,是她父亲拿着兵权跑去边疆去找援军。
可能丞相是皇上,勉强信任的人,所以当年傅丞相救驾有功,赐免死牌。
就算是欺骗天子,她也要让她在意的人活着,傅泽不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眼前人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