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机的时候，林北陆并没有换上公子钰的戏服。
还是那身少将军巡逻时的打扮，疆国服饰外加几处黑曜石般发亮的甲片，就连江灿灿都忍不住吐槽，这质感和公子穿的轻纱羽衣完全不一样。
“是导演他不让你换的？”
“嗯。公子钰的衣服要拆线改，服装那边来不及，就让我还是先穿原来的。”
林北陆抬起手，想活动一下一天下来有些发僵的身体，“听说今晚会直接人像采点，后面再通过后期去替换。”
林北陆说的，江灿灿不是特别明白，“听起来有点复杂，现在拍电视都这么厉害了？”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林北陆耸耸肩，“毕竟这也就是出道后我的第二部戏。”
因为前面李沅的事情，片场这时的人比先前少了不少。
有部分只为了李沅来的粉丝一听到李沅今晚不会来了，当下就说不演要离开。
而喻含秋也因为刚刚的事，跟着准备先回公寓去。
“灿灿，我没办法接你回去了，李沅那边，我先回去劝劝他。”
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喻含秋还以为李沅只是耍大牌脾气。这样的合作演员她也不是没见过，发脾气归发脾气，影响剧组的摄制进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灿灿却是不想他再回来，不过大人的事情，她并不掺和。
“嗯，放心吧，一会儿我就跟剧组的车回来。”
“不好意思啊，明明今天说了要陪你的。”
“这有什么的，秋姐这么忙还能过来看我，我开心都来不及好吗？”
约定好一下戏就回公寓，江灿灿送走喻含秋，回到片场，远远的就看到了已经站在马匹边上的林北陆。
这么想想，李沅走了也是有好处的。
这不，她现在就能在片场大喊林北陆的名字了。
看着远处正在安放的摄影机，江灿灿问身边的林北陆，“你等会儿就会从那边过来？”
“嗯。过来然后来接我们的小公主呀。”
用轻佻的语气说道，这么些时间，江灿灿也已经对林北陆的玩笑话有了些免疫力，故意露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可你这个小细胳膊小细腿来当我的护卫未免有些寒酸了吧？”
“小胳膊？你说谁小胳膊小腿？”
强行掰过江灿灿要给她看自己的锻炼成果。
江灿灿就知道，林北陆虽然喜欢闹别人，自己却是个很认真的性格。
“嗯，小胳膊小腿。”
“你再说！”
现场重新布置完毕，江灿灿也躺到了她该在的位置上。
第一遍是试拍，按导演的意思就是机器也一起开着，要是一遍都过了，就算是撞上了。
说来也巧，开机的那一瞬，山里正好起风了。
林北陆策马而来，夜风卷起了他的额带和衣襟，也吹来了属于少将军的气势和掠夺感。
马匹径直闯入小巷，导演没有喊cut，林北陆和江灿灿就继续演。
下马挥抢赶走窃贼，林北陆牵着马温柔地走到江灿灿面前蹲下身，“没事吧？”他低声说。
江灿灿今天一天的妆造里，左侧的发丛中都插有一株珠花，这是剧情里太簇在陪乌山逛夜集时买的礼物，后面的剧情里也会再用上。
因为珠花不算大，所以一般聊天时很难发现，林北陆也是和江灿灿对戏的时候注意到了这点。
一条结束后，导演喊停，林北陆立马提醒江灿灿。
江灿灿自己也是经他这么一说，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这珠花就没插在自己的头上了。
一时间她也想不起来这珠花究竟是落在哪里了，隐隐约约，只记得之前在洗手间的时候，自己好像因为珠串的叉子顶到了头皮，有拿下来调整过。
别看这珠花不大，手工做起来却既费时又费工。
“你先去找找吧，实在找不到再和七姐说。”惯常的片场规矩，如果演员弄丢了剧组道具，哪怕是主演，肯定也逃不过道具姐姐的一通责骂。
“嗯，那你替我顶会儿。”
江灿灿让林北陆帮自己看着点，自己则是一路小跑去了边上的洗手间。
厕所的位置距离拍戏的地方不远，也就是在搭建的影视基地外的一栋小空楼里。
跑去洗手台上扫了一眼，江灿灿并没有找见自己掉的东西，准备走的时候，里面的隔间里又传来了对话声。
听起来应该是前面准备离开的李沅粉丝。
“所以是男二来给男一当替身了？我还以为是他们随口说说的呢。”
“对啊，我也以为。也不知道林北陆他怎么想的，怎么说也是男二，居然会来给哥哥当替身。”
“你又知道同情了，说不定人家算盘打得响呢。”
“打算盘？你是说加戏？但一般人加戏总是要露脸吧，他这不完全是成了哥哥的背景板了？”
“演员哪有简单的。你又知道他不是吸血咖了。”
“吸血李沅？”
“对啊。估计是因为之前形象太差，这样一来发个通告，又能挽回形象说是他认真敬业，还能卖一波男一欺负男二的惨。”
“我靠，怎么这么恶心啊，法治咖还有脸出来蹦哒。”
隔间里的人揣测偏向恶意，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江灿灿。
三人面面相对，很明显那两人也认出了江灿灿的身份。
虽然江灿灿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些，但怎么说也是剧组有名有姓的演员。
“你们说什么？”
面对江灿灿的质问，那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向外面。
脚步声在门口处明显有一个停顿，江灿灿跟出去，却见林北陆正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己正在找的珠花，“七姐给的，她说是她给你调整发饰的时候拿下来的，忘记和你说了。”
