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灿灿送完稿纸本来是准备马上就回去的，结果推着车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迎面朝她走来的林北陆。

    “你怎么来了？”江灿灿话里带着惊喜，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亮晶晶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林北陆依旧是有些宠溺的笑容，看看四周故意逗她，“拍戏时间设想我不在片场，我们灿灿是打算举报我翘班？”

    一听对方在片场叫出自己的本名，江灿灿吓了一跳，连忙观察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你做什么啊？”着实是有些紧张地瞪了林北陆一眼，江灿灿就说林北陆他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要显得稚嫩不少，这不是，连性格都回到从前了。

    哦，也不是，和以前还不一样。

    以前的林北陆可是为了躲避狗仔不惜躲到小仓库的，和现在这肆无忌惮的人哪有一点相似的。

    确认了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江灿灿侧身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林北陆的手就从边上揽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好了是我错，我道歉。Luster老师下都下来了，先别急着走，我是有正事的。”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相机，林北陆请求道，“老师要是不忙的话，能给我讲讲取景这块的内容吗？”

    “取景？”江灿灿反应了半拍，“这里这么多摄影老师在，你怎么不问他们？”

    “他们是摄影师，可老师是艺术家啊，听起来就觉得后者好像更厉害。”

    ……

    这话你最好有脸当着其他摄影老师的面说，看看他们会不会上来打爆你的脑袋。

    林北陆对自己的亲近江灿灿也不是感觉不出来，可是她一时也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

    将相机扔回林北陆的手上，“术业有专攻，剧组找我的条款里也就只说了负责插画，可没包含还要指导演员这条。”

    绕开林北陆又准备离开，这次后者身体上倒是没有拦她。

    “就说还是以前的灿灿好，还会乖乖的跟在我后面叫小林老师，转眼长大了，竟然变得这么忘恩负义。”林北陆一个人在后面絮絮叨叨起来，旷野中声音传不远，但架不住江灿灿做贼心虚。

    就说他“老”不正经，自己什么时候有乖乖跟在过他的后面了？

    江灿灿一把回去夺过他手中的相机，“看、看、看，说，哪里需要我指导。忆苦思甜的，你是哪里来的老头子吗？”

    被骂归被骂，林北陆忍不住露出计划得逞的笑容。

    历来就是这样，不管江灿灿想的是什么，林北陆都一定有办法影响她的心情。

    将相机调到阅览模式，林北陆指着屏幕上之前自己拍的照片，“就是这些，拍是拍了，但我看着总感觉好像差口气。”

    江灿灿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这哪里是差口气啊，这完全是把审美的大门一关，往奇形怪状的方向肆意狂奔了。

    拍房子，房子顶不进去；拍人，人只占画面大概1/6的边角。

    有没有美感都不提，光这画面看着，就有一种一气呵成被半路掐断的郁闷感。

    “你不太帮人拍照吧？”

    林北陆认真点了点头，有些惊叹江灿灿的观察力，“一般都是其他人拍我。”

    ……

    说他有优越感又不是，但听着总有那么些气人。

    江灿灿将相机抬起，让林北陆脑袋凑过来看。

    “拍照取景，和绘画也有相似处，先从构图开始讲起……”

    一条一条给林北陆分析什么场景适用什么类型的构图，如果有人给两人此时拍照，就会发现他们的样子和当年在剧组时根本一般无二。

    林北陆起先听得还认真，到后来就逐渐被江灿灿身上隐隐传来的淡淡花香吸引。

    “迷花？”林北陆猜测。

    “嗯？……啊，”江灿灿装作不在意，“闻到好闻就顺手买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北陆心想。

    “迷花”是他初次代言“千古”时的第一支香水，这么多年迭代款无数，反倒是这个原版已经很难找到了。如果不是专门点名，一般“千古”的店员甚至都不会把这款香摆出来。

    林北陆忍不住唇角的笑意，笑得太过肆意，笑得江灿灿觉得自己脸都有些热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的，”江灿灿有些气恼，把相机塞给林北陆，“你再拍给我看看。”

    林北陆举起相机，对好焦距，偷偷看了一眼江灿灿，故意将中心稍微歪了一些。

    小动作没有逃过江灿灿的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迅速按下快门，林北陆故作真诚，“Luster老师看看这张怎么样，就是这个角度，花草都在了。”

