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九点。
凌缙深最后一条微信,是中午一点发来的,问她有没有吃饭,并说下午会很忙可能没空回微信,然后就再没有音讯。
江纵如只能期待他最好忙到没时间上网,忙个十天八天的,直到热度过去。
她知道凌缙深不怎么刷短视频,可这会儿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这条视频推上了微博热搜。
他好像每天都会刷一下微博。
而且整个「如你」都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个瞿总一看就很八卦,万一他们中的谁刷到顺便分享给凌缙深。
越想越觉得死定了。
最关键是她现在码不准他到底是“没看见”,还是“生气了”。
她决定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一下。
“你在干嘛?”
做贼心虚,她还特意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一分钟后,没有回复。
十分钟后,还是没有回复。
半个小时后,微信终于大发慈悲亮了。
江纵如跳起来一看,居然是柳奕臣。
柳大主播点了份外卖,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吃吃吃吃个大头鬼。
江纵如果断拒绝了,她现在就后悔来这一遭。下午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闹起来,太失态了。
“小如,那个视频上热搜了,你看到了吗?”柳大主播又问道。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她又不瞎能看不到吗?
“会不会对你影响不好啊?你男朋友那边没说什么吧?要不要我澄清一下?”
江纵如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
她摁黑手机去洗了个澡,期间把可能的所有死法都想了一遍。
上次只是一束玫瑰,都能把他刺激成那样,这次还不得大刀哐哐砍?
搞不好明天自己就出现在法制新闻首页了。
而且,凌缙深该多难过啊。
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这才离开一天就闹出这种事,将心比心,性别互换一下,他的心搞不好要碎了。
怎么就手欠要去糊柳奕臣一把呢。
有病吧有病吧有病吧有病吧。
洗完澡出来,凌缙深还是没消息,倒是许丝韵发来信息:“如姐,你怎么又跟柳大主播一块儿了,上次那个帅哥呢!”
啊!让她死吧。
上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还是刚跟凌缙深分手那会,这都不是度日如年,是一眼万年。
就这么煎熬到深夜十一点,凌缙深终于来信了。江纵如一打开聊天框,心拔凉拔凉。
他发来的,就是那段视频。
江纵如:“我能跟你解释吗?”
凌缙深:“不用。”
完蛋。
她决定电话沟通,才响了一响,那头就传来一个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江纵如:“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这话发出去,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跟人闹也闹了,追也追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笑笑笑笑个屁以后不准笑了江纵如听到没有。
“要不你接下电话,我电话里跟你说?”
没有回音。
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老王,这些天是老王接送她上下班,为方便联系就留了下电话号码,她现在觉得这是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王哥。”江纵如私下都这么叫他:“你们凌总回去了吗?”
老王:“回去了。”
还没等她再发问,老王又支支吾吾道:“江小姐,你和凌总吵架了吗?”
江纵如心里一咯噔:“怎么了,他说什么了吗?”
“说倒是没说什么,就是我看他今天不太对劲,晚上喝了好多酒,我给他开车几年了,从没见他醉成那样。”
江纵如越听越沉,怎么办,凌缙深应该真的很难过吧。
老王是个热心肠,没忍住又多说了几句:“江小姐,要不你给凌总打个电话吧,我送他上去的时候,他连路都走不太稳了,我也挺怕他出什么事的。”
江纵如胡乱“嗯”了几声,心里一团糟。
但凡她能打通凌缙深的电话,又何必去找老王呢?
她现在是真的很怕,恨不得连夜打车回去的那种怕。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令她不得不面对一种真实——她还能忍受再失去凌缙深一次吗?
