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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年前年后

    袁府梅宴一项接着一项举办得很顺利,四奶奶刻意交好之下也成功地打入文官家眷圈,与袁夫人、胡夫人等谈笑风生。

    一般举办此类宴会的目的,夫人们为子女相看姻缘占极大的成分。是以不论是将要做人婆母的夫人们,还是将要做人媳妇的闺阁小姐们,皆是努力呈现出自己最好、最亲和的一面。

    刚才花园避人处那一幕,无人提及。在这样的场合里若谁闹出点事来,一旦收不了场无异于自毁前程,这道理袁清慧懂,袁清思也懂。

    袁清慧此后无话,带着宝妮回到席间。袁夫人并无要紧事要吩咐女儿。

    袁清慧上前与母亲耳语了一番,袁夫人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席面,又盯了领路那丫头一眼,笑容和煦地对女儿道:“我这里无事,你领着小姐妹们玩吧。”

    没过多久,袁清思也回来了,方才还满脸得色,现在敛去许多。

    袁清慧见她近前,对她直接无视。

    袁清思偷看一眼她大姐,神色略有些闪躲。袁清思慢慢挪走过来,她不敢同她姐说话,便与同桌宝妮道:“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带你转转?那边有处狗牙腊梅,花开形似狗牙呢……”

    “向来脂粉流,睨睥谁敢当。宜於风露晨,置在清净箱。更招能赋客,苾茀咏奇香……”袁清慧打断她,冷冷吟诵了首诗,与宝妮道:“玲妹妹,府中花园养了十余种腊梅,有素心梅、滇腊梅、磬口梅、夏腊梅、虎蹄梅、美人梅、宫粉梅、小花腊梅、柳叶腊梅……妹妹且随我来……”

    宝妮可不想被当做挡箭牌夹在姐妹间难做,胡乱用手一指:“慧姐姐、思姐姐,眉姐、娇姐在那边朝我招手呢,我先过去了。”说罢,人提起裙子跑了。

    ……

    散了梅宴,四奶奶送宝妮回府。见天色尚早,四奶奶便进府来瞧看有身孕的养子媳妇。宗英娘子这阵子身子懒、多眠,人在内室里躺着。

    心月表姐坐在外间打络子。见她们一行进来,心月放下手中的络子,迎上来低声道:“表嫂在睡着。”

    四奶奶嗯了声表示知道,脚步未停去向内室,身边的丫头忙赶上去帮挑起门帘。

    正巧宗英娘子刚睡醒,坐起身来:“四婶您来了?梅宴可好?宝妮没给您添麻烦吧?”

    “瑞芳你躺着吧,我就过来顺便看一眼……梅宴上一切都好,袁府够气派,等你身上爽利了你也该去趟!……宝妮你还不知道?比眉儿乖多少!”

    “娘可真是的,要夸宝妮就夸,干嘛非埋汰我呢!”宗梅不依。

    屋里当过娘的都笑了。

    低踩自家孩子、高看别家的孩子,这才有利于和睦相处,这也是为人母的智慧。

    “你还不好好和宝妮多亲香会!”四奶奶与宗英娘子笑道:“府里想赶在节前翻新下,我打算带着几个皮猴回娘家住几天。府里乱,我怕你这照顾不到……你这也快了,你身边没个老人我不放心,不若我把于妈妈给派过来……”

    又把于妈妈送来?宗英娘子忙拒:“谢谢四婶考虑周到,但您府里翻新正需要人,我前面又生过两……”

    四奶奶定的事岂容小辈逆她:“那你是在石头村,当时有老二家的看着。现在你是在省城里,归我看着。就这么定了,我让于妈妈明天过来,再多拿些补品吃的用的。好了,你这无事,我就回去了,心月,眉儿……”

    宗眉不肯走:“娘,让我留住大哥大嫂家吧?外祖府上又没人陪我玩,我留在这,还可以和宝妮一起读读书。”

