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眉沉默几秒，嗤笑一声：“难怪她那样对我。”

    陆哲远好奇道：“怎样对你？”

    “你这招祸水东引真是害惨了我。”辛眉回忆着楚星唯那张漂亮的带有侵略性的脸，叹道：“你让我失去了高中唯一一个朋友。”

    陆哲远默然失声：“对不起，我不知道……”

    辛眉打断他的发言：“没关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过了马路，高档小区大门近在咫尺。

    辛眉即将与他道别。

    “我很佩服你，辛眉。”陆哲远轻声道：“你真的克服了很多压力，才走到今天，你是我见过信念最坚定的人。”

    辛眉尴尬一笑：“谢谢夸奖，不过，我只是不爱学习而已，貌似也没什么成就。”

    听她这么说，陆哲远心中一阵怅然。

    那时候他始终认为，只有拼了命的学习才能得到一个更好的未来，为此他鞭策自己，鞭策朋友，鞭策身边一切重要的人，包括与他毫不相干的她，他妄图用令人难以容忍的针对让辛眉迷途知返，哪怕被她厌恶。

    可辛眉就像一只无论如何都关不住的鸟儿，无论笼子的缝隙多么狭隘，她不惜自伤羽毛也要寻觅自由。

    他永远记得她翻墙时朝他丢来的眼神，骄傲又轻蔑，那一刻，他打心底向她臣服。

    后来，他看她直播，看她在声名鹊起，再到销声匿迹，再到归于人海，她的经历如同她眸中无际汪洋，风浪褪尽，唯有暗潮静涌。

    陆哲远弯了弯嘴角：“人各有命。”

    走到小区门口，辛眉停下脚步：“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就不请你去家里做客了，我们有机会，再聊。”

    “辛眉。”陆哲远叫住她，缓缓开口：“我现在负责绝凡的品牌宣发，也算跟你有点行业交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对我讲。”

    辛眉苦笑：“谢谢你，我不喜欢为难人，我知道你们已经签了TRS代言，本来不用再跟我们吃这顿饭的。”

    陆哲远看着她道：“那你觉得，今晚这顿饭是为了什么。”

    辛眉：“我不知道。”

    陆哲远凝视着她微醺的眼睛，忽然不敢回答。

    沉默几秒后，他故作轻松一笑，“回家吧，再见。”

    随即转身，步伐仓皇。

    “喂，陆哲远。”

    辛眉忽然叫住他。

    陆哲远转身，看到辛眉眼眸弯起，嘴角上扬，正用一种打趣的眼神看着他，“可以的话，赞助我们几套外设吧，绝凡很擅长开发些新鲜玩意儿呢。”

    “好。”

    助手正将车停在不远处等他。

    陆哲远自上车便起便一言不发，方才跟辛眉待在一处神经太过紧张，现在陡然放松，醉态毕露，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看似睡着，脑海中却如走马灯般播放着中学时期的种种。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那个年级出了名的叛逆少女吸引的，或许是在违纪本上写了太多次她的名字的缘故，连梦里都在写她的名字，课间他会佯装不经意路过她班门口，从窗户看她或趴桌睡觉，或跟男生聊游戏聊的火热，他渴望能跟她说点什么，可她看他的目光永远带有敌意。

    在面对楚星唯告白时，他作出的回应在辛眉看来大抵是在开玩笑。

    只有他知道，他所言非假。

    -

    客厅一片漆黑。

    悬在窗外的明月怜悯此处的清冷孤寂，便赏赐了一束月光，刚好打在刚进门的辛眉脚畔。

    三年，她早对这种孤单习以为常。

    原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早已疲惫不堪，可仅是洗了个澡的功夫，原本混沌的脑子却逐渐清明。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索性爬起来打开电脑登上了游戏账号。

    一把排位刚结束，便收到了温久发来的消息：姐姐还不睡，又掉段了。

    看了眼屏幕上出现的失败字样，辛眉本打算再玩一把，可一想到此刻正被温久监视着战绩，忽然兴致大减。

    她回：要睡了。

    温久：那，姐姐晚安。

    辛眉：你也早点睡，今晚辛苦了。

    温久：嗯。

    电脑屏幕熄掉的瞬间，她清瘦的轮廓便倒映在眼前的黑屏中，辛眉后仰靠上椅背，将手搭在额头上，双目紧闭，一副颓然无力的模样。

    温久没再发信息来，想必已经睡了。

    睫毛轻颤，她缓缓睁开眼，麻木了几秒后起身拉开身侧的抽屉，翻出一个破旧的手机，熟练又茫然地翻了几个APP后再关掉，正准备将它扔回抽屉，忽然心血来潮打开了最不起眼的掌盟助手。

    明知道这个账号不会再更新任何东西。

    然而下一秒，她疲惫的眼神蓦地一滞，整个人如同被一瓢冷水迎头浇下，通身彻寒。

    那个不到三十级的陌生小号总共就发了两条消息。

    几天前的一个笑脸，以及几秒前的一句话。

    寒寒，我知道你在看呢。

    -

    次日工作一切如旧。

    辛眉在办公室待了会儿后照例去了训练室，同大家打过招呼后走到温久身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屏幕看。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玩的是上单位置，而打野正是海盐。