之前还设想过分开之类的情景,可现在事情真到眼前,她连想一想都觉得痛不可当。
原来她一直对这段关系欲拒还迎、黏糊不清,是因为她知道,不管她怎么退,凌缙深都会捞起她。
而一旦不确定他还会不会捞了,她就真的怕了。
门铃在这时响起。
江纵如走过去开门的几秒钟里,甚至期待过是门外站的是凌缙深,随即很快清醒过来,想什么呢,江城距离这里两百来公里呢。
她第一次这样痛恨出差,该死的出差。
门打开,又是柳奕臣。
他正拎着两盒外卖递过来:“小如,今天的事真不好意思,我看你晚上也没怎么吃,这个请你吃。”
江纵如刚要伸手去接,电话响了。
她赶紧缩回手按下接听键。
外卖就这样掉地上了。
“啊!糟糕!”柳奕臣下意识叫了声。
然后电话那头的人,又听到这一声男声。
电话骤然挂断。
江纵如赶紧拨回去。
她是真的慌了。
就像不会水的人突然被摁进水里那样慌。
她疯狂地回拨那个号码。
一遍。
两遍。
三遍。
四遍。
无人接听的那段时间里,她把所有讨饶的招数都想了一次。要她承认是男朋友也行,是未婚夫也行,只要再给她一次解释机会。
有人说,抛硬币的作用在于,硬币掷出去的那一瞬,你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电话一遍遍挂断的煎熬时刻里,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去他妈的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她要凌缙深。
就像他说的那样,大不了不结婚不生子,一辈子没名没份地同居,她也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该死的,现在能不能再给她个机会,让她把这些话说清楚。
保洁阿姨上来搞清洁了,洗地机一遍遍拖过走廊,发出吱吱吱的机器声。
柳奕臣又在微信里道了一次歉。
怎么全世界都这样聒噪。
偏她等的人那样沉默。
“凌缙深,求你了,听我解释。”
她放软了语气,给他发了条微信。
“解释什么?解释他现在还在你房间?解释你只是跟他玩玩而已?还是跟我只是玩玩而已?”
凌缙深终于回复了。
看样子,他把刚刚那声叫喊,理解成了柳奕臣在她房间过夜。
“不是这样的。”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偶像剧里屁大点事误会来误会去,因为有些事根本就解释不清。
她试图跟他澄清白天的视频是粉丝瞎剪的,刚刚那声?叫喊是柳奕臣给她的外卖掉地上了,可是不管怎么措辞,听上去都像狡辩。
“江纵如,我真是疯了,才会这样一次两次任你糟践。是我自作多情,自我感觉良好,才会误以为自己在你心里是重要的。你没错,你早说了只是寂寞而已,是我自己不肯信,我活该。”
这句话跳上对话框,江纵如只觉得心惊肉跳。
“算了,我现在打车回来。”
她说不清了,没办法了,她可以想到的唯一奏效方法,就是站到他跟前跟他说。
凌缙深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她急忙按下接听键。
可这一下,两个人竟都说不出话了。
“别打车回来了,太晚了不安全。”终究是凌缙深先开的口。
“那你可以别挂电话听我说完吗?”她低声恳求道。
“嗯,你说吧。”
“我跟柳奕臣什么都没有,你知道的,他连我住哪儿都不知道。那条视频纯属粉丝乱剪的,还有刚刚他来给我送吃的,让我给洒地上了,仅此而已,没人进过我的房间。”
沉默,那头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凌缙深才道:“江纵如,你把我当傻子吗?”
江纵如:“那我还是打车回来吧。”
凌缙深:“别折腾了,今晚早点睡吧,我头疼得很,不想见你。”
江纵如:“你喝很多吗?”
凌缙深冷笑一声:“你说呢?”
“对不起。”
“算了,明天再说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我明天再找你。”
话音未落,电话便被挂断。
睡不着。今晚连安眠药都失效了。
回想跟凌缙深在一起的那些年,争吵的经验的确不多。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么怂,什么急赤白脸的事,哪怕他处于盛怒之中,只要她耍耍嘴皮子,稍微哄两哄就好了。
实在不行,亲一亲总会好。
他俩其实都属同一类人,就是拿对方没有一点办法的人。再怎么凶都是纸老虎,只要稍微给点甜头,马上又摇着尾巴和好了。
可那到底都是青春期的事了。
青春期,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么,不确定,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总比青春期更复杂。
更何况,她曾经伤过凌缙深那样深。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床上辗转到凌晨三点,还是没有半分睡意。算了,不睡了。
江纵如索性搬张椅子坐到阳台上,眼前正对着小桥流水,澜镇的夜景是一片柔柔的暖光灯,像极了从前白墙青瓦的乡村。
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给凌缙深发了过去。
“很想你。”
大概过了十分钟,微信震了震。
“别想了,房号,我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