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遇故人

    当晏成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天然石床上,身上盖着草垫。动动手脚,发现双腿毫无知觉好像断线的木偶,心中一沉蒙上悲戚,果然不是梦。自己身在洞穴深处不见天日,苔藓藤蔓横生,四周一团漆黑,隐约还能听到潺潺溪水流动之声。晏成询问道:“有人吗?!”黑洞洞的石廊只有自己反复回荡的呼唤,无人回应。晏成也不挣扎着起身,这一切好像也在预料之中,心如止水地想:自己双腿残疾废人一个,自然和瘟疫一般让人避之不及,再也没什么活路可走了,还心存什么幻想呢,这样不再连累阮别人也好,躺下看着树枝藤蔓遮挡的洞口倒也泰然自若。

    阮兆安这时刚捕鱼回来,发现晏成醒来心中欣喜若狂上前扶起询问道:“晏郎,你怎么样?身子好些没有,你别动,我这就给你做饭。”阮兆安将河鱼刮去鱼鳞,挑去内脏,切成几段,将摘来的紫苏、山葱和鱼肉一起放入水壶中熬制鱼汤。鱼肉的鲜香让晏成想起自己如刀绞的胃。

    在等鱼烤熟的空闲时间里阮兆安又问道:“你到底什么事情瞒着我?”晏成叹口气说道:“我从小无父无母又身子虚弱,收养我的僧人捡到我时几乎快咽气,他于是喂我吃了一颗药丸好保住我的性命,没想到一吃就吃到了现在,我出门远行前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记得服药,否则自己性命不保还伤及无辜。”最后他和县令夫人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阮兆安后又悲叹到:“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我本想考取功名报答他老人家养育之恩,如今又成了废人?”说道此不禁潸然泪下,心想这世道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阮兆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晏郎你这话说的就早了,你晕倒后有位高人指点,说你这病到了吞象山有破解之法,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且先去走一遭,你也别垂头丧气了,先养足力气才好赶去治病啊!”说完盛起一碗鱼汤让晏成喝下,热气腾腾的鱼汤水汽氤氲,烟雾迷蒙了阮兆安的视线,晏成的脸好像水面上荡漾的波纹,火焰一下有了五光十色,一切都虚无缥缈起来,摇晃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来细声轻说道:“姑娘的恩情,我何时能报又怎么报得完呢?”阮兆安使劲眨眨眼,才在暖黄的光中看清晏成紧皱的眉头和关切的眼神,“啊,这么好看的眉眼,别愁眉苦脸的,笑一笑,笑起来好看。”阮兆安本是心想没注意到自己说了出来,又伸手去抚平晏成眉头,正想去捏他嘴角,手就被晏成捉住了,他眉头好像更紧促了但眉间萦绕的不止愁还有不知所措“阮妹……”阮兆安一撇嘴:“谁要做你妹妹……”说着说着白皙如凝脂的脸庞流下一串泪珠,少女面红耳热粉晕脖颈,藕白双臂环住晏成的后颈摸到被鞭打后结痂的伤口轻唤到:“晏郎……我想……照顾你。”少女软玉温香的身体慢慢贴来,两人对视的双眸也慢慢靠近,晏成感觉手中的盈盈纤手变得滚烫起来,少女唇如激丹,娇嫩温香,眼看就要双唇就要相触,晏成突然偏头躲开,轻轻抱了抱阮兆安说道:“谢谢你,阮妹,你累了,好好休息吧。”说完阮兆安感觉双眼一沉,浑身如抽骨一般瘫在晏成怀里。睡梦中她感觉自己下唇凉凉的好像碰到什么东西,应该是碰到石床缘了吧,她想。忽然她又感觉自己脸痒痒的,她反应了好一会又想难不成是头发松了?她一抬头,发现自己趴在石床上自己头上的金钗被晏成拿走正要插进自己前心,她突然猛地一伸手夺走金钗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他震惊地说不出话,他低头开口说道:“我不想再连累你了。”阮兆安看着晏成枯裂的嘴唇和憔悴的眼神不禁心头一颤大喊道:“装什么无所谓?你以为你很伟大吗?!”她捧起晏成的脸逼他直视自己“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吗?就算是盘死局我也下到最后一步!”听完晏成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又恢复光彩

