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下。”
从被放下来的被子中找出一条最厚的扔到山石上，“一会儿坐下能软和点。”
江灿灿看着林北陆将其铺好，然而自己自己却没有在那上面坐下，反而是找了边上的一个石墩。
“你这么胡来，阿东和周导他们就没说什么吗？”
“排除演员的职业，我也是个自由人。”林北陆拆开装着食物的袋子，里面有包饼干，林北陆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
递给江灿灿的手刚刚伸出，想了想却又从袋子里换了一包没拆过的，“你不应该下来的。”
江灿灿从他手中接过饼干，“我知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林北陆否认，“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江灿灿坐到林北陆给自己铺好的被垫上，和阿烈说的一样，呼呼的风声没有把半点雪花送进洞内。
“如果我不下来的话，林老师你岂不是就要一直这么避着我了？”
酒店那次，林北陆就没有陪她出电梯。
排屋那次也一样，即使江灿灿已经说了不是误会，林北陆还是握着她，将她的手拉开。
林北陆垂着头，衣服上还沾着未化开的雪片，他将脸上的防风片接下。
“该来的，还是要来吗？”
《山呼》的剧本中，男女主被困在洞中的时候，因为没有办法接通信号，两个人就只能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女主的朋友是知道他们两个进山里的事情的，所以只要他等不到二人回来，势必会报警寻求救援，两人只要挨过中间的这段时间就好了。
前面男二追杀的时候，男主的小腹不慎让子弹擦过，这让本来就身体虚弱的男主连夜发起了高烧。
野外条件简陋，简单处理了伤口，为了替他降温，女主只能一次一次往返于悬崖下层替他取来草药和冰雪退烧。
三天过去，男主终于清醒。
一起经历了生死，他向女主重新告白，然而出乎意料，女主却拒绝了他的告白。
两人都曾爱过彼此，也都愿为了拯救对方牺牲自己。
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女主最终选择了留在云北，投身于自然保护事业。
虽然剧情只是剧情，但是不得不说现在林北陆江灿灿的情况和剧情里的设定很相似。
都是被困在洞中，又都是面临诀别。
拍摄到此已经接近尾声，江灿灿本来就只是插画师，也不是演员没必要坚持到最后一天。
所有应该出现的场景都已经去过，接下去的日子，江灿灿只要将先前去到的所有地方都落到画纸上就可以。
林北陆一直逃避两人的相处，也无非是不想听到告别的话语从江灿灿口中说出。
“灿灿，”他看着洞外，“即使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告诉我。”
“就当让我一直活在梦里也好。”
洞外的风雪声愈大，江灿灿看着林北陆的侧脸。
“如果你真的不想听的话，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呢？”
“说什么呢，”林北陆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就连仅糖那个小丫头都吵着说不放心你一个人，你难道觉得我对你的喜欢，还不及个小孩子吗？”
江灿灿垂下双眸，“林北陆”，她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你觉得喜欢到底是什么？”
“喜欢？”林北陆听到问题也转头看向江灿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所有人感受到的喜欢，都会是一样的感觉。”
江灿灿娓娓说道，“对我来说，我的第一份喜欢是对爸爸妈妈的喜欢。”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爸爸妈妈，虽然因为一直搬家周围没有什么朋友，但我那时觉得只要能跟他们一直在一起，那我就会一直很开心。”
“然后我就长大了，大到有一天，我妈妈跟我说，要把我送去外公外婆身边生活。”
“我那时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我妈妈告诉我，如果我选择一直跟着他们的话，虽然那个瞬间可能是开心幸福的，但未来很可能会没办法养活自己，然后变得不幸福。”
“于是我接受了爸爸妈妈的安排，回到镇上和外公外婆一起住。我也曾经耍过小孩脾气，说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肯跟着我一起回来陪我。”
“最开始，外婆还会顺着我的话来，说因为爸爸妈妈要赚钱所以没办法。”
“直到有一次，当我问说，那为什么妈妈不能一个人先回来，钱让爸爸赚就好。外婆第一次没有顺着我的话说。她告诉我，我的妈妈也有她自己的人生，她不是必须要为我牺牲的。”
江灿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我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对的，而且是越长大越知道她们是对的。”
她提到了她小时候的那个同桌，林北陆也听说过她。
她们家的情况就和江灿灿家里完全不同，她的妈妈因为家庭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她同桌的教育中。
考试犯一点错就没饭吃，下学晚一点回来就得罚站。