    很明显，这是一次针对叶湛洋的实战训练，锻炼的是他的控野节奏，以及配合上单的能力。

    在敌方打野全图消失的情况下，叶湛洋并没有莽上去开抓，而是耐心地在草里蹲了足足十秒，即使敌方上单近在咫尺也不为所动，终于在他耐心即将耗尽时，敌方打野率先从隔壁草里跳出来开温久，而温久似乎早有预料，第一时间闪现躲开对方大招，转而配合叶湛洋集火敌方上单，轻松零换二。

    “Nice！”拿下双杀的叶湛洋双手高举很是兴奋，“幸好没先开，不然反手的就是对方了。”

    辛眉也看的嘴角上扬，忍不住夸了句：“海盐现在很沉得住气嘛，不错。”

    温久回头看向她，眼中隐约有些期待。

    “阿久打的也很好。”辛眉补充了句。

    二人相视一笑，眸中各有雾色，掩盖心绪。

    想到昨晚拒绝了温久一起打游戏的要求，自己单排又被抓个正着，辛眉心里愧疚，思忖后趁着午休给温久发了条消息，约他今晚一起开黑。

    本以为他会很利索的答应，未成想几分钟后温久拒绝了她的邀请，说跟程澈约好了带他上分。

    辛眉如释重负，总之邀请过，她也不必再有心理负担。

    而温久亦是心如明镜。

    倘若只是觉得对不住他想还他人情，那大可不必，他不想自己只是她加班的一部分。

    程澈对此相当期待，晚上早早便上线等温久了。

    他原本想定个网吧豪华包间，奈何温久似乎更愿意待在基地里，俩人就只能语音开黑了。

    进入选择英雄界面，程澈翻着自己的全英雄界面自言自语：“玩谁好呢？阿久你打算玩哪个，我配合你！”

    “随便。”耳机里传出温久淡淡的嗓音。

    “也是，有你在我瞎混都可以！”说罢，程澈自信地选下疾风剑豪，将手指掰的咔咔作响，做好了大秀特秀的准备。

    温久选下盲僧打野。

    “阿久你怎么不玩能C的！选瞎子这不纯纯给我当工具人了嘛！这把还要靠你带飞呢。”

    温久气定神闲，语气从容道：“放心，会赢的。”

    程澈其实不怎么擅长亚索，尤其对线一个同段位的千场老卡特，本应被打的抱头鼠窜，奈何打野太过给力，连着几波回旋踢，硬是将程澈养成了队里的大爹，率领队友一路高歌猛进，轻松赢下胜利斩获MVP。

    只是这样的打法，完全不符合温酒的风格。

    程澈这把游戏体验绝佳，心情也万分预愉悦，对自己的疾风剑豪瞬间自信暴涨，下把仍是秒选。

    “我就知道我亚索贼溜，看我斩获二连MVP！”

    而这把某个玩家似乎掉线，导致所有人都卡在加载界面迟迟进不去，程澈回味完上把帅气的斩杀，总算想起夸一夸温久：“阿久你果然是打野天才，我还以为这把要凉了呢，结果三路全被你养起来了，你是真正的野爹啊！我现在觉得IF夏季赛有你是真的稳了！”

    温久：“我不打首发，稳不稳还是靠他们自己。”

    程澈感到惊奇：“不打首发？那你来IF干什么来了？”

    温久没有回答，这时游戏进去了，大家忙着买初始装备上线，蹲在河道草里提防着对面一级团的意图。

    得不到回应，程澈自顾自道：“如果是为了眉姐的话，那你可能白来了，你不可能追到她。”

    温久：“为什么。”

    程澈：“眉姐虽然优秀，但人也蛮古怪的，她的追求者很多，但她从没对任何人表现出有那方面的好感。”

    温久：“你很了解她吗？”

    程澈：“她不给别人了解她的机会，不过我姐跟她可是多年的朋友呀。”

    温久：“这么说，她身边从没出现过任何关系亲密的异性了。”

    程澈：“是滴！”

    刷完河道蟹，温久升三级，顺势走到草丛打算帮程澈抓一波，“你知道寒寒吗？”

    程澈一个失误漏了跑车，沉默几秒后道：“知道，曾经的国服第一莫甘娜。”

    温久：“他现在在哪儿。”

    程澈塔下回城，精湛的皮肤特效酷炫，“……不清楚。”

    温久：“她也没告诉过你姐吗？”

    程澈沉默了。

    他们姐弟俩关系很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地步，偏偏关于三年前的辛眉，任他如何旁敲侧击的问，程澄始终白着脸只字不提。

    “寒寒的下落大概只有她们两个知道，可是我姐不跟我说。”程澈道：“还不许我去问眉姐。”

    温久故作轻笑：“还挺神秘的。”

    程澈：“反正我猜应该是分道扬镳了吧，那年眉姐挣了很多钱，或许是，分钱不均散伙了？”

    温久不发一言，一个R闪帮程澈拿下对方中单人头，转而去打小龙。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分道扬镳。

    可分道扬镳不该是销声匿迹。

    不该是无端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