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面

    入宫第一晚,倒没有柳云绮想象中的难眠。柳云绮浑浑噩噩的睡下,一睁眼就到了第二日。

    德妃去皇后宫中请安时特地带上了柳云绮。

    皇后宫中原本正是一片言笑晏晏的和乐气氛,然而德妃和柳云绮一现身,便霎那间安静了下来。

    柳妃坐的位置显眼,见柳云绮到了,她的脸色闪过一丝僵硬,然而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而柳云绮也目不斜视。姑侄两人再见,却是谁也没开口。

    德妃也不在意众人的静默,依礼向皇后问了安,便姿态矜雅的坐下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本宫打外头便听到了姐妹们的说笑声。不知有什么乐事啊,也叫本宫高兴高兴。”

    一个眉眼长得柔弱娇嫩的妃嫔掩嘴笑着道:“德妃娘娘又得一位公主,可不是宫中的大喜事么?”

    德妃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王美人这话说的。陛下春秋正盛,将来皇子公主不知几何。多一个公主不多,少一个公主不少。”

    王美人又看向柳妃,语气轻佻:“怎么柳妃姐姐见了熟人,倒好像不开心似的?怎么都不说上几句话呢?”

    柳妃可没德妃好相与。只听柳妃冷笑一声:“若是说起熟人,王美人,宫中你不也有一个么?怎么不见你日日去相见啊?你一个小小美人,倒还管上本宫了?”

    听得柳妃如此讥讽不留情面的话语,柳云绮心中一阵错愕。

    她也知道在宫中几年,自己的这个姑姑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否则此时此刻她也不会以五公主的身份站在这儿。然而知道和亲眼看到到底是两码事。从前那个明朗大气,不失豪爽的柳成珠,似乎只是她儿时的一场梦影。

    德妃抿了一口茶,语气带着轻蔑的笑意,用极轻的声音在柳云绮耳边道:“王美人原本是御前侍奉的宫女,她妹妹则是在皇后宫里当下人。后来王美人一朝成了嫔妃,她妹妹则还是个宫人,不少人拿这件事说笑她呢。”

    见柳云绮听的入神,德妃在众人看不见的死角警告似的拍了她一下:“别跟听故事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处。你当本宫同你说着好玩呢?你如今既入了宫,万事都该知道些,别哪天犯了谁的忌讳都不知道。”

    柳云绮忙不迭冲她点头,轻声笑道:“多谢母妃提点。”

    那头王美人娇艳的脸上霎那间气的有些发红,正待再说些什么,皇后浅笑着打断了她们两人。她语气和蔼道:“叫嘉婉上前来。”

    柳云绮虽不大适应这个称呼,却反应很快,端着步子不急不快的行到众人面前。虽算不上端庄舒雅,却也是落落大方,仪容一丝不错。

    皇后很是满意,点一点头道:“看来德妃教导的不错。”

    德妃在众人前没失了面子,也是展颜一笑,不多言语。

    柳云绮看见德妃脸上的神色,不由心下一松。

    哪有什么天生的好规矩,不过是她前些日子还未进宫时,日夜苦练仪表罢了。虽然累,但也总归有些成效。毕竟她一无家世二无庇佑,若是连最基本的仪态都能拿出来被人说三道四,那以后的日子只怕可想而知了。

    皇后又道:“嘉婉仪态虽好,然而初来乍到,还是得学学规矩。太后特命了两个嬷嬷来教导五公主;德妃,你也用心教导着。到底嘉婉是你的女儿,若是将来不成体统,也有失你的脸面。”

    德妃于是起身谢了恩。

    当今天子并不重女色,宫中后妃不过十余人。待柳云绮站了回去,德妃便一一向她提起,一遍下来柳云绮也记得差不离了。

    这一趟下来,柳云绮也算是过了明路的公主了。

    嘉诚待柳云绮回宫后便迫不及待的找上了门,开门见山道:“怎么,我听说皇祖母拨了几个嬷嬷,要来教导你规矩?”

    柳云绮点头称是。

    嘉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从前那几个也总是来教我规矩。她们可严苛了,脑子就是一根筋!我连步子迈大了,都要被她们一通说教。我看啊,你过几日可要遭难咯。”

    听她这么一说,柳云绮心下一阵发怵:“敢问四姐姐,不知这几日你是否有空,也教教我规矩?否则等太后娘娘的嬷嬷来了,我岂不是平白惹人嗤笑么!”

