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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正面交锋

    宗英媳妇投送完信往回走,半路正好碰上他俩,奇怪道:“你俩咋回来?忘带东西了?”

    宝妮气哼哼地跟她娘说:“娘,我奶没给五叔早饭吃,娘去帮五叔买两大包子吧?”

    她那个婆婆!宗英媳妇叹气,问都没问为啥:“好,你俩在这等着,娘去你海叔家买包子。”

    “娘,多买几个,我也想吃!”宝妮补了一句。没准家里下晌的饭做不成了。

    “好好好!”宗英媳妇答应,抱着儿子去包子铺。

    宗英媳妇买了包子回来,包子用荷叶裹着,递给宝妮:“你俩拿路上吃?”包子铺里卖肉包、菜包、糖宝和馒头,肉包子最贵她没舍得买,买了四个糖包子。

    “咱回家吃!”宝妮接过荷叶包放在篓子里。以后干啥都得小心,别明天她奶奶又派人上门来要包子!

    回到家,包妮拿出包子,分给宗成两个,她和她娘一人一个:“吃包子,吃完了咱说事。”

    宗英媳妇不吃:“早饭刚吃,娘不饿,你俩吃。”

    宝妮坚持:“早饭就一碗高粱米稀饭,只有水饱,娘吃得下。快吃,下晌饭咱家可能不开伙了。”

    “啥事啊?为啥不开伙?”宗英媳妇纳闷。

    “娘先吃,吃了再说。”

    三人吃完包子,宝妮让宗成把事给说了。

    宗英媳妇听完,呆呆坐在床边。

    怎么办?那是她的婆婆!她的小姑子和小叔们!越不过去的血缘关系,她能怎么办?

    她都搬出来单过了,可还是摆脱不了婆婆对她的盘剥!

    她有点想哭,但宗成和宝妮正眼巴巴地等她拿主意呢!她强忍住眼泪,道:“那就给你奶一百个大钱,过会娘再去买只鸡!”

    “不行,娘不能认怂!”宝妮坚决不答应。

    “奶那种得寸进尺的性子,娘还不清楚?娘退一步,奶必是会进两步!”宝妮劝阻她娘:“奶今日能伸手随意管娘要钱,奶明日就敢随意来小屋翻箱倒柜!娘现在已搬出来单过,自个能给自家做主!”

    “不给!”想到柜子里锁着的银子,宗英媳妇立即被说服了。“宝儿,那咱该咋做呢?”

    宝妮眼下也没好办法,只有鼓励她娘:“法子总归会想出来的!”

    办法一时想不出来,宗成不想干坐着,他给自己找活:“大嫂,我去山上拾柴了,我自个去,宝妮留下陪大嫂。”

    宗英媳妇点头同意,同时心存幻想:“成!你拾完柴回来吃饭。你四哥他们也许下晌不会来,咱们照常开饭!”

    宗成闷声道:“老四他们一准会来!”他转又问宝妮:“山药还挖吗?”

    “五叔,挖些吧,也许下晌饭咱们就吃山药了。”宝妮叹道。

    宗成背着空篓去了。

    宝妮和宗英媳妇继续想办法。

    宝妮想了会,忽然笑出声:“想想我奶其实挺厉害的!”

    她娘不解地看向她。

    “我奶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精准地拿住人的痛处!在这点上我奶真比旁人强。”

    宝妮细细说给她娘听:“奶知道娘心软,平时就顾惜着小姑小叔们,奶便用饿着他们来要挟娘,娘怎会不低头?这是第一处;”

    “娘要脸面,从不对外宣扬家里的事,更做不出撕破脸的事来,奶可以撒泼打滚,娘却不行,这是奶拿捏娘的第二处;”

    “奶是长辈,动不动就抬出孝道孝敬父母来说事,偏爹爹和娘又是极孝顺的人,可不就被拿捏的死死的,这是第三处。”

    宗英媳妇点点头:“唉!宝儿说得对,可有啥法子不叫你奶拿住呢?”

    “娘昨儿还想着买些布料和棉花,给你爹、你和你五叔做件新棉袄,现在不敢做了,做了你们仨的,那边你爷你奶你二叔三叔四叔六叔小姑二婶三婶大兰二兰,还有十一个人等着呐!”宗英媳妇扳着指头数,那边加上老五十二口人。“宝儿你刚说的对,今天这事不能退让,娘会硬着心肠直接回绝你奶。”

    宝妮甩着头上小辫,重重地点头赞许。

    “娘,咱是拿奶没法子,可爷和奶在村里也有惧怵的人:我奶怵三奶奶,我爷怵大爷爷。”说到这里,宝妮有了主意:“娘,咱今天就等他们上门。若他们闹开了,他们不占理,咱占着理,到时咱再去求助三奶奶和大爷爷,肯定能制住我奶!”

    “成!”宗英媳妇露出笑意。

    “那咱先准备起来。”宝妮下床穿鞋。

    “还要准备?”宗英媳妇奇道。

    “我来帮娘硬起心肠,”宝妮拖出床下的米袋看看,米袋里的高粮米快见底了。如此这般正好,都不用演了。

    她再查看厨架,招呼她娘:“娘,把架上的糖、盐、酱油、猪板油统统都收进柜子里,还有耿爷爷给的糖块、家里所有能吃的,统统收起来锁上。”

    宗英媳妇照着做了,如临大敌。一家亲人闹成这样,真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正午过后,宝妮和弟弟在睡午觉,宗英媳妇坐在床上做着针线,宗成还没回来,老四几个上门了!

    老四宗林今年十五岁,在村里他这岁数算是大人了。小姑宗菊今年十岁,老六宗发今年八岁,是半大的孩子。

    老五宗成才十二岁,人憨厚老实又勤快,在宗英媳妇眼里,老五比老四强多了。

    宗林推门进来:“大嫂,我带宗菊和老六来看你了!”

