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夜色更加深沉,天空如刚磨好的一方砚台,墨色浓稠,星云就在这上面缓慢地流动。点点星光比之前又密了些,也亮了些。

    子繻和薇思坐在地上,抬起头仰望着星空。记忆中,他们未曾像现在这样,一起安安静静地看过夜空,虽然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和最后一次见面都在夜幕下的米玛丛林里。第一次,初相识,不知愁滋味,就只顾着比试光针争胜,没有留意过夜空,那时的天空到底是靛蓝的?还是乌黑的?有没有星星?竟是全无印象,回忆起来却是如此甜蜜美好,人生若只如初见,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最后一次更加不必说了,见面是为了告别,那一夜充满了伤感,之后,只要想起米玛丛林和夜晚,就足以勾起无端的愁绪。

    其实像现在这样也不错,什么也不用做,不用想,不必过问红尘中的恩怨情仇,不再关心是否身处险地。不管外面的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管今夕是何夕,不管它是真是幻,此时此刻,所有这些都跟星空下的两个人没有关系。在这里,有你有我,我能看到你,你能看到我,一起傻傻地望着星空,说话或者不说话都没有关系,静静地坐着就很好。

    七柱石像无声地立于中庭,而那六束幽光,介乎群青与苍苍,似是人间的走马灯,转影纵横,明暗交替。看这四周的光景,怎不是一个人间?唯一不像人间的,或许是少了鸣虫的叫唤。先生教导学子写文章时会说:有鸣虫,方衬托出寂静。而这里,没有鸣虫,就只有寂静本身了。

    『不知星星上面,是否也有人同样地看着我们的星球?』子繻喃喃自语。

    『一定有,星空这么漂亮,谁会不喜欢看?很小的时候,以为天上住的是神仙,很想见识一下神仙长什么样子。你也是这样的吗?』薇思回眸看他。

    『嗯,跟你一样,』迎着她盈盈的目光,他笑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神仙就长得跟你一样。』

    美人莞尔,修目流眄。

    关于星星和神仙,在玄狼年二十多年前,还是地球人的他们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惜那一段记忆已经没有了,而在冥冥中,昨日又再悄悄地重现。

    薇思站起身,轻轻一纵,跃到树上,找了一根横枝躺下,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垂了下来,在半空中一摇一摆,荡秋千似的,时而又会轻卷一下。毫无顾忌地用兽征来表达心情,足见她有多么的快乐。

    『这样更接近夜空了。』薇思仰躺在树枝上,『孙子你快来看啊,树上长星星了!树枝横横直直的,像不像天空开了一朵朵花?真像一幅画!』

    一听她说『像一幅画』,子繻不由得一阵紧张,他也赶紧跃到树上,选了最靠近她的一根树枝,然后也像她那样躺了下来。她在自己两尺外的斜上方,从这个角度,她刚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她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几日前才经历过画壁噬魂,今晚就忘得一乾二净。她就是这样,去到哪儿都想着好玩的,这会儿又在看『画』,而他,听到个『画』字已是心中慌乱。要知道那位腾文大师最擅长在幻境中控制别人的灵魂,只要心神进去了,就很难走出来。看她那么高兴,又不想浇灭了她的兴致,唯有自己小心一些看紧她。若是天意难违,真要走丢的话,就一起走丢吧,总比她独自一个不知去向的好。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她说道:『如果我们出不去,要留在这里了,你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他好像没有特别想过。如若不能出去,也轮不到自己说愿不愿意,只能如此。沉默了片刻,他说道:『我们尽最大的努力,要真是出不去,我想,我会随遇而安。』

    『嗯,我也是。你看,这树上没有花,星星太小了,我给它添些花儿。』薇思说着,兰指柔柔地发射出数十枝光针,光针在半空中重迭弯曲成花的形状,金灿灿地挂在树枝上,『像不像金饰店的展示?』