那两个人一见自己议论的对象就在门外，顿时挡住脸匆匆往外面逃开。
空楼还只是个毛胚房，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江灿灿不知道林北陆他听到了多少。但是看他的表情，说是一点不知道显然也不合理。
“你别听她们说的，你明明就是好心，不想耽误剧组的表演。”
“没事，我什么也没听到。”
林北陆笑了笑，江灿灿却知道，他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个人假装无事发生地回到片场。虽然知道自己的表情动作这些都不会被收进电视里，但是林北陆还是很认真地进行了表演。
扶着江灿灿踩上马蹬，林北陆握紧缰绳翻身上马。
虽然前面嘻嘻闹闹说林北陆小胳膊小腿，但是如今被他圈在怀里时，江灿灿却能真切感受到林北陆胸膛的宽阔。
因为只是马替，所以林北陆本来是不用说台词的。
但是习惯使然，林北陆还是低下头，用公子钰的语气，温柔地看向江灿灿问道，
“怕不怕？”
江灿灿&乌山：“不怕。”
下了戏，原本江灿灿应该跟着林北陆一起回去的。
但是托辞有事，江灿灿让林北陆先走，自己跟最后一批人回去。
一个人在几近无人的片场里转悠，江灿灿一身古装，倒是把最后在清场的副导演吓了一跳。
“我去。灿灿？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江灿灿本来就是准备要找副导演的，如今还没有准备好就撞上，脑子里思绪一下更理不清了。
“副导啊，我正好要找你。”脱口而出就是自己的目的，但是江灿灿根本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哦？找我什么事？”
“就是……嗯……”
江灿灿想不好，就干脆将自己在想的东西一股脑说出，内容无非是林北陆好心替补李沅出演，却被别人误会，她在想着该如何解除这个误会。
“所以你是在想，剧组是不是可以有什么动作，解除这个误会？”
副导演一针见血归纳了诉求，江灿灿连忙点点头。
“但剧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彭导拍戏从不用替身可是业内出名的，如果剧组出面解释了林北陆出演的原因，势必就会暴露问题的源头都在李沅不够敬业上。”
副导演问江灿灿，“这部剧的赞助商都是为了李沅来的。搞臭他的名声，对这部剧有什么好处？”
江灿灿也知道剧组会有剧组的考量，但是“那就让林北陆吃亏吗？”
副导演语重心长，“他是拿了钱来工作的，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怎么会是工作的一部分呢？何况林北陆他哪怕是赚钱，不也只是拿了劳动的报酬一部分？”江灿灿不理解。
“哈哈哈，谁的收入还不是买了不开心？”副导演大笑起来，“不是只有你的好朋友有烦恼的，片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有烦恼。彭导也会有他的烦恼，我也会有我的。只不过是我们的你没看到罢了。”
“可是那些都是追求梦想的一部分吧？林北陆他现在被误解，被误解怎么能算呢？”
“那难道我被李沅他白眼，就是我梦想的一部分吗？”
副导演的话让江灿灿一时语塞，样子看起来像是想要反驳，可是半天却都想不出一句什么。
除开一些童年演员，江灿灿的年纪算是剧组里最小的一个了。
组里的人，除了李沅以外，大部分人对她都像自家孩子一样疼爱。
副导演也不例外。
看着江灿灿为了朋友着急和直言不讳的样子，副导演感觉很久没看到这么坦率的人了。
不仅是周围的成年人，在娱乐圈，哪怕是孩子，像林北陆这样，也照样是有什么都藏在心里。
“行了别想了，来看看自己演的戏吧。”
重新打开监控器让江灿灿坐下，画面被调到最后一幕林北陆把江灿灿抱上马的时候。
监视器上同时播放着不同机位的情况，除了到现在为止还不能习惯的羞耻感，江灿灿不懂副导演想让自己看什么。
“再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
来回又看了两遍，江灿灿终于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不是说前面的摄像机没有开机吗？怎么会有林北陆正面的镜头。”
话说出来的同时，江灿灿终于意识到了，“所以你们一早就准备好了，就要让林北陆来演这段戏吗？”
“不然呢？影视采点技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什么准备都没做，哪里能说来就来？”副导演说。
知道这个结果的江灿灿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林北陆说清楚呢？万一他没好好演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戏可是有原著的。如果把本身属于李沅的戏给了林北陆，他会被怎么说？”
演戏和一般工作还不同，看的人多，提问的人自然也多。
这之前不是没人因为加戏和改戏被骂过，彭华要做出这个决定也非易事。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谢谢导演！”
得偿所愿的江灿灿不再说什么，只想着早些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北陆，但这回却轮到副导演不肯放人了。
“话说回来，和这个事情最相关的林北陆本人都没来找我，你却来找我了，这事情看起来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啊。”