这种近乎偏执的期待是令人窒息的，她的同桌也是为了逃避那样的生活才开始的追星。
江灿灿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妈妈这样生活。
“但我还是有点难过，因为我的喜欢，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江灿灿低下头，林北陆看不见她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泪水，“你那时候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事你完全没有错。”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分不清，我的喜欢这句话里，究竟是我，还是喜欢这件事情配不上被满足了。”
江灿灿重新抬起头，笑容是成熟而又苦涩的，“我说过，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但是每当我很喜欢你的时候，我的理智又会把我拉回来。他会告诉我喜欢不能当饭吃，会告诉我喜欢只是一时兴起，会告诉我只凭借区区我的喜欢，根本不可能让另一个人拿出自己的未来来和我赌。”
正如张清榕跟自己说的，童年没有实现的梦想，成年后都会想尽办法去满足。
然而没有实现童年梦想的人，又何止是林北陆一人呢。
李沅说的不错，江灿灿其实也在害怕她对林北陆的这份感情只是她自己的执念。
就连普通人尚且都会在日复一日中消磨爱意，像林北陆现在这样的名人，有什么道理还要对小时候有过一段相处时间的人念念不忘。
江灿灿没有告诉林北陆自己的害怕，只是因为她为了不让自己再失望，所以在心中筑起了一道高墙。
她平时表现得冷静，也无非是在尽可能地淡漠自己的感情。
如果不是十年后的这次重逢认识了仅糖，认识了张清榕，甚至是再见到李沅，她可能连自己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而如果那个人不是林北陆，她也许永远不会开口对他说。
林北陆走到江灿灿身边坐下。
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江灿灿第二次提及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少年时期的那次聊天，林北陆就已经隐隐觉察到江灿灿童年时期的不如意。
但是他没想到，那居然后面会成为阻隔了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心结。
他用双手捧住江灿灿的脸颊，“你说完了，那现在也由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的第一次喜欢，发生在我20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情，正处在人生的最谷底。”
“说是一般的谷底，可能还是轻了，我那个时候，算是从巅峰一下子被摔到谷底。”
“事情发生前，所有人都说我是明日新星，前途无量，事情发生后，那些找我拍戏的邀约全部都在一天之内撤走。”
“那段时间我也很着急，我甚至有想过是不是我不多管闲事，可能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为了能够继续拍戏，后来我天天出去试镜，有的时候甚至只为了一个龙套角色。”
“我在片场被导演指着鼻子骂过，也碰上过好不容易面上的角色结果在开拍当天被告知被人替代的情况。”
“我那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心里想的是，如果我唯一的那部剧演不好的话，我的演员生涯可能就完了。”
“于是我在片场尽可能地表现得谨小慎微，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其实我少爷脾气大得很，”林北陆笑着凑近江灿灿，“然后我在那里，遇见了第一次让我心动的那个人。”
“我承认我最初和她一起玩，只是因为她不认识我，不会区别对待我。”
“后面她认识我了，但一切也没有改变。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最开心的。她会替我出头，会替我解围，还会在我生日的那天，送给我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江灿灿的双眸中此时已经满是泪水。
“但你知道吗，我喜欢上她不仅是因为她对我好。即使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我想我也还是会喜欢上她的。”
“她聪明、可爱，喜欢帮助别人，虽然有时候也爱开玩笑。”
“灿灿，”林北陆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我也没有那么好。”
“我能变得像今天这样，是因为我想要成为能够值得成为能够与你相伴的人，是因为我相信你无论何时都会一直都在关注着我。”
“我想让你一直看到我，我想让你忘不掉我，所以我才一直一直，哪怕遇到困境也从没想过放弃。”
林北陆看着江灿灿，“上次在片场，外面人山人海，你和我说过，我不只属于我的爱情。”
“那现在，冰天雪地，荒无人烟，最后的这点时间，就算一会儿，我能属于我的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