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过得浑浑噩噩。
林北陆也不是没想过要去见见江灿灿的家里人。
只是这种见家长的戏码,一来不会这么早发生,二来也不会发生得如此草率。
面前的陶罐艺术都很好看,可是林北陆却一点儿都看不进去。
“没关系的。姑姑她不是什么古板的人,她会喜欢你的。”
虽然江灿灿在一旁这么安慰了,但是林北陆能做的也就是勉强牵起一个微笑。
陶艺展办得很盛大,因为是和其他名家共同合作,出席的名人实在不能算少。
江来一一和他们打完招呼,这才走到江灿灿和林北陆身边。
“都这么久不在家了,今晚会在家住一晚吗?”
“嗯。”江灿灿看了看林北陆,点了点头。
在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后,江来也转头看向林北陆,“你朋友晚饭没吃的话,也一起来家里吃吧,加双筷子的事情。”
江来开了车来,回去的时候自然顺带捎上了江灿灿和林北陆两人。
车子停在了她的咖啡馆前,林北陆下车,门上的牌子挂着“欢离”两个字。
“人生事事,就算讨厌也会发生,不如以乐观的心情去面对,”江来看林北陆在看就和他解释,“进来吧。”
江灿灿的家,外面的咖啡店后厨连通着后面的房子。
店门打开,小小的铺面被用黄色的灯光包裹着。
江来把东西放下,回到屋子里换了身工装裤出来。可能因为做陶艺的关系,江来在家里穿的基本都以耐脏的衣服为主。
店铺进门的玄关边放了两个摆满陶器的架子,她出来的时候见到林北陆正有些局促的站在玄关口。
“你如果站在那边的话得小心些,那个架子不牢,当心把上面的东西碰下来。”
不意外地看着林北陆紧张跑离,江来转头对江灿灿说道,“家里没有盐了,去帮忙买包盐吧。路过菜场的时候,可以买点你喜欢吃的熟菜。”
江灿灿也不傻,知道是江来故意支开自己。
转头看了看林北陆,后者对她点了点头示意没事。
推门往外走,江灿灿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两个女孩子进店。
女孩子的手里拿着一长条清单,“老板娘,咖啡现在能买吗?”
江来白天时不在,豆子那些虽然都有,但是现磨的话肯定要花上不少时间。
“不好意思,今天不营业。”
“啊,可是这已经是附近最后一家开着的店了。”
女孩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崩溃。
两人是附近的员工,加班加到这个时间点,老板依然不肯放人。说是请所有员工喝咖啡,可也不过就是差遣她们两个下来买。
手上的事情还有很多,两人都只想快点完成早些下班。可偏偏这附近的咖啡店关门都很早,两人一连走了几家,连一家在营业的都没找到。
令人丧气的感叹让江来也有些恻隐,转头看向林北陆,林北陆摇了摇头,说没事,她可以先忙。
磨豆子的机器最先打开,江来洗了手把装有冰块的保温桶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操作台上。
江来的店小归小,座位总还是有的。
然而那两个女孩子谁也没坐,围在操作台的对面,虽然没有说话,但时不时向里张望的模样却任谁都能感受到她们焦虑的情绪。
“豆子要先从磨开始,还不会那么快。”
江来向她们解释道,但看起来这并没能缓解她们的焦虑。
“啊,那要多久才能好啊。”
“啊……我真的不想再加班了,都一周没早回去了。”
女孩子的抱怨听着有一些崩溃,然而除了加快手上的动作,江来也没什么可安慰她们的。
林北陆站在一边听着,抬头看见店里上头装着的喇叭。
“喇叭的接口能借我用一下吗?”他走到江来身边问道。
-
广播口里最后播放的音乐是从林北陆手机里导出来的。
没有人声的纯音乐,因为曾经度过过一段难熬的时光,所以他的手机里存了好些同样类型的音乐。
小小的店面依旧是他们四个人。
明黄的灯光下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有了音乐的按摩,那两个客人的状态好像也稍稍放松了些。
十五杯咖啡打包完毕,终于送走客人,江来挂上歇业的标志,“你倒是很了解咖啡店的设施。”
“平时去过不少店,自然而然知道的。”
林北陆站在一旁,看着江来在面前坐下。
“前面我有听你喊灿灿是你的女朋友?”
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林北陆的喉结动了一下,“嗯,在和朋友开玩笑而已,没想到会正好碰到灿灿的姑姑。”
害怕和面对喻含秋时一样遭到反对,林北陆选择了说谎。
视线落在江来的身上,林北陆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探究她的态度。
没想到江来却是一派波澜不惊,“是吗,那倒是正好。”
“什么正好?”
“下午的展览,来了不少业内名家,你也看到了吧?”江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们见了灿灿都夸她漂亮,说是想介绍她给他们家的孩子,我本来还怕灿灿心有所属不愿,如果你们没什么的话,那倒是正好。”
探究的立场顷刻转变,江来抿了一口水,抬起上眼皮,就看到林北陆的脸色变得极差。
“……不行。”停顿了两秒,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为什么不行呢?你不是说了你和灿灿并没有什么吗?”
“我……”
“你是喜欢灿灿没错吧?”
