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子繻空有一身功夫,在此时此地却全无用处,他的心中只有不忍,他竟然怜悯起那些舍身肉搏的将士,但是他也不能去救助,因为双方杀得眼红,救了这个,对手就有可能被他救下的人杀死,怎么做都有人要死。

    抬眼看着战场,烽烟处处,厮杀中的将士们吼叫着,挥舞着兵器,而他们身上穿的战袍就只有两种颜色,不是彤色就是蓝色,一眼已看出的壁垒分明,这是一场彤军与蓝军的较量。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尘垢,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将士们顾不上这些,仍然你来我往地互相攻击着。

    子繻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袍,不知何时,他的身上已换上了一袭蓝色的战袍,幽蓝而鲜亮,没有被血污尘染,他的战袍与交战的其中一方同色,他骤然明白,这意味着他被上天选定为蓝军。

    分清了敌我,是要出手了吧?没有理由看着己方的将士战死沙场而袖手旁观?这么多年来,他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为自己的族群舍身忘己。此刻,正是发挥团队合作精神的时候了。子繻一弯腰,从地上的尸体旁边拾起一枝暴风剑就准备冲入厮杀的人堆当中。他身为蓝军将士,毋庸置疑,必须为蓝军而战!

    刚迈开脚步,却见到己方的几名将士握着手中的兵器刺向一名穿彤色战袍的人。

    『不要!』子繻厉声疾呼,可惜太迟了,他未及冲上前去阻止,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穿彤色战袍的军士被斩杀,溅血倒下。

    眼前的一幕令他呆住了,他意识到这不是平时的战斗演练,不是平日练习的攻克城池,占据领地,而是真正的以命相搏,丧失的不是领地与荣誉,而是性命。他没有为同袍的取胜感到骄傲或者高兴,他的心在淌血,他为倒下的敌军将士感到哀痛。

    自己的同袍不该死去,难道对手就该死去了吗?自己身上穿着蓝色的战袍,就必须要把穿彤色战袍的对手置于死地了吗?以往的各种战斗演练,没有坚定他取胜的决心,反而在真实的战争中,他表现出弱者的摇摆不定,若是师父知道了,一定会训斥他意志不坚,不配当他的弟子。面对敌人哪能心慈手软?以这样的心态应战,必将一败涂地!

    想到这些,子繻的额上冒出了冷汗。他吸了口气,咬着牙企图说服自己:穿彤色战袍的人杀死了穿蓝色战袍的人,身为同袍就要为这些蓝军将士报仇,蓝军与彤军有不共戴天之仇!正当他自我催眠的时候,冷不防,脑子里却冒出了一句:可你的同袍也杀死了穿彤色战袍的人啊!你看见的!

    此话如同一勺冷水当头浇下,子繻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心中茫然:身上的这件蓝色战袍是自己选择的吗?我为什么一定要为蓝军而战?如果穿的是彤色的战袍,难道就要为彤军斩杀蓝军的将士吗?为什么我生而为蓝军或者彤军,而不是我自己?在我眼中,无论蓝军或者彤军,他们只是战袍的颜色不同,战袍下的都是人的躯体,我为何要杀死他们?

    手中的暴风剑重若千钧,子繻垂手握剑站在那儿,欲前不前,直到有个彤军的将士举刀向他劈来,他机械式地挺剑格挡开,那个彤兵又再次向他进攻,子繻被迫迎战。彤兵招招狠辣,意在夺取性命,而子繻仍然心存恻隐,只作闪避,不作还击。他知道,若想在三招之内击杀对手,对他来说,绝对不是难事,可——有此必要吗?

    『你为何定要杀死我?』子繻喝问。

    『因为你是我们的敌人!』那个彤兵说得无比肯定。

    『我与你有何仇怨?』子繻一边格开他的大刀,一边问道。

    『你为蓝军,我为彤军,我就必须要杀掉你!』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就因为我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你就要杀我了吗?』子繻又问。

    『是!我们势不两立!』彤兵道。

    『这是听谁说的?』

    『我们的主帅!』

    『我们都换一身白的,还要不要互杀?』

    『我……你……你这人怎地啰里啰嗦?』彤兵无言以对,相信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一边打斗一边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并且他也发现了这个蓝兵的功夫在他之上,人家只作简单防御,自己已奈何他不得,何况人家并无取他性命之意,自己招招对准要害却不得要领。几句对答之后,彤兵战意全无,已不能狠下心进行攻击了。就着一个空档,彤兵跳开两步,原地站住,颇有深意地望向子繻,然后跑了去。

    作战的将士只知有仇,却不知仇出何因,或所知者皆由别人相告,战与不战亦全凭主帅之令,这个被对方『啰嗦』致战意顿失的彤兵,也算是个奇遇了。

    子繻做了个收势站定,然后又见几个彤兵扑过来,举着刀剑乱砍乱劈,子繻以暴风剑接住,几个人缠着他打起来。子繻不想伤人性命,依然使用温和的招式,一时间也脱不开身。

    子繻在阵上对敌之事暂且不表,先回头看看在树枝上睡觉的薇思。她睡梦正酣,浓睡间隐约听到火炮轰鸣,喊声阵阵,她终于被吵醒了,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只见园子里光影重重,流光闪烁不定,一束束光波弧线流动翻腾,让她那惺忪睡眼感觉很不舒服。光影中,似见子繻在舞剑。

    刚睡醒的薇思不知眼前的景象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她揉了揉眼睛再细看,这下看清楚了,她见到子繻真是被一团光影包围着,他尝试着突围,这是什么情况?不及细想,她一咕噜坐起来就要跳下去帮忙。猛烈的动作令她的思维瞬间清晰了,她发现子繻虽然被围困,但动作招式依然有条不紊,没有丝毫慌乱,明显能控制住局面。

    想起自己曾经受困于兰庭,整个心神都在画面里,不知外间之事,她估计这次也是迷阵噬魂,子繻的心神被光影困住出不来。看光影的变幻,子繻彷佛身处战阵中,正和敌方对战,如果自己没猜错,陷于幻境中的人是不会自我觉醒的,只会不停地战斗,直至耗尽体力,所以,她劝告自己要稳住心神,别落入幻境中,现在能够解救子繻的就只有她一个,千万不能乱,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两人都会命丧于此阵中。

    她作了个深呼吸守住心神,然后仔细地察看中庭的情形。

    光影变幻无穷,子繻被一束幽蓝的光映照着,原本的棋子已经具像化,而她能够分辨出那些棋子的位置。敌我双方以颜色划分,彤色是敌方,蓝色是己方。薇思看到子繻所处的位置就在敌方的卒林线上,己方的炮就在他附近,可他只顾舞剑御敌,好像并未留意到那门炮。

    要提醒他,让他赶快清醒过来!薇思向着中庭叫唤:『子繻!我是薇思!这是棋局!炮在你的左手边!』她把声音拖成狭长的声波,直接向着子繻传送过去。

    声波传到子繻耳中,他先是一滞,似是思考自己所处的环境,而手中的暴风剑却不敢有任何怠慢。

    薇思知道一次的传音未必能令子繻立刻回复明晰的思维,她又再连番地叫唤。因之前在洞中,她听到子繻唤她时曾产生错觉,所以她每次叫唤都附带上自己的名字,而不仅仅是『子繻,你醒醒。』

    『薇思!我听到了!可我看不到棋子的方向啊!』终于等到了子繻的回答,薇思兴奋得双手握拳尖叫起来。

    『我看到,你听我的!』薇思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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