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清雅温润的贵公子吹着悠扬美妙的旋律，巴赫这唯一一首无伴奏长笛组曲BWV1013在他的吹奏中呈现出了从遥远巴洛克时代穿梭而来的优雅与韵味，就如柚木梓马本身给人的感官一样。

    典雅，高洁，纯粹。

    他就像是与此曲融为一体，高难度的技巧在他的演奏中完全被他玩弄在指尖，人们只能听见“音乐”，而“技巧”早已在前者的光芒中愈发黯淡。

    不仅是台下的听众沉浸在这不容置疑的美妙演奏中，后台所有的参赛者和金泽纮人也被柚木今天的演奏状态震撼了。

    “柚木今天...认真了？”

    金泽纮人有些不敢置信，他很清楚柚木梓马平常行事留几分的行事风格，虽然星奏的这个校园音乐比赛也是关东地区颇受瞩目的赛事，但柚木梓马一直以来也都是保持着平常的心态，也从不因比赛结果而有任何动摇。

    但是今天的柚木梓马，似乎认真了起来，展现出了他真实的水平。

    就连最了解柚木梓马的火原和树也说：

    “柚木今天的演奏变了。”

    作为可以称得上最了解柚木梓马的人，火原自然明白他认真时的的状态以及他的音乐到底是怎样的，他虽然意外，但却又觉得这样的柚木梓马极为难得。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全力以赴的演奏了。”

    他喃喃道，而少女却听出了画外音：

    “很久都没有听到？”

    她虽然听见柚木演奏的次数也不多，但她也可以感觉出来此时柚木梓马所带来的演奏和前两次相比多出了一些东西。

    一些仿佛被他刻意压制的东西，在此时依次破闸而出，被他完全地展现了出来。

    一段华丽的跑动音带来了控制极佳的渐强，日野香穗子一怔，忍不住伸手拂了拂手臂上一瞬间起来的鸡皮疙瘩：

    “呼，我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了。”

    这被音乐感所包围的炫技，如平地一声雷，让她战栗，内心却又升起汹涌澎湃的敬意。

    她过往对柚木梓马所产生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印象都在此刻融合，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样子。

    ‘柚木前辈，真的很厉害。’

    在这炫丽的乐声中，她想起了在赏花宴时，站在花园中对她笑得如静雅兰花一般的清贵公子；也想起了在商场里，面对她朝他伸出的借钱的手面露无奈的校园王子；又想起了在琴房里，他拿着梳子轻轻为她梳起马尾辫时，那个平和温柔的亲切学长。

    而这所有全然不同的他，都在此时变成了这阵美妙乐声的创造者。

    一曲终了，在短暂的静默过后，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潮海般的掌声似乎也让柚木梓马始料未及，他罕见地有片刻失神，过了一会才优雅地行礼退场。

    “我想...我需要再去准备一下。”

    日野香穗子早在柚木梓马的coda快结束时退到了后台的边缘，与她愈发默契的钢伴朝日奈祁织对她的想法没有任何疑问，安静地为她推开了门，和她一起回到了等候室。

    “你看起来很兴奋。”

    坐在钢琴前，银发的青年本是安静地看着细细擦拭小提琴的少女，然而注意到她这一连番的动作下那轻轻摇颤的手臂，他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少女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面向他，扬起一个微笑：

    “没想到被你发现了，祁织。”

    她的确被柚木梓马刚刚的演奏激起了一番斗志，内心似乎都等不及要上台与他切磋，这还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真正地由自己的内心所主导而产生的想法。

    “你的眼神和动作告诉了我这一点。”

    朝日奈祁织安静地说，少女笑了笑：

    “没想到会被你注意到，是的，我很兴奋。”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踏上那个舞台。

    青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眼神，他其实想说一句话的，但却又认为那句话并不适合在此时说出来。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目光都在看着你。’

    这样的一句话，并不应该在这里说出来，至少，他认为这句话需要一个更加正式的场合去衬托。

    “需要再对一下吗？”

    他翻开了谱面，少女点点头，将小提琴夹起，深吸一口气。

    比先前两人配合时的演奏还要激昂的《爱之喜悦》响起，青年第一时间察觉出了不对，好看的眉头轻蹙，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少女，也看见了她同样有些皱起来的眉头。

    她也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她没有停，他便也没贸贸然地停顿下来，而是配合着她的演奏，并悄悄地把情绪调动地比原先激进了一些，更符合她此时的风格。

    然而日野香穗子对音乐是何等敏感，与往常不同声音以及自身手指感觉的不对劲让她还是停了下来。

    “......”

    朝日奈祁织二话不说也停下了弹奏，原本焦灼的声音戛然而止，还给了室内安静的空间。

    日野香穗子把小提琴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皱了皱眉：

    “E弦有点走音。”

    她把琴弓放下，伸手去拧弦轴，随后忽然听见一声刺耳的杂音，E现断了。

    “...这...”

    日野香穗子还没说话，青年就已经闪身一动到了她的身边，握起了她刚刚拨弦轴的手，语气有些焦急：

    “你的手有伤到吗？”

    他低头仔细地查看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手握着反复查看，好看的眉头微皱，似乎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出现伤口的地方。

    直到他确认她的手的确没有任何伤口，才舒展了眉头：

    “看起来没有问题，这就好。”

    他说完，这才看向少女，却发现少女愣愣地看着他，眼神仿佛有一瞬间失去了聚焦。

    他眨了眨眼睛，轻轻地把她的手放下，紧接着自然地嘱咐她以要小心一点，她的手很重要，一定要好好保护。

    日野香穗子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在朝日奈祁织下意识地过来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忽然有种时间被定格的感觉，明明她从前面对这张脸的时候都不会有任何失态，也不会让她产生任何额的感觉，可是在刚刚那个瞬间，他紧张地看过来的表情让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仿佛到现在才察觉到，朝日奈祁织他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他是在关心我。’

    心里头下意识地生出了这样的声音，紧接着，是长久的安静。

    她想说没关系，却有发现自己面对他担忧的神情，竟有些可耻地想要多看几秒。

    双方之间仍然安静，直到等候室的门被从外头打开，月森莲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响起：

    “你们...怎么了？”

    日野香穗子如梦初醒，有些心虚地将眼睛从朝日奈祁织的脸上转移开来，看向了疑惑的月森莲，举起手中的小提琴对他说：

    “我的E弦断了，我没有备用琴弦，所以我可能...”

    她这时才清醒过来，发现最糟糕的情况，或许就是今天她无法演出了。

    “我有备用弦，我帮你换吧。”

    月森莲却没有给她说出下半句话的机会，他从琴盒里拿出了备用弦，向日野香穗子伸出手，少女愣了一下，直到广播里播报下一个演出的人是志水桂一，她才如梦初醒地将断弦的小提琴递给他。

    扬声器里传出了优美的埃尔加，大提琴如流水的声音抚平了少女焦躁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