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舍不得阿祖那个养殖场，一年能赚好几万，关键真的是，做人出尔反尔不好。”罗映银抚摸着那项链说。

    “而且不是我们要求多，关键是我儿子的岳父、岳母要求高啊。现在这个社会风气就是这样。”

    姜生暖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不忍心让蒋豫图如此卑微。

    走过去，将六万块钱拿了回来，还朝着妈妈伸出了手：“拿来。金项链。你们要是看不上蒋大哥，我就让他回去。”

    “这不是见面礼吗？买卖不成仁义在，哪有送给人的，还能再要回去的。”罗映银紧紧护着人生第一条项链，不乐意了。

    “送人是相互的，不然你以为你是女神、大明星吗？不认识，他为啥送你，不扔垃圾桶里？你占便宜没够，就想着要别人的，你为他做什么了？连口水都没倒。”姜生暖不光嘴上使着厉害，一通猛怼。

    还动手去扯，仿佛势必要将她这项链扯下来，否则不罢休。

    “行行行，我没说不答应，你这么牛逼，有本事沈家那边你自己去说。”罗映银松了口，姜生暖没再扒拉她脖子上的项链。

    却也没完全放过她，只说：“蒋豫图把钱都砸进去了，砸不动你走两步？就得你去说。”

    “不孝！”罗映银翻了个白眼，抚摸着泛起鸡皮的脖颈上、那根金项链，还没拿够乔。

    这辈子没得到过多少尊重，只能寄希望于从儿女身上找回来。

    难得证明自己有用的时候，她才不肯轻易帮忙，哪怕求助的对象，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都点头了，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啥？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孝顺我不是应该的？我还嫌这些东西少呢。”

    “一家人也没有单方面吸血和付出的。他孝顺你没错，可你也不能啥都不干。这点小事都不帮忙。”姜生暖说。

    罗映银“嘁”了一声，对这个女儿十分不满：“这还没二婚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以后还能指望上你啥了？估计你就得跟短视频里那些，来娘家搜刮，都往小家拿得闺女一样。”

    “都说养儿防老，怎么现在指望上我了？”姜生暖笑嘻嘻地，拿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心里话：

    “我倒是想搬，娘家有啥能让我搬的？锅碗瓢盆，还是剩菜剩饭啊？”

    罗映银脸涨得通红，连人生第一条金项链、还是女婿孝敬的、不用自己花钱，都不能让她快乐了。

    铁青着脸色，嘴角使劲往下扯，赌气道：“行。我去给你说！以后你离一次，我去帮你说一次。离一百回，我说一百回。”

    罗映银不光自己去，非得扯着女儿一块，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体会到自己的艰难。

    姜启勋在身后叹了一声，说：“说的是什么话！就不能盼女儿点好？乌鸦嘴。别人这么说，你都该大嘴巴抽她。别人不说，你这个做娘亲的，反倒还这么说。”

    “抽？你也就窝里横，能抽我，到了外面，你敢抽谁啊？早吓得魂都飞了。人家不把你牙打掉？”罗映银也不在乎，当着外人的面儿，不给他面子。

    毕竟一个女婿半个儿，也不是外人。

    说完，拉着女儿，就一并出了去。

    罗映银骑上大摩托，才走了一半，就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摩托，问向后面坐着的女儿：

    “闺女，妈才想起来，那六万块钱，我忘记带了。你身上还有钱不？要么，你先把那六万给沈家，回头妈给你。”

    那一瞬间，姜生暖突然有些崩溃。

    她深知妈妈是故意的，而且这钱自己一旦垫付，绝不会再回到她手里。

    弟弟想跟他们扣点钱，还能有可能性。女儿，压根想都不用想。

    原生家庭就是个无底洞，哪怕她出钱出力，讨好父母，换来的温暖，也是暂时的、短暂的、少得可怜的。

    “妈，我才出去打工没两天，可能攒那么多钱吗？我在外面不要吃，不要喝，不要生活。光挣也挣不了那么多啊。要是在城里打工那么容易，你咋不去？一年能赚你在农村十年的。”

    “瞅你这孩子，这话说的。妈还能不知道在外面打工不容易？那歌里都唱了，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罗映银下了摩托，抱着她的胳膊，跟她好言好语地商量：

    “但我闺女有出息，比儿子强，能让爸妈享福。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回回都考第一。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给我们长脸。现在找对象，也是，先头那个阿祖就不错，这回这个姓蒋的更强。都不用父母有本事，把你送到上流社会，你就能自己钓着金龟婿。”

