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城最靠海的地方是面向全国旅客的民宿区，民宿区少是木房搭建，故那边有专门售卖木板的门店。
江白序带陈嘉柠去挑选合适的木板，途经大海，海岸平静，燥热的天从海的方向袭来幽幽的一阵凉风，是咸咸的海风气息。
陈嘉柠鲜少见海，每次到外婆家她都是独自一人来看海。
不知道陈正桦是不是嫌她麻烦的缘故，赶海都是带陈菀菀。因为他们赶海，陈嘉柠就不喜欢赶海，她错开时间，喜欢日落时大海波光粼粼的像是只因她闪耀的样子。
可惜的是，这样唯美淡雅的画面，只有她独自一人欣赏。
江白序走在陈嘉柠的前面，少年短发被海风吹得凌乱，风从旁侧吹来，他的白衬衫斜斜地荡着，风停，衣落，风起，衣翩跹。
她追上他的步伐，看着这个比她大上三四岁的少年，“你在哪个学校念书？”
“津大。”
“原来你是在外省读书啊。”陈嘉柠对考出外省的人很佩服，想到以她目前的成绩，只怕不是考到外省，而是滑到外省。
走过这条弧形小路，路的尽头便是一家纯木家具店，门外有不少已经刷好漆可以直接使用的木块。
陈嘉柠跟在江白序的身后，看他娴熟地和老板说着床板木材使用的规格，议价时，家具店老板无奈地说：“大家都那么熟了，平时顾客都是邻居，大家互相帮衬一下。”
二十出头的少年就跟中年人似的，与老板无障碍交流，揽着肩谈笑。
村里有些老人膝下无子女，再就是子女在外打工，一两年才见上一面。
汇城近年旅游行业发展得好，经济被带动起来了，有些年轻人就回来帮衬，有些则是继续在外打工。
周外婆便是如此，子女不在身边，常是邻居相互照顾着。
家具店老板与周外婆认识，木板的价格便宜些卖给周外婆。
江白序考虑不周，最后才询问陈嘉柠的意见，“这些木板你要不要看看哪个更合适？”
价格都谈好了，说明江白序心里有数。
陈嘉柠对这些都不了解，总觉得这是大人的事情，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我没意见，我都听你的吧。”
“行。”
家具是送货上门的，木板也不例外。
从家具店离开，江白序就带着陈嘉柠原路返回。
再次经过通往海边的小路，斜坡水泥楼梯，两侧是也是水泥做的护栏，陈嘉柠目光远眺，忽然开口对江白序说：“我想下去看看。”
陈嘉柠是周外婆的外孙女，江白序纵有不愿也不可能将她丢在这里，更何况阶梯下多是从外地来的旅客，鱼龙混杂，好人坏人都在其中。
江白序没拒绝她，“天还不晚，下去吧。”
闻言，陈嘉柠心中一喜，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下去。
若是寻常人身体轻盈些倒还好，陈嘉柠身体笨重，面对窄小的阶梯，往下望时总担心会有意外事故发生。
等走到下面，江白序就发挥了本地人的作用，带着陈嘉柠流畅地四处走走，最终在沙滩的太阳伞下停下脚步。
暮色的微光垂落在海面上，陈嘉柠期待天边完全被橘色渲染的时候。
江白序在附近小摊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陈嘉柠一瓶。
“谢谢。”陈嘉柠伸手接过，礼貌地道了句谢。
海风吹起，海浪轻漾，海滩上来往都是些游客，随便走动都有可能出现在他人的镜头中。
江白序安静地站在陈嘉柠斜后方，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两口水，海风将他衬衫高高捧起，温度舒适，风景宜人。
冷暖交织，凉意更占风头。
陈嘉柠半仰着头闭着眼，像是在感受霞光落在身上的温暖，还有被海风横冲直撞的灌入的那股凉意。
岸上细沙席卷，耳边是游客的嘻闹，江白序偏头看着她，“你好像很喜欢海？”
“嗯。”陈嘉柠睁开眼，视野片刻的模糊，她说：“光是站在这里，我就能闻到自由的味道。”
江白序问她，“你觉得什么是自由？”
这个问题追溯起来其实很深奥，浅显的，每个人的回答都是对的。
“我觉得忘记烦恼就是自由。”
在陈嘉柠看来，忘记自己的缺陷，忘记父母的偏心，忘记学习，什么都不知道但又不无知，那种才是自由。
在海边逗留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边的最后一站公交已到达。
陈嘉柠和江白序来时是走路，回去的时候确实坐公交车的，明明路途也不远。陈嘉柠追问江白序缘由，以为他是累了不想走路。
公交车需要两块钱车费，陈嘉柠身上没有现金，江白序帮忙垫付的。
两人坐在后座，江白序从口袋里掏出耳机盒，陈嘉柠好奇地看着他，他递给她左边那枚耳机。