江来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淡定从容,“你们的事情,我其实听小秋说过了。”
在林北陆有些错愕的表情里,江来说道,“刚刚遇见你的同学时,我好像听她们说道你的风评不太好。我能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当时事情的真相已经鲜少有人再问了。
林北陆也不知道江来具体从喻含秋那里知道了多少,“当时其实……”
林北陆娓娓讲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他不清楚江来是不是会相信他的话。毕竟当年面对媒体的追问,他都未曾提过一个字。
“我不知道姑姑您怎么看,但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喜欢灿灿,当然所谓的风评,我参与斗殴的事情也是真的。”
低下头仿佛在等待一个审判,良久江来说道,“你看到那里那些是什么吗?”
林北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四方形的玻璃罩里,堆满了各种陶器的碎片。
“那些都是这家店的茶碗杯碟,如你所见,都是碎的,哦,当然不是被人从柜子上撞下来摔碎的,”江来补充道,“那些都是我刚开这家店时亲手做的陶器,我原本只在乎那些陶器的外形,可是真的放到店里使用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在真实环境里使用的餐具居然是这么易碎的东西。”
江来抬起头看向林北陆,“我开店的时候,从事这行都快有20年了,尚且还有不足的地方。”
“关键不是你现在不够好,而是未来的你能不能越来越好。”
林北陆思索了一下江来的话,“那你是不反对我和灿灿……”
“我当然不反对。”江来耸耸肩,“灿灿她也是个大人了,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
晚上江灿灿回去的时候,江来已经不在店里了。
林北陆告诉江灿灿,她到前不久江来接了个电话,接完就走了。
我行我素,只有这点上姑姑江来才和江灿灿的爸爸有点相似。
江灿灿双手顿时垂下,“那我还买了这么多,岂不是要浪费了。”
林北陆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袋子,“放心吧。不是还有我一起吗。”
神情明显较她离开前放松了很多。
江灿灿:“所以,和姑姑聊得好吗?”
林北陆:“嗯。没问题了。”
-
第二天一早,林北陆来接江灿灿一起回剧组。
回到的片场的第一瞬间,毫不意外地吃到了副导演的一击爆栗,“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是吧,说走就走,真当剧组是我家自己开的了?”
虽说临场是打了招呼,但一般公司里都得走个流程,何况是在拍摄中的剧组。
面对副导的诘难,林北陆只能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不,不会有下次了。”
给大家都送上了回来时买的小零食,林北陆走到彭华面前,“给彭导也添麻烦了。”
眼睛微微瞟向林北陆,彭华依旧是那不苟言笑的状态,“同样的错,只允许犯一次。”
“是的,我知道错了。”
之后的几天,拍摄重新回到正轨。
片场依旧是大家打打闹闹在一起,但是当无人注意的时候,江灿灿和林北陆会抓紧每一个细小的机会黏在一起。
收工时互相等待的身影,听导演讲戏时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以及走戏时被揣进林北陆口袋的江灿灿的手。
两个人在片场的样子,是就连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会说上一句,“哟,和好啦。”的程度。
《不度》的拍摄接近尾声。
距离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要拍的是乌山的落水戏。
套上少将军那身重重的铠甲,江灿灿浸到水里时,可以感觉到全身的份量都在把她往下拽。
“正常呼吸,放心,身上有保护绳。”
道具老师在一旁指导的时候江灿灿明明每一句都听进去了,但是真到下了水时,这一切却仿佛都变成了耳旁风。
脸浸在水里,猛呛了好几口水,身体不断挣扎也挡不住体温的渐渐流逝。
按照剧本的内容,乌山是被公子钰的叛军推下水的。
由于事发突然,正在与其他人缠斗的太簇根本来不及赶到乌山的身边。
孤身一人身处水下时的孤独、无助以及恐慌,当剧情里太簇用手抓住乌山时,江灿灿同时也以相同的力度回握住了林北陆。
所有的感情和依赖都是真的,也包括在水下相吻时的信任,也包括上岸后相拥时的急切。
拍摄这一幕的时候,慕星镇已经接连下了四天的雨了。
落下的雨水在枝头凝成水珠。
从水下被捞出,被林北陆抱回岸上时,江灿灿整个人理所当然是湿透的。
“咳咳咳咳。”
跪坐在地上努力将呛进喉咙的水咳出,在道具助理将毛巾拿来之前,林北陆一直都恪尽职守地将在江灿灿捂在怀里为她取暖。
“没事吧?冷不冷?”
“还好。咳咳咳咳。”
道具助理的反应也很及时,但也许是没有好好吃饭的关系,当晚的江灿灿还是不可避免的发起了高烧。
喻含秋对此感到颇为自责,虽然对演员来说浸水是一件常事,但她始终觉得江灿灿只是来剧组帮忙的孩子,演员这份工作也并不是她的理想。
站在屋里向边上的陈阳抱怨,江灿灿此时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
隐隐约约在耳畔听到喻含秋自责的话,江灿灿强撑着睁开眼睛,“别这么说秋姐”,她说,“好多人想当明星都还没机会,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体验,就更应该比别人努力些,才好不让那些有梦想的人伤心。”
整整一晚,江灿灿都维持着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中途喻含秋又给她换了好几次毛巾,可是江灿灿的热度始终都退不下去。
白天的时候喻含秋本来是想请一天假照顾江灿灿的,但是考虑到剧组的工期,陈阳并不建议她这么做。
“有什么等到晚上回来时再说,你的档期只到下周末,错过了,之后的时间就很难协调了。”
陈阳的话喻含秋当然也清楚。
坐上前往片场的车,陈阳替她将安全带系上,“灿灿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找个可靠的人来照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