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灵动，以及仗义执言时的单纯傲气，江灿灿都把握的很好。

    副导演在一旁看得频频点头，彭华在一边虽然没笑，但是脸上的表情也是难得的舒缓。

    “本来还担心灿灿她没什么经验掉链子，没想到演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镜头本来就吃人的妆造，然而透过镜头，却还是能够看到江灿灿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那种光芒好像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所独有的，从其中能看到她所期望、憧憬的世界。

    副导演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

    坦白说当时江灿灿找到他的时候，副导演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对方在来到剧组之前根本没有任何拍戏经验。

    也幸好彭导一下就拍板定下了江灿灿，如今看来，当时的选择的确做得没错。

    紧接着上一场戏要拍的，就是江灿灿和林北陆对视的镜头了。

    实际上在原作中，江灿灿和林北陆饰演的这两个角色只是好朋友而已，但是因为时下最流行的就是cp组合，因此剧本在改编的时候就隐晦的将这段感情改编成了爱情线。

    想吃cp的红利，又不想因为魔改而损失原作的粉丝，所以拍摄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需要处理得很隐晦。

    而具体到演员的表演上，就是所谓的爱意都不能通过台词表达，只能通过氛围的烘托和演员演技的张力来呈现。

    就类似这一幕，所谓的命定感，无非是通过镜头的纵深感，和江灿灿林北陆的眼神戏来传达的。

    林北陆有些经验暂且不谈，纯粹的眼神戏对江灿灿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少女日常还能依靠着演员本人和角色的相似性来揣摩，这种带些悲剧感的画面演员若是处理得不好的话很容易演得木然。

    也正因此，为了尽可能的避免这种情况，彭华在开拍前就做好了调整，把镜头和戏份都尽可能多地移到林北陆那边。

    然而正式开拍的时候，事情的发展还是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你别说，林北陆这小子倒是挺尽责的，”副导演看着监视器喃喃念道，“进组之前还以为他脾气真和传闻里说的一样臭，没想到对同组演员倒是还挺友爱的。”

    原来按照原定的拍摄计划，高台上的演员在拍完自己的镜头后，就应该退出镜头去到一边休息。

    李沅和其他演员就是这样做的，然而到了林北陆的时候，他却突然越过了工作人员指引的方向从高台上跑了下来。

    事发突然，没人知道林北陆要做什么，摄像机也没有停下。

    直到摄像机摇向江灿灿，而林北陆也气喘吁吁出现在了那里时，大家才终于恍然大悟。

    少年人顺着清风闯入江灿灿的视野，那一瞬的突然就和剧里乌山仰头看到太簇时感受到的一样。

    半分是好奇，半分是欣喜，就如同原著中所写，乌山第一次见到太簇时就已被他的美貌深深震撼。

    然而要传递出宿命感，只有这样显然是不够的。

    于是替代冰冷的镜头，江灿灿看到的，是林北陆脸上滚落的一滴泪。

    欣喜随即又变回了惊讶，终究化为了更长时间的遗憾和落寞。

    一般情况下，新人拍戏碰到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面对镜头时无法做出和真实生活相同的反应。

    原本江灿灿也会面临一样的问题，然而因为有了林北陆的带动，江灿灿的表演却兀的变得鲜活了起来。

    短短1-2分钟的镜头囊括了数种情绪的变换，江灿灿那时还不知道，她深深看向镜头的那一幕，会成为留刻在胶片上、《不度》中最为经典的一幕。

    拍摄进行到这里，江灿灿一天的工作基本就结束了。

    不长的剧情被切割成了好几个片段拍摄，虽然是实打实一天的工作，不过真到播放时也许也就十几分钟的镜头。

    导演喊“cut”的同时，江灿灿的情绪却一时还收不回来。

    直到彭华走到她的身边，“演的不错，”四个字几乎是彭华非常高的评价了，在片场这么些天，江灿灿几乎没有见过彭华夸奖过谁。

    周围其他工作人员也因为彭华难得的褒奖看向江灿灿这边，这还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备受瞩目的时刻，江灿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有点想藏起来。

    就像是觉察到了江灿灿的不知所措，林北陆从边上来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搂住江灿灿的肩膀在她肩头拍了两下。

    江灿灿仰起头，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林北陆想说的话江灿灿却觉得自己都懂。

    山里7月的夏风在晚上也多多少少有了放松的意思。

    林北陆的怀抱并不热，江灿灿也安安静静的接受拥抱。

    在众人的注视中，忍不住低下头，浅浅的笑了一下。

    回去的时候，江灿灿成了唯一一个先收工的人。

    导演在回顾了回放后确定这几场戏都没什么问题，只有几个小细节上需要云学恺和林北陆补拍几个镜头。

    道具、服装这些暂时都不能收，自然也没有回去的车可以捎上江灿灿。

    有来做群演的镇民见状，提议可以骑自己的三轮车把江灿灿送回去。

    先于江灿灿回答的，是李沅经过时的调侃，“那你可得收收力气，不然等下就不是树枝了，再把人家的车给压塌了。”

    李沅说的，是刚刚拍摄中发生的一个插曲。

    在拍摄乌山要躲在公主祝息看不见的地方时，本来安排的是江灿灿要爬到架设在树后的梯子上藏着。

    之前无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结果在开拍时，道具小哥才临时发现今天出来的时候梯子忘记拿来了，当时如果再回住的地方拿，一来一回又得耽搁半小时。