副导演长得老成，但毕竟是个年轻人，“灿灿你，是不是和北陆有什么啊？”
“什么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特意来找我？”副导演回忆了一下两个人第一次交谈的场景，“这么说之前也是你自己来找的我说想出演。该不是，那时也是因为他？”
不得不说副导演也算是久经沙场，片场朝夕相处，又有角色人设加成，男女演员日久生情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江灿灿不知道，听到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本能地还是一口否认。
“没有，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哦？是吗？真的没有？”副导演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年轻男孩儿女孩儿，谈恋爱很正常的事，不用避讳的。”
“没有。真的没有。”
“这样啊，”看着江灿灿如此坚决，副导也不勉强，“没有就没有吧，我们灿灿毕竟还是小孩子呢，还不懂。”
用感慨青春的语气叹息道，“就是可惜北陆他的一腔热情了，毕竟看他对你还挺特别的。”
他对你还挺特别的。
最后那句话虽然是副导演自己的喃喃自语，可却一直萦绕在江灿灿的脑海里。
特别的？
林北陆对自己很特别吗？
连带着一直等到回到房间里时，江灿灿拖着脑袋也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导演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北陆对自己，不就是当作好朋友的样子吗？
江灿灿仔细回味自己和林北陆认识的经历，虽然第一次遇见是意外，但后面每次碰上的时候都还挺开心的。
再到后面，在剧组里的时候，林北陆也一样帮了自己很多，还常常会和自己开玩笑。
他倒是不和别人开玩笑。
这就算是特别了吗？
江灿灿想不出答案，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喻含秋，“秋姐，如果说有一个人对你很特别的话，那他最有可能是怎么看你的？”
“特别你指什么？”喻含秋此时心思在第二天的剧本上，随口答道，“会对你特别的人多了，灭门仇人会对你特别，要利用你的人也可能对你特别。当然，如果一个人要是喜欢你的话，也会是特别的。”
***
有关李沅的事情，后续的发展稍稍有些超出江灿灿的预料。
昨天闹僵后，和大多数人一样，江灿灿原本也以为过两天导演气消了，李沅肯定就会回来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等到的答案却是剧组以官方的名义发了通告，说是男主演一角将会直接换人。
如此一来，之前拍的1/3戏都要重拍，这对本来就在赶进度的剧组来说肯定是雪上加霜。
大家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让剧组一定要换人。
剧组和公司两边给出的信息都是因为时间冲突的无奈之举，但是这个信息显然无法让众人心服。
被换上的男主演是一个新人演员，没什么名气，之前倒是也担当过几部小成本剧的主演。
男主从李沅换成这么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大部分人都是唱衰的。
但是这次换角带来的也不全是坏消息，好消息就是因为这么一出，关注这部剧的人一下变多了。
从演员本身，到路透图中看到的服化，而这其中收获关注最多的，非以其中一座临水的神像莫属。
通体高三十米，纯以石料打造，是剧组为了拍摄专门从其他地方请人雕刻后运来的。
作为全剧排名第二的大场面，为了拍好这一幕，剧组招募的群演数量几乎是之前的十倍。
慕星镇地处偏僻，哪来的这么多群演，副导演也是花了心思，多找了好几个群头，让他们从四面八方帮忙拉人。
而江灿灿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之前的阿婆。
提前一天告诉了她集合地点，结果第二天天不亮，那阿婆已经等在了演员住宿的公寓下。
头发梳得挺括，满头银丝都整整齐齐盘好。
热情地给大家带了自己做的梅花糕，因为怕凉了再热不好吃，阿婆的所有梅花糕都是现做的。
剧组的人少说也有百来号，那阿婆还愣是带了一百多份来。
副导演一看，走上去感叹，“哟，奶奶，那您该几点起来的呀。”
“睡觉？么睡，”阿婆摆摆手，能够演戏，她哪里还睡得着。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阿婆都这么说了，副导演也不好意思，不仅让人把饭钱给阿婆结了，还给了阿婆一个有几句台词的老祖宗戏份。
能拍戏，还有台词。
阿婆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作为人生第一部也可能是唯一一部戏，阿婆对这个角色表现得格外认真。
两三句台词反反复复背诵，觉得不够，她还想请江灿灿在表演上能不能再指导自己一下。
江灿灿自己都是个半吊子，哪里做得来教人的事。
但不想让阿婆留下遗憾，江灿灿还是答应给她找个老师。
而要说在剧组找一个可以帮忙的人，江灿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林北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