    “好。”

    第二天清楚阮兆安扶他上马,马蹄飞扬间他又细细琢磨昨天阮兆安那番话,话中藏着一股狠劲和血气,好有另有所指,多年后晏成回想起这句话时才明白,她确实是这样的人,一直把路走到黑的人。

    阮兆安从县令府中顺走两匹日行千里的良驹,不出几个月就到了吞象山脉,周围的景致也从层峦叠嶂的高山深谷变成一马平川沃野千里的大草原,巍巍冰峰高不可攀越是靠近越是威严雄壮。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乱走,碰巧遇到了个牧羊的老人,那老丈发秃齿豁,胡子拉碴,鹰钩鼻深眼窝,皱纹干巴巴地堆成一坨看不清表情。带着一顶破草帽,把手背过腰去,手里什么也没拿,只有两只牧羊犬跟在羊群两旁,好像这羊群不是他的,他不过是个刚吃饱饭出来散步消食的路人。阮兆安骑马上前笑到:“老人家,你这么牧羊,羊都要跑啦。”那老人没说话,晏成上前解释道:“这位老人家,我们无意冒犯,只想问问去这附近聚居营地的路,我们俩是从巴蜀来到商人不小心跟丢了队伍,一连在草原里胡乱走了好几天,身上带的粮食和水快吃完了,想着赶紧把带着的东西换走留条命回家就行了,求老人家指条明路。”牧羊人压低帽檐说:“往吞象山脉最高峰的方向一直走四十多里就到了,这一路上野狼可多,二位多小心。”突然一只牧羊犬狂吠起来,原来是几只羊脱离羊群到一旁吃草,牧羊犬龇牙咧嘴地把那几只羊赶回羊群后立马兴奋地向主人邀功,那老丈人什么表示也没有,径直走到那只无动于衷的牧羊犬面前狠狠地往狗头踹了一脚,那只邀功的牧羊犬耷拉下尾巴,迅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老丈人说:“害怕惩罚的恐惧就像鞭子一样驱赶他们工作,害怕出现疏忽所以紧绷着神经效率更高,在恐慌害怕中一点恩惠就很容易满足,哪里还需要什么鞭子呢?”阮兆安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那老丈人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看着马背上的阮兆安,目光阴冷凌厉,笑脸狰狞。晏成赶忙向老人道谢,催促着阮兆安赶紧走。后者收去笑容并无惧色,凝视着马腿边的老人,两人的目光交织的那一刻便都豁然开朗心知肚明。阮兆安俯下身去,对那老人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哪来的给我滚哪去!”老人不以为意说到:“面具带多会变成自己的脸吗?” “你不也是?”晏成催促到:“阮妹,走吧。”阮兆安策马跟上晏成。

    那老人也缓缓转过身子继续若无旁人地赶羊,走着走着,他丢下羊群顺走附近牧民的一匹枣红色的马奔驰起来,他想摘下草帽扇扇风却扑了个空,那人一愣自嘲道:“还不怎么适应呢。”一阵晚风吹起他的衣袖,不见左手掌。他一路狂飙跑死好几匹马赶回京城,进入雕栏玉砌碧瓦朱檐的王府中,无人阻拦。正厅中锦衣玉带的男人从容自若地喝着茶,看到男人并不惊讶“办的怎么样了,阿五。”

    “不负北辰王殿下厚望,属下已办妥。”北辰王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说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说完抿了口茶,阔步离开了正厅。