    很多女孩子听了爸妈说‘比弟弟强’，就很容易颅内高/潮，反复高/潮之后，继续为原生家庭供血，哪怕自己都贫血。

    但姜生暖听了这话，除了想笑，再没别的感觉。

    “我最烦这首歌，一看就是男的唱的。都出去打工了，不想着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还惦记着自己享受。”

    她回回考第一，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辍学。

    找到了好夫家，又能如何？保不齐很快就会被父母搅和黄了。

    “妈，你看着办吧。要么你回去取钱，要么咱俩空着手去。你看沈家能不能答应，晚两天还彩礼退婚。”

    “退婚不还彩礼的还有呢。”罗映银到手的东西，十分不愿再拿出去。

    嘟着大嘴，一脸老大不乐意地说：“那我不去了，以后再说吧。”

    姜生暖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没推让，直接开口，堵了她所有后路：

    “答应别人的事，又出尔反尔，你不怕你女婿看不起你就行。他要是知道了你这副德行，以后你再想捞什么好处，怕是没有了。”

    罗映银得承认，女儿这番话，成功威胁到了自己。

    与其一锤子买卖，不如放长线钓大鱼，与其吃肉一天，不如年年有余。

    “你要是觉得，你当初跟沈家要彩礼的时候，他们晚一天都不行、少一分钱都不行。现在事怕翻、理怕颠，他们就能以德报怨，容忍你，你就去。”姜生暖不介意提醒她一句。

    “啊这……”罗映银只觉脑袋瓜嗡嗡地，深知那沈家的为人，不用女儿提醒，便自言自语地说：

    “人家不占他便宜，他都恨不能给人扒层皮。做生意的，哪有大善人？咱们先逼得人家，更是指望不上他们理解了。”

    姜生暖在心底冷笑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可惜了，老妈这只老姜，宁愿自己多收彩礼，也得把自己推进那睚眦必较的人家。

    “算了，你回去取。”罗映银烦乱地一挥手，如同在驱赶蚊子。

    姜生暖早已从摩托车后座儿上下来了，抱着手臂，一脸莫不关己地说：“你去取。你自己落下的东西，凭啥让我帮你擦屁股。”

    罗映银古怪地、不可置信地、看了女儿一眼，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这还是从前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事事熨帖的小棉袄吗。

    “你这是放的什么屁？你小时候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要是你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会自己吃饭的时候，我让你自己的事自己干，你不早饿死了？”

    “谁让你生了？你生了就得负责，还能管生不管教？还是生孩子就为了养老？”姜生暖跟着了火的炮仗似的，老妈一句话，自己就有八句话等着。

    “我生孩子不为养老，我为什么？做慈善啊？孩子越多，我以后越有保障。等孩子都长大了，一人给我两千，我一个月是不是有六千花花？”罗映银算盘打得不错，还是被姜生暖一句撅了回去。

    “只生又不好好养，年代不同了，现在寒门出不了贵子。你指望着概率，十个里边能有一个出息的，基本上不可能。以后可能还拖累你，让你帮忙带孩子，帮着养孩子。”

    “你这孩子，你就气我吧，把我身体气垮了，你有啥好处？”罗映银一甩手，已经懒得再跟她说了。

    不忘充大辈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等你以后有孩子就知道了。”

    姜生暖在心底腹诽：你真说反了，就是养儿后，才愈发知道，父母不爱自己。

    并且暗暗发誓，等将来她有了孩子，一定不会孩子花两角钱，在小卖铺买根冰棒，回来都被数落一通。

    那些小时候得不到橱窗里的洋娃娃，长大后拼命弥补自己，更是她都不用想的。因为一个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精神追求都是奢侈。

    “我以后不会有孩子。如果不能给她好的生活条件和物质水平，不会把他生下来受罪。”

    这话罗映银听了刺耳，一巴掌抽在她手臂上。嘴里嘟囔着：“不生孩子，等你老了谁管你？”

    “等我动不了了，不能吃嘛嘛香的时候，苟延残喘的干什么？不能再享受美食、呼吸新鲜空气，我就去投河、上吊。”姜生暖有时候也不明白，国外很多富豪临终前，很多都会选择，在家人的陪伴下安乐死。

    偏是那些穷苦人，越贫寒，越惜命。

    “你就吹吧。等真到那时候，你又舍不得死了。你没见过临终的老人，人求生的欲望是很强的。”话不投机半句多，罗映银已经重新跨上了摩托车，一骑绝尘，准备先回去取钱了。

    姜生暖在原地等她，拐角处，好死不死，就听见有同村的几个嬢嬢议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