    女儿想上进,四奶奶自然乐意,便有些犹豫地看宗英娘子。

    “这有什么,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宗英娘子笑答。宗眉活泼爱闹,没啥坏心眼,除了有些娇骄二气,其他并不无哪些不妥,有她能和女儿作伴,改改女儿安静沉默的性子,她也乐意。

    宗眉跳了起来:“大嫂答应了,娘你不准反悔。”

    那边武表姐也恳求道:“姑姑,我也想……留下……看着眉儿,再陪表嫂……说说话。”

    四奶奶心知侄女和离归来,在娘家待得不痛快才出来,自然不想回娘家,可,住在她养子家里,又似乎于理不合,劝道:“你随我回武府吧,就住几天。”

    武表姐也是个有主意的,她转去央宗英娘子。她两人这几天处的不错,宗英娘子抹不开面子也就答应了。

    因是只住几日,且宗英娘子不方便张罗,宝妮便提议二人都去住她的闺楼。她与宗眉同睡一张床,住在二楼,心月表姐一人住在她楼下的空床。

    ……

    永靖十四年的新年悄然到来。

    宝妮回首过去的一年,在她家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从石头村里她拉着宗成叔上山挖鸿茅换钱起,到去年年头她爹与二房分立,再到她家大年初三从石头村搬去县城、在县城安家,再有她爹参加县试、考中秀才,再后来全家又搬到省城,她爹参加乡试、考中孝廉,之后再有二大爷去世、全家守孝,最后再有她爹在省城购置了房产,她们全家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新宅院。

    迎新年的年夜饭,宝妮笑声格外的多,她举着蜜酒敬了爹爹敬娘亲、敬了娘亲敬宗成叔、敬了宗成又敬弟弟庆琅,热闹个没完。她实在是太高兴、太感恩了!

    宗成没有随着宗业夫妇、宗军回石头村过年。因家里有孝,他回村后也不能出来走动,索性就让宗军帮带回些银钱孝敬二奶奶,他人留在了省城,等年后他还能早些开铺营业。

    经过小半年的经营,他们仨合伙开的庆宗商铺势头不错,宝妮依旧每日负责记账。现在她不用通过看画、数点来辨认宗成的记账了,对于开铺子中的常用字,宗成都已会认、会写。

    对于庆宗商铺这项营生的前景,宗成、宗军和宝妮均十分看好,自然干劲十足。

    弟弟张庆琅如今三岁了,活泼好动、眉清目秀、性格开朗、妥妥的一枚小号版宗英,大家对他格外喜欢疼爱。

    自打宗英娘子怀孕、宝妮放假,庆琅多是由宝妮来带。宝妮带着他每日习字,晚上听她爹授课时她也带上弟弟。

    宗眉在宝妮住了六天,起初她也跟着旁听宗英授课,还颇为嫉妒,难怪宝妮月考考的好,人家有解元爹开小灶呀,她甚至扬言要常驻在这边府里。可惜她听两天,跟不上进度没耐心,便再不提起常住这边了。宝妮不论寒暑每日都要练字一个时辰,放假了也不例外。宗眉可不耐烦做这些,是故几天后四奶奶一来信接人,她毫不留念、头也不回地和心月表姐走了,并得出结论:宝妮家读书太过,终是无趣的!

    宝妮可不觉得放假无趣,因梅宴她和学首袁清慧意外成了笔友。她俩人隔日就有一封书信,轻松地交流、分享着彼此的读书体会、香谱、绣样、曲谱、以及一些小女儿家的心思。

    这种用笔交谈,别开生面,宝妮隐隐有些上瘾,并乐在其中。

    过了大年初三,宗英拜师会友、品茶吟诗、游山玩水等外出活动日益增多,日日早出晚归。

    这日,宗英一早又被邀约外出,剩下母子三人并宗成一起用早餐。

    宗英娘子的肚子越来越大,宝妮看着揪心。为了便于就近看顾,她提出:“娘,我想搬到主院的耳房来住。”