    晏成和阮兆安按着老人的指示走了几日找到营地时天色将晚,寒冬将至,这里的男人女人都忙着加工处理狩猎来的动物,当地喜食烤肉,编了满头辫子的少女们背着木筐带回摘采蘑菇、野葱、野韭菜、野百合笑嘻嘻地绕着这两个外来人的马转了又转,又打打闹闹地回家,一家人将带皮的生肉投入热坑中烤熟,烤熟的肉要通过烤红的石孔中取出,小孩子在自家羊圈里跟着大人剪羊毛。见到两个外来的陌生人纷纷热情地围上去,两人虽然听他们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什么但也沉浸在热情的喜悦中,随后来了八九岁大的孩子牵着两人的马来到一个帐篷后面的马厩中又代领两人走进那个帐篷,此时哈木吉正在看书,两个小孩行了礼上前说了什么又退了出去,哈木吉放下说:“汉人?你们孤身前来有何贵干啊?”晏成就刚刚应对牧羊人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哈木吉点点头:“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吃了不少苦头吧,来就是客。今晚与你们办宴席,接风洗尘!两位先休息几日,我们会为两位准备回到汉中的粮食好马让二位顺利尽快回到汉中,不然待到冬天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啦。”晏成拱手施礼连连道谢:“多谢大人美意,在下不胜惶恐,敢问大人尊姓大名?汉语好得让人惊讶啊!”哈木吉说道:“你是我的客人,我们没有尊卑之分,就叫我哈木吉就好,是这个部落的首领。投靠我们部落的也有不少汉人,其中还有几位将军,汉语自然要比其他人好。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晏成,这是舍妹阮兆安。”一个妇女从后面走来对着哈木吉说了什么,哈木吉站起来说:“两位这边请,好酒好菜已备好。”见晏成一动不动又问:“在下可有怠慢之处,晏兄直言不讳。”晏成被阮兆安抚起,面有愧色地说到:“不怕首领您笑话,我幼时大病一场落下病根,这腿也越来越迟钝现在跟断了没两样,如今跟废人没两样,还得仰仗家妹扶持。”穿过瘴雨蛮烟,暑气弥漫的沟壑到崎岖险阻巴蜀峻岭再到荒无人烟野兽横行的草原,高原地区温差及大,看似燕草青青更要步步为营,若不慎陷入泥潭无人相救会愈陷愈深,乃至被灭顶吞没。就算是一批精壮汉子不敢说安全穿过,更何况是双腿无力之人,所以说投靠到吐敖汉的人都会得到认可,来到吞象山脚下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勇气与决心,哈木吉心中暗暗赞叹“晏兄何必妄自菲薄,这个好办,我们这里有一种矮种马高度和一般椅子差不多,晏兄可随意使唤,就当代步工具,过几天我让木匠造个你们汉中的轮椅。”“多谢多谢,劳您费心。”说着三人向另一个灯火通明的帐篷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阵鲜香之气笼罩周身暖和,哈木吉五口人和两个汉子围坐在锅炉旁就等三人入座,哈木吉介绍完家人后说到:“这两位是我的心腹大将,须永昌,前华藏。随我出生入死几十年,早就当成我的家人一般看待,还有一位谢将军现在身负重伤调养当中。”两人拱手施礼后就坐入席中,饮宴开始前,仆人把酒洒在帐幕中哈木吉头边的偶像上,随后依次洒在帐幕内所有的其他偶像上,再由仆人盛一杯酒走出帐幕外,先向南方洒三次,每次均要下跪行礼,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是如此,最后向北方洒酒和行礼,这是拜已逝去的人们。哈木吉庄重地站起举杯将饮,将杯中的酒倒一些在地上,作为对于大地的敬礼。哈木吉自饮后递次饮请落席的人。这种递饮,是防人下毒在酒里。锅中翻涌滚烫的高汤蒸腾出出氤氲的水汽,肉脍熬制烂熟入口即化,鲜甜中带出羊肉的鲜香肥厚,锅中加入姜片,葱段,花椒粒料酒少许,这种不加过多调料的做法保留羊肉最自然的风味,大锅上覆着一大张面皮,面皮里使用的黄油是牛奶中提取的精华,把飘着黄油香的面皮揭开,羊肉的清香扑鼻而来。面皮可以单独食用,也可以撕成小块泡在汤里食用。让人不禁大动食指,妇女从大锅中舀一些煮沸的肉汤,分给在坐的所有人,欢声笑语和碗筷抨击声不绝于耳,酒酣耳热之时更有仆人在一旁用笛子吹出欢快的曲调,晏成听这笛声如翠鸟鸣啼却能见万马奔腾蹄飞扬,鹰击长空展雄翅之景,转头看去,大吃一惊,这人手里的短笛自己也有一支,晏成向哈木吉道清来龙去脉拿出骨笛,后者细细端详,说道:“应该是谢将军之物,看来你我缘分不浅。”

    “别为难他,他是我朋友。”众人朝声音方向看去,一个身披沾着血迹尘土甲胄,掩盖上半张脸眼窝深陷的女子扶着幕布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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