    是都在了，不仅有花有草，还有一条白花花的路从画面的左半图穿堂而过。

    该说林北陆不愧是影帝，虽然直觉他是在故意诓骗自己，但他说话时真诚的样子，又让江灿灿不得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一连又拍了几张，林北陆把相机展示到江灿灿的眼前，“看，这些怎么样？”

    不怎么样。

    简直到了孺子不可教的地步。

    江灿灿摸了一下口袋，里面正好有一根铅笔，便又问边上的工作人员要来了几张废纸。

    草草几笔，近处的人和远处的景跃然纸上。

    “看不出来Luster老师速写的功夫也很厉害。”

    “那当然。毕竟是在国外时候吃饭的手艺。”别过头看了林北陆一眼，当时江灿灿刚到意大利，因为国外都比较流行子女自己贷款上学，所以她便也逞强说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当时就在佛罗伦萨最热闹的地方给人家画人像，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可以画好几十张。”

    冬日的阳光不晒，但却照得江灿灿闪闪发亮。

    “看不出啊，我们Luster老师竟然这么厉害。”

    “我好歹也是美院苦读七年博士毕业的，你难道以为我这么些年在国外都是在玩的？”

    江灿灿出版的画作林北陆的确一张不落地收藏了，但在绘画之外，她在国外平时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林北陆却知之甚少。

    找了处路边的空地坐下，林北陆仰起头，“那不如Luster老师和我讲讲那里的生活？”

    “私人生活可就和工作无关了吧。”

    “灿……”

    眼看着林北陆又要喊出自己的本名，江灿灿赶紧坐到他的身边，“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

    努力在脑海里搜刮起值得被拿出来讲的话题，清晨的牛角面包，午间的马苏里拉奶酪，江灿灿想起自己刚到那里的第一天，钱包和证件就被偷了。

    当时她的爸妈和她还不在同一个地方，她的怀里又只揣了10几欧，所以她对意大利美食最初的记忆就是在路边可怜巴巴看着窗户时，店家从里面递过来的一块干面包片。

    “还有一次，是我在店里打工，那天我的老板破天荒地给我做了一顿意面。”

    江灿灿絮絮叨叨讲起来，那天她上了一个晚班，店快打烊的时候来了几个喝醉酒的年轻人，一进门就趴到收银桌前咕咕囔囔好像要什么东西。

    当时江灿灿才刚到意大利不久，语言也不算好，问了几句没能听懂对方想说的，对面领头的就不耐烦当场就要上来揍人。

    幸好当时店长还没走，出来帮忙吓走那伙小混混后，又看江灿灿一个人可怜，于是便邀请了她一起用餐。

    “虽然只是一顿普通的便饭，但是可以算得上是我在意大利吃过的最好吃的意面top3了。”

    江灿灿还在搜肠刮肚有没有其他好玩的事情，一回头却看到林北陆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我本来还想夸夸你这么些年过来也不容易，可你记忆里的这些事情，到最后怎么都跟吃脱不开关系？”

    “那是当然。不是说嘛，人间唯有爱与美食不能辜负。”江灿灿一脸认真。

    “那你小时候看起来也没多爱吃啊。”

    “那不一样，那是那段时间我正好在减肥。”

    “减肥？”林北陆第一次听说，“你那时候又不胖。”

    “怎么不胖，脸都有这么大了。”在头的两边又框出两个脑袋的距离，即使过去了这么久，江灿灿依旧还是忘不了当时被李沅吐槽的心梗。

    将那个时候的心路历程原原本本地说给林北陆听，好几次江灿灿都觉得林北陆他差点平地起身——

    “李沅说的？李沅说你就听他的了？”林北陆有些怄火，他之前一直以为有段时间江灿灿是为了躲着自己才不和自己一起吃饭的，现在水落石出，结果居然都是因为李沅一句话？

    这可让林北陆怎么能接受。

    不想还好，越想就越觉得气人，连带着江灿灿无辜的眼神都觉得有些气人。

    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的眼睛，江灿灿无奈林北陆的幼稚，“也还可以啦，很多人都夸我的五官更适合这样狭长形的脸。”

    “那又怎样，你那个时候也很好看。”

    回头正视江灿灿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虽说两个人经常也会开完笑似的互相夸奖，但这还是林北陆第一次当着江灿灿的面夸她好看。

    脸都微微泛红，先移开眼睛的是林北陆，“……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