    “不成,你还是个小姑娘呢,大娘子这儿有我!耳房我准备安排作产房。”于妈妈很权威地给否了,她受四奶奶所托,最近在张府帮忙。

    于妈妈辅佐四奶奶管理都尉府多年,管家治下很有一套,她来了几天便将张府整顿得有些模样的。加之宗英娘子产期将至,于妈妈在省城里熟门熟路的,是以宗英一家暂时也就忍耐下了于妈妈时不时地倚老卖老和颐指气使。

    宝妮作罢,只得日日勤快些往来于爹娘住的主院和自己的闺院。

    女子怀孕期,肚中婴儿随时有可能因意外而早产,而早产对母体也有危险。宝妮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很紧张,民间有怀孕七活八不活的俗语,她暗自紧张完腊月的一整月,又紧张起元月份的每一天。

    前世宝妮生育过,还是生的未来的天子。可惜她前世唯一的一次怀孕时,光顾着东躲西藏保全小命,有点闲心也全花在找吃的填饱肚子上了,她几乎给不出怀孕各阶段该如何保养的建议来。

    日子平静地进入二月,宝妮暗自紧张的神经略有缓解。

    这天,宝妮和弟弟陪着宗英娘子在主院里散步。弟弟拿着小棍捅蚂蚁玩,宝妮则扶着宗英娘子慢慢地走,边走边闲聊。

    宝妮觉得她娘的肚子大得出奇,忍不住问:“娘,你怀我和弟弟时肚子也是这么大吗?”

    宗英娘子双手环托着肚子,微笑道:“没有。”转又纳闷自语:“难道是因生你俩时日子过得苦、还要日日做工的缘故?现在连我拿针线于妈妈都不让,我整日不做事养胎,不胖才怪呢!连肚子里的娃也跟着享福。”

    宝妮却知胎儿太大对母体顺产不利。她隐约记得前世江太医提起过某次他出诊开方是让孕妇最后一个月没餐吃半饱,可最近她翻看的医书中却道产妇分娩时消耗体力很大,因此产妇临产前一定要吃饱、吃好。两个说法如此矛盾,令她无所适从确定。她暗暗可惜前世只跟江太医学习了辨识药材的皮毛,后悔不曾学习号脉开方的精华。

    “娘把我和弟弟都养得健健康康的,现在咱家过好了,吃得好、住得暖、样样舒心,娘这回也会平安顺利地生下弟弟。”宝妮不住地宽她娘的心,私下也是在宽慰自己。

    宗英娘子走了小半圈就感觉累了,往回走,她一手扶着女儿的肩,一手扶着自个腰,喘着气道:“宝妮前面还说想要妹妹,怎么又变成弟弟了?”

    “娘肚子尖尖的,从身后看,都看不出是有孕之身,别人都说这种怀胎身形怀的是弟弟。”宝妮小心地搀扶着她娘。她前世怀孕时,旁人说她的身形也是如此,她生的就是男孩,日后还做了天子!

    送娘亲回屋躺下,宝妮心有不安。

    左思右想,她让小菱看好在院里玩的弟弟,她则独自去了伙房,把李妈妈叫到无人处问话。如今李妈妈管着伙房,下面还配有两个帮工,她们三人负责做府里所有主人和下人的饭菜。

    宝妮问起最近府里的伙食情况,尤其是她娘的吃食。

    李妈妈一一报来,皆是寻常。唯一特别的是四奶奶给的保胎补品,这些补品她都是按于妈妈的吩咐做的。

    保胎补品?宝妮的心忽地停跳一拍。

    她真是舒心日子过得太久了,全然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愿是她多虑。宝妮让李妈妈把四奶奶府上送来的补品每样都拿些给她,然后面色如常地对李妈妈道:“把给我娘用的各种补药都停了。另外,这事你不必回于妈妈。”

    “是!”李妈妈没有二话。宝妮和宗英娘子才是她的主家,那于妈妈毕竟是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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