    『像!这棵树一下子就漂亮多了。我来给它配些蝴蝶。』子繻也发射一束光针,光针瞬间散开,变成扑翼的小蝴蝶,飞到每朵花上,整个画面生动活泼起来。

    『啊!你的蝴蝶比我的花美!』小蝴蝶激起了薇思小小的好胜心,她嚷道,『我要做个网兜捉你的蝴蝶。』

    只见她轻舒云手,枝头上点点的金花又聚合一起,变作一个个网兜在枝叶间飞舞,金蝴蝶都落入了她的网兜里,而她,笑得甚欢。

    眼看一只只金蝴蝶落网,子繻也马上变了阵势,他的双手如弹奏丝弦一般,网内的金蝴蝶都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变成一把把小剪子,从里到外,剪网而出。

    薇思没想到子繻会变出小剪子去剪她的网,她柳眉一竖,娇叱一声『哼』,马上把自己的小网兜变作小锤子,反追着小剪子就锤下去,小剪子被她这样一锤,『啵』、『啵』、『啵』的一个个碎成了泡沫。

    薇思得逞,更是喜形于色,明唇皓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春葱玉指俨作风兰舞。子繻干脆又变出许多小剪子任她锤,小剪子花式飞舞,忽左忽右,小锤子紧追不放,树上满是剪子和锤子,追追逐逐,热闹非常,满世界都亮了。

    正玩得乐极,薇思一个不小心就从树枝上滚了下来。子繻瞥见,马上一咕噜坐起,伸出双手准备接住她。离开树枝的一剎那,薇思手疾眼快,双手一挽,抱住了树枝,整个人就悬在树枝上。仅仅静止了一小会儿,枝叶间又传来了她魔性的笑声。

    薇思瞧了瞧子繻跨坐着的那根树枝,她轻轻一荡,便落坐在他的旁边,树枝也因她的开怀大笑而颤动不已,名副其实的花枝乱颤了。

    子繻瞅着她,眉眼间亦嗔亦笑,想要说她几句,又觉得是自己逗她玩得忘形,只好对她无奈一笑。

    薇思笑声渐止,二人静静地同坐在一根树枝上。薇思凝望着中庭的石柱和光影,眼神专注,一瞬不瞬,此刻的她竟有静水照花之态,黛眉藏远山,秋水一双瞳。

    子繻似是意识到自己失神,慌忙移开了视线,也跟着她看向中庭。

    『一、二、三、四、五……』薇思自言自语地数着数,然后又不是很肯定地说道,『我好像知道下面的布局是什么了。』

    『是什么?』子繻心中好奇。

    『你看看,整个布局像不像一个棋局,象棋的棋局。』薇思用手指画着圈圈,指示给子繻看。

    『有道理,』子繻看了一会儿,又问道,『说说你从哪里猜到它是棋局?只是因为有马炮车吗?』

    『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因为看到马炮车,才猜想它会不会是一个棋局。不过,没看到棋盘,所以我也不敢肯定。后来我又按它们的位置排了一下。七根石柱和六束光影分别是对阵的双方。先说七根石柱,从最左的炮到最右的车,刚好是八格九线。它的底线在陵墓那一边,那三个人像的服饰不同,我觉得底线的是士四、将六,底二路的是士五。』薇思解释说。

    子繻点头表示认同。

    薇思正想伸出手指头数数,转而一想,便幻出一个类似棋盘的框框凝在半空,笑道:『这不就简单多了。石柱一方的双炮一马一车都过河了,在敌方底线的是马二、炮七、车九,炮一在人家的兵行在线。你看,是不是一清二楚了?』

    接着,薇思又指着光影棋子说道:『而靠近院门这一边的,应该是我们的棋,在底在线的,是帅六;底二路的,有车三、仕五,宫顶线的,是仕六;过了河的一炮一马在敌方的卒林线,马四、炮八。看来我们应该用马和炮攻击对方的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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