    宗英媳妇心道幸亏老五提前给了信,不然她肯定被宗林骗了。她手上针线未停,抬眼看看小叔与小姑:“真是稀客,我们娘仨搬出来两个多月,你们咋今天想到来看看?快进屋吧。”

    宗林几个面露尴尬地蹭进屋内。屋内只有一个凳子,宗林自己过去坐下,宗菊和宗发只好站着。

    宗英媳妇做着针线:“我得赶工挣钱,活不能停,你们有啥事吗?”

    宝妮醒了,但她继续装睡,耳朵听着。

    宗林给宗菊睇眼色,宗菊瞪了他一眼,不甘地开口道:“大嫂昨给宝妮买了只卤鸡……”

    “哦,就为这事啊?不用来道谢!”宗英媳妇打断了小姑子的话:“昨我交了绣活收到工钱,想着你侄女病刚好吃不下高粱米饭,咬牙才买了只给她补补。太贵了,掏钱的时候我是真心疼,以后我再不买了。当时想着你们也馋,便狠着心从她手上分了半只给你们带去,我都没舍得吃一口呢,卤鸡好吃吗?”

    宗菊几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宝妮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她娘只要做好准备,战斗力挺强的,正面交锋一点不落下风。

    宗菊快哭了:“大嫂,昨拿回家的鸡都被爹吃了,娘说今天拿不回卤鸡不给我们饭吃!”

    “这话怎么说的?我没钱买卤鸡给宝妮补身体,怎么婆婆罚你们不许吃饭!”宗英媳妇故作惊讶:“我是再没多的钱给宝妮买了,你们回去跟婆婆说不要罚你们!”

    理有点绕,宗林和宗发忙在旁解释。

    正七嘴八舌说着呢,宗成回来了在屋外喊:“大嫂,我回来了,挖到一篓山药,我先把柴劈了。”

    他推门进来看见宗林三个,道:“你们也在?”

    宗林喊住他:“老五,你来跟大嫂说说,是不是娘亲口说的,大嫂不给买鸡就不给我们饭吃?”

    宗成不理,转头出去砍柴。

    宗林急了,向宗英媳妇告发:“老五闷葫芦不肯说,娘其实还让老五朝大嫂借一百个大钱,借不着也不给他饭吃,老五今早就没吃!”

    宝妮不装了,假做刚睡醒坐起身,问:“我是做梦回到奶家了吗?四叔、姑姑、六叔都在?”

    宗英媳妇见女儿醒了,收了针线,将针线筐篓搁放在高柜顶上,反手抱起女儿:“宝儿醒啦?你叔和你姑来看你来了!”

    宗林宗菊宗发只得暂收敛起急腔急色,说上几句关心侄女的话。

    “谢谢四叔、姑姑、六叔!”宝妮头依着她娘的肩膀,糯糯道:“叔叔和姑姑来看我,给我带了啥好吃的?”

    宗林几个空着手来的,这下子窘迫得用脚戳地。

    “娘,我饿了,留我叔和姑一起吃吧!刚在梦里我听说奶不给叔和姑饭吃!”宝妮的一句话,让宗林几个欣喜地抬起了头,巴巴望着宗英媳妇。

    宗英媳妇面露迟疑:“家里没什么吃的,况且碗筷也不够用。”

    “没事的,大嫂,我们可以合用一套碗筷。”宗林道。

    宗发猛点头,宗菊嫌弃地撇开头没吭声。

    宗英媳妇下床准备做饭,拖出床下的米口袋,打开——只剩一个米底——不够做一碗干饭的量。

    宝妮惊呼:“见底了?奶家还没把咱的口粮送过来吗?”

    她娘摇摇头。

    宝妮撅嘴道:“奶若再不给我叔和姑饭吃,娘就带我找族长去告状,让大爷爷来断案,要回我们的口粮,给我叔和姑吃!”她一副为叔叔和姑姑申张正义的小样。

    有宗菊在场,相信这话今晚就会原样不差地传到她奶的耳朵里。

    “好好!明天就去!”宗英媳妇把米袋里的高粱米——当着小叔子们的面——全部倒了出来,带着歉意地笑笑:“你们别嫌弃啊,就只剩这些了,我煮成稀饭,再把宗成挖的山药蒸了,大家都能吃饱。”

    “谢谢大嫂!”宗林几个痛快应道。

    鸡是没要到,至少他们今天的饭有着落了。明天大嫂要去找族长为他们出头,估计明天的饭也有了。

    宗林几个如释重负。等饭做好,他们就围着炉子站着,两人合着喝一碗稀饭,在没糖没盐的情况下,硬是把一大锅蒸山药全吃光了。

    送走填饱肚的小叔小姑们,宗英媳妇刷锅洗碗收拾碗筷。

    宝妮跟她娘道:“估计这事解决了。”

    宗英媳妇不敢相信:“你奶真的不会再提借钱的事?”

    宝妮点点头:“明早便知分晓。”

    ……

    第二天宗成一脸喜气地过来,告诉她们:二奶奶给他饭吃了,也不再提借钱的事了。

    宗英媳妇听了欣喜地与女儿抱在一起,没想到她们如此顺利地解决了难题,仅凭自己的力量,没有惊动三奶奶和大爷爷!

    在外人看来,石头村一切太平。而在二房内部,宗英媳妇与二奶奶在无声无息之中过了一回手、打了一仗,宗英媳妇胜出!

    宗英媳妇由此顿悟,从此象换了个人似的,好像突然间活明白了,不再受二奶奶的拿捏,当起家做起主来颇有自己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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