陈嘉柠有一边耳朵听不见，父母不过问，她也没有资金去确定情况，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左耳听不见的事情。
她低声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回去的路上只有五分钟时间，刚好是一首歌的时间。”江白序维持着递耳机的姿势，“嫌弃这是我戴过的？”
陈嘉柠睨了眼江白序，又看了眼那枚白色的耳机，许是保存得好，看着很崭新，没有沾染任何污垢。
陈嘉柠思索了番，接过了江白序手里的耳机兀自戴上。
她扭过头看着窗外，不管耳机里放的手机，她都听不见。只有一只耳朵可以听见，她的听力斜坡式下降。
江白序拿着手机连上蓝牙，播放歌单时无意点了摇滚，蓝牙耳机音量是开到最大的，一瞬的刺耳让耳部极为不适。
音量调低，江白序切了首调子稍微平缓的歌曲，是一首情歌。
歌曲的前奏在跳跃着，公交车内有些嘈杂，江白序拉进陈嘉柠的距离，在她耳边询问道：“你有想听的歌吗？”
彼时望着窗外心绪飘然的陈嘉柠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好半会儿都没给他回应。
江白序微微皱了下眉，喊她，“陈嘉柠。”
而陈嘉柠，则是直直望着前方。
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的时候，陈嘉柠转过头，眼眸透着股诧异。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江白序收回目光，靠着公交座椅，“我刚喊你了。”
陈嘉柠愣了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听见。”
喊她的时候，江白序离陈嘉柠很近。
江白序问，“我刚才声音放得太大声了，吵到你了吗？”
陈嘉柠压根没感觉到有声音，左耳能听到很多杂碎的声音，但是没有突出的内容。
她摇头，表示没有被吵到。
在江白序对此深思时，陈嘉柠目光再次眺向窗外，看着行驶而过的风景线。
江白序坐直身子，就像是为了验证什么般，在陈嘉柠的耳边打了个响指。
不到一秒钟的在耳边的巨响，换做常人多少都会给点反应，但陈嘉柠没有。
快到站了，陈嘉柠坐直身体看着不知何时侧坐着的江白序，她面色不解。
江白序看着她，眼眸漆黑，像是想要表达些什么。
“你又看着我做什么？”陈嘉柠率先出声。
“你……”江白序语调慢了下来，“你这只耳朵，听不见？”说这番话时，他拿手指了指。
陈嘉柠用吃惊地目光凝着他，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白序忽然弯腰伸手取走了陈嘉柠左耳上的耳机，给她戴上右边的。
身体倾斜，陈嘉柠被一股很清爽的橘子香包裹，她一顿不顿地，清楚地听到了从耳机里传出来的婉转调调。
“情话想说给耳朵听
怎么让眼睛动了情
……”
大抵是因为这句歌词蓦然应景，陈嘉柠抬起头望着江白序，她忽然感受到一种能量，夹在她和他之间的那种熟悉感在发酵。
公交车到站，车内响起了播报。
陈嘉柠将耳机还给了江白序，随后跟他一块下车。
身后是夜里海浪的微凉，身前是万家灯火，周身满是一股人间烟火味儿。
两人顺路，陈嘉柠跟在江白序身边，用着商量的口吻，“我左耳听不见这件事情，你不要跟别人说，特别是我外婆，她年纪大了，知道了肯定会为我担心。”
“你爸妈知道吗？”江白序问。
此话一出，陈嘉柠就到了她住院的那天晚上，她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等到，等到了满脸愤怒地在她床边指责的赵秋华。她那时听不清楚，但从神情来看，确实是掩不住的怒火。
“他们不知道。”陈嘉柠低着头看着脚尖，“反正，这件事情你不要跟别人说就是了。”
江白序看了眼她，“什么时候听不见的？”
“前几天。”她目睹车祸的时候。
因为当时周围都是鸣笛声，她亲眼看着那个老奶奶就这么死在她面前，心里很后怕，一想到当时的画面，她就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卡住一样。
陈嘉柠望着前方巷子的空洞，无凭想象出了个人影。
她脚步慢了下来，声线似乎都在抖，“你有没有看见，前面有个老奶奶。”
夜黑风高的，说这话很渗人。
江白序睨了眼陈嘉柠，拉着她衣摆一角，“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害怕。”
江白序以为是晚上走夜里怕黑，他放低嗓音安慰道：“快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