    嘉诚摆摆手,冲她吐吐舌头:“你猜从前为什么皇祖母几次三番派人来教我规矩?当然是因为我教了忘,从来不往脑子里去啊!你要找我教你,可算是找错人了。”

    她有些轻快的说着,一边掰下几片叶子一点点撕碎,以示她毫不在乎:“我呢,以前是宫中最小的公主。皇祖母疼我,便是我偷奸耍滑,派来的嬷嬷除了说教也不敢拿我怎样。可你不一样。你是半路入的宫,皇祖母对你没有情分,她又重礼节,肯定是要让人好好鞭策你的。”

    这时,适才一直默不出声的溶月突然行礼道:“见过娘娘。”

    只见不远处,德妃正款款而立。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柳云绮有些胆战心惊的起身,慌忙见了礼。而嘉诚就那样闲散的趴在躺椅上,甚至都没动一动的意思。

    只见德妃微微皱眉,柳云绮还以为她又要训斥几句;都已经做好了听骂的准备,谁知下一秒德妃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云绮被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四公主又开始撕叶子了,这回是沿着叶脉撕:“不用管我母妃,她这两天心情好着呢。她就是这么一张臭脸,瞧你给吓的。”

    柳云绮更莫名其妙了:“为什么心情很好?是咱们宫里有什么喜事就我不知道么?”

    嘉诚没忍住撇了撇嘴,含糊其词道:“因为我外祖家的一些喜事。”

    她有些讳莫如深的说完,又板起脸学德妃,装模作样的教训柳云绮:“瞧你这幅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样子!宫里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你还不如你小时候来的懂事!”

    她学的惟妙惟肖,柳云绮被她逗笑了,没忍住弯着眼笑出了声。

    和四公主相处了不过这两日,柳云绮也算摸出了点门道。这位四公主虽有些骄纵,然而并不高高在上,就像是寻常家中被父母宠惯了的孩子。她也算得上聪慧,和她母妃一样,懂得独善其身。

    ———最要紧的,四公主还只是个小孩子。

    这就意味着,她的心肠绝对比宫中其他那些老油条要软,也值得自己投靠。

    *

    书房内,天子端坐于桌前。

    一个面色有些憔悴的男子深深的叩首谢恩,只听得龙椅处传来天子低沉的声音:“严卿起身罢。”

    严谨明忙不迭谢了恩,屏气凝神的侍立在侧。

    天子自顾自批着奏折,书房内一丝声音也无。

    满满的,冷汗爬满了严谨明的脸。

    良久之后,天子才沉缓的放下朱笔,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天子终于开口了:“你和你妹妹,向来是朕信赖的左膀右臂。你可知你这次出事,你妹妹忧心了许久?”

    严谨明目光凝住了片刻。过了会儿,他才恭敬道:“德妃娘娘有您垂爱,陛下自会劝慰她。微臣只求不牵累德妃娘娘,也就是了。”

    天子冷哼一声道:“你是德妃的兄长,你既出了事,她又怎能不牵肠挂肚?朕劝慰又有何用?”

    他的眼神慢慢收回到面前的奏折上:“你为官多年,为人也忠心;朕才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与你去做。谁成想你居然那么不中用,反倒叫人抓了许多把柄。”

    严谨明闻得天子斥责,脸上惶恐之色更甚,不住的擦着冷汗:“是,微臣实在无用。枉费陛下信任。”

    见到他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天子反倒满意了许多。

    “到底还是你妹妹有用,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你竟还不如一个女流之辈!如今这事也算翻过去了,把事都烂肚子里,可明白了?”

    严谨明连连点头,被说无用也不羞赧,反倒叹气道:“德妃娘娘自幼便很有主意,中干许多。”

    天子沉思良久,轻轻一下一下叩着面前的书案:“的确如此。若她为男子,为官定能胜你百倍。”

    他斜睨着打量严谨明一眼,亲自动手斟了一杯茶:“可惜了,她也只是个女子。这辈子也就只能安分的待在后宫中,替朕做好妃嫔的表率。”

    严谨明见天子态度软和了下来,也跟着赔笑道:“德妃娘娘向来是懂规矩的。能替您分忧,也是她的福气。”

    他看见上首的圣人眼神终于彻底缓和了下来:“不错。她与朕相伴多年,和皇后一样,都是宫里的老人了。皇后端庄、懂事,替朕将后宫打理的放心;然而有时候,却又太过死板。你妹妹却聪慧,知道朕想着什么,能时时分忧。”

    说到此处,天子起了身,有些亲昵的拍了拍严谨明的手:“也只有你们兄妹,是朕信得过的。”

    窗外的阳光将两人的背影拉长在了一起;任谁看,这都是一幅君圣臣贤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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