    本来大家就已经在抢工时了，结果还出现这样的情况，负责道具统筹的助理导演当时发了很大的脾气。

    江灿灿当时也不想看见道具小哥挨骂，就提议自己可以直接上树。

    反正小时候自己在镇上时也没少爬过树，这次就当是长大后的自己重温童年了。

    助理导演权衡再三后同意了江灿灿的提议，只是提醒她因为事发突然，这次上树不会有威亚的保护。

    一般情况下，这的确问题也不大。

    只不过事情偏有凑巧。

    也许是江灿灿长大后真的长了分量，也许是林中的这棵大树已经有了一些年岁。

    江灿灿在上面拍到一半时，突然听到了从枝干中传来的细微断裂声。

    经验让江灿灿知道要迅速退回。

    幸好她动作还算灵活，树枝虽然最终还是断落，但她也总算是赶在那之前安全退回了树干。

    本来这件事只能算是拍摄时难得发生的小事故，然而到了李沅嘴里，却变成了用来嘲笑江灿灿的把柄。

    “女演员还是得控制控制自己的体重，不然后面还有公主抱的戏份，那不是要累死我们北陆。”

    李沅笑起来，却没有其他人回应他。

    提议带人的老乡碍于他的身份不好说什么，但就连江灿灿本人却也一时僵在了原地。

    困住她的不仅是李沅的话，还有先前从监视器上看到自己时自己的感受。

    从普通人的角度，江灿灿绝对称不上是胖的那种。

    可和喻含秋相比，自己的脸是不是又真的是偏圆了些呢？

    气氛的尴尬并没有维持很久。

    很快，拍完一段的林北陆就从坡下来找李沅了。

    “沅哥，导演找你。”

    走上坡意外的看到江灿灿也在这里，林北陆伸手想打招呼，却发现江灿灿好像不是很在状态。

    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些奇怪的气氛，林北陆走到江灿灿身边。

    “怎么了？”

    江灿灿没有回答，摇了摇头，不肯张口。

    见江灿灿不愿回答，林北陆微微沉了一口气，“你的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不回去？”

    “车还没有好。”

    “这样，”林北陆想了想，“我还有一个镜头，等我和我一辆车回去。”

    “嗯，好。”

    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笑容，可林北陆却总觉得江灿灿还有心事。

    ***

    回到片场等林北陆下工，江灿灿蹲在一边的时候，注意到片场周围来了一个面生的阿婆。

    背着箩筐、弯着腰，看起来已经有些年纪了。衣服几处都已经磨得起了毛边，却还算整洁。

    江灿灿看向她的时候，那个阿婆正在拉着片场的工作人员问事。

    “结束哩？”那个阿婆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花白的头发有几缕落在颇有福气的脸庞上。

    现场的工作人员大都很忙，大概是一下没听懂她的话，来来往往的人里一个停下脚步的人也没有。

    那阿婆见状也不气馁，一个不回应，又走到另一个面前，“结束哩？”

    “嗯。今天已经结束了。”江灿灿从侧面跑上去。

    得到肯定回答的老人看起来并不高兴，愣愣的站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这么快啊。”

    老人的样子莫名让江灿灿想到了自己的外婆，忍不住和她多说了两句，“明天我们也会来这里拍戏。”

    “也在这块？”

    “没。到山上。”江灿灿指了指上去的方向，向老人解释道，“片场每天拍的戏和景都不太一样，明天是山里的景。”

    “哦，要去山上啊……”老人的脸上显出了难色，见江灿灿看着自己，自顾自的指了指自己的腿脚，“脚不行。”

    说话间林北陆那里已经拍得差不多了。

    场工来喊江灿灿，那阿婆见江灿灿有事，便也让她先走。

    调整了一下背篓的位置，看起来像是要回去，“奶奶你是住在这里附近吗？”江灿灿从后面叫住了她。

    “附近？”

    “就在那块头。”

    抬手指向远处，阿婆所指的方向正是江灿灿她们所住的镇上。

    从镇子到这里，虽然修了公路，但是车程依旧需要15分钟不止。

    江灿灿看了看奶奶周围也不像是有交通工具的样子，“这么远的路，你就这么走回去？”

    “哎，走回去。”奶奶听力不是很好，只听到江灿灿说了个走回去，便点了点头应和。

    “这么远要走到什么时候啊，要不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吧。”

    江灿灿想劝阿婆跟她们一起走，不过那阿婆只是咕噜回了几句江灿灿听不懂的方言，扬了扬手，转身背着背篓一步一步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

    和林北陆回到公寓的时候，喻含秋已经在房间等着迎接江灿灿了。

    今天是江灿灿第一天正式进组，要不是陈阳给自己接了一个采访冲突了，她是一定要去现场捧场的。

    “怎么样灿灿，第一天演戏，感受如何呀？”

    人还没进到屋里，喻含秋的声音就先传了出去。

    江灿灿也一样很开心，第一反应就是要告诉喻含秋自己在片场被彭华夸的事情。

    丢下背包换上拖鞋，“不错呀，”江灿灿话都还挂在嘴边，然而在看到喻含秋时，江灿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脑海里居然会浮现李沅的那句话。

    “女演员，还是要知道些控制体型的。”

    本来还开开心心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喻含秋那边还不知道，正在张罗着让陈阳去给她们买点好吃的，“那正好，我今天采访也很顺利，我们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港式茶点怎么样？还是想吃日料？”

    喻含秋探出脑袋，若是换作平时，江灿灿一定会高高兴兴地跑来抱住自己。

    然而奇怪的是，今天的江灿灿却破天荒的告诉自己，自己并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