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宴

    苏合办事愈发稳妥,很快便整理好了明日的行装。收拾完的空当,她纳闷道:“姑娘不是方才拒绝了谢公子吗?怎么明日又要去那上巳节的流觞宴了?”

    谢笙此时刚沐浴完,整个人被水汽浸得莹莹的:“他动机不纯,我若真应了他,便是蠢笨了。再者,我一个清修的未亡人,随着一个未婚的小郎君去,也是于礼不合。不过方才观主派小童来了,明天的流觞宴成国公请了明真道君去祈福挽春,独缺了给娘子们授花的簪花女道,便要我走这一遭,办趟差事罢了。”一面说一面褪去了外裳。

    苏合拨弄着烛火,听着姑娘讲话。

    姑娘近来不喜欢她们服侍宽衣,好在这里不是府里,便索性由着姑娘去了。

    谢笙觉得十足十的困意上头,躺上床就睡着了。

    苏合将烛火剪弱了一点,掩好床帏,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此时,陆府二房的内室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向芷熙晚饭没用多少,这时候却也不好再用夜宵,免得难以克化。但她还是很有精神地过目着明日要穿的衣裙和该佩的首饰。

    明日的流觞宴是秦家来承办的。

    秦家是书香门第,他家的老太爷是三朝元老,如今辞官在家在家享着天伦之乐,现任的主君是殿阁大学士,又是太子的老师,长子是户部的侍郎,幼子又是新任的探花郎,宫里的长女又是得宠的四妃之一,担得上荣华富贵、钟鸣鼎食之家的称谓了。

    而陆家主君,也就是陆珩远、陆珩玉的父亲,官至礼部尚书,虽说不是默默无闻,但在“京官遍地走、贵族多如狗”的晋京来说却是也是算不得什么。因此这一次露面,向氏作为管家的二夫人,可不能出一点错处。

    虽然陆府目前并无待嫁的女眷,但向氏总要为母族挣出几分颜面,在流觞宴上向那些达官贵族攀攀交情。

    她思绪杂乱,揉了揉眉心,问掌灯的女侍:“夫君呢?还未回吗?”

    掌灯的女侍脸色一白,但还是回答:“二爷去了……去了风月楼,不知今夜会不会回来……啊!”

    原来是她将女侍掌着的灯盏里添了一勺灯油,烫的女侍一下子拿不住,却见她面色阴沉,还是咬咬牙掌住了灯。

    向芷熙状若和煦地笑了笑:“瞧这丫头,怎么掌个灯都战战兢兢的,难免失了体统。带下去领罚吧。”望着女侍被拖下去的狼狈样子,她心中才畅快了一些。

    她总比她曾经的妯娌好,谢家千娇万宠的小娘子,嫁到陆家来,又得了夫君满心的疼爱,可到了如今,不也是落得个去道观里吃苦受罪的下场吗?上次一时侥幸让她得了救,若下次让她得了机会,她定不能放过她。

    烛火明亮,却映得向芷熙柔婉的脸上竟有几分诡谲。

    她苦心经营至此,还是比谢氏要强上许多的。

    谢笙并不知道有人在心中编排她,反倒是睡了个好觉,第二日精神抖擞地起床了。用过了早饭,走到前观,就看见观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等等……一辆?

    厌云坐在马车上,见谢笙她们来了,眼神一亮:“快上来吧!公子在里面。”

    谢笙愣了下,她以为像道长那么爱清静的人会安排两辆马车。虽然有些意外,她还是上了马车。按时下的风气,谢笙带着女侍和道长坐一辆马车并不算逾礼。

    道长今日也穿了一件素色的道袍,不过是比平时略显得华丽繁琐一点,袖口和衣角绣了白鹤银边的纹路,愈发显得容色清俊出尘。谢笙只是礼貌地看了一眼,然后两人互相颔首示意。

    她坐在了道长的侧面,但两人坐的不是同一方,还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咦?

    她怎么感觉这马车,坐着比看起来要软和一点……

    她之前坐过的马车都没这个软,好奇怪。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划过那么一瞬间,便被谢笙抛在了脑后。

    流觞宴由秦家承办,自然场地设在了秦家的别苑,离处在城郊的青霄观还是有一段路程的。厌云在车上闲不住,和苏合搭着话谈天说地的。

    马车驶入山林,一阵颠簸。他们出发得早,此时山间晨光熹微,车帘浮动间,带来一阵阵草木的气息。

    还有,女郎身上的莲蕊衣香。

    晏华修定了定神,开口:“待会女公子无需多言,跟紧我便是。”

    被这“女公子”的称呼唤的默了一息,随即应了声是。

    山路蜿蜒,也是免不了颠簸。驶过一个下坡,小几上的一个木盒顿时翻转到了地上。厌云眼疾手快地扶住,却还是倾倒了出来。

    是象生花。

    厌云心道不好,皱了眉头:“因这次流觞宴来的女郎众多,才准备了这些簪花,这都掉地上四五朵了……”

    道长拾起地上掉落的花,平静道:“无碍。去秦家的芳华苑取一些花来便是。用鲜花来簪,也算是一种风雅。”

    芳华苑实际上算是秦家的私人花园,由于毗邻后院,所以摘花的差事自然又落在了谢笙身上。这用来簪花的干花原本也是道长亲手所摘后制成,若是由女侍去摘这给贵女的簪花,就有些不合仪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秦家的别苑门口。临下马车前,道长放下手中的道卷,倏地凑近过来,谢笙心下一紧,不过瞬息,他收手坐了回去。

    今日他身上是极淡的檀香,一凑近才能闻见。

    她的腰间多了一枚触手温润的玉佩,只是看着都觉得价值不菲。

    谢笙刚想开口询问。

    “有了它,你自可出入芳华苑,无人拦你。”道长神色自若道。

    谢笙点头,随即意识到秦家的别苑到了,便随着他们一同下车了。

    道长前边,厌云随侍在旁边,随意瞧了一眼。

    咦?公子的耳朵,怎么有点红?

    但马车上不是谈笑的地方,厌云便把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

    秦家如今权势正盛,所住的宅邸和别苑自然不小。今日流觞宴盛大,门口的车马更是络绎不绝。各家的贵女从马车上下来,便被接引到了后院,等待开宴,男子便在前厅互相寒暄,聊些政见或是风月。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候,簪花更是流觞斗诗后的下一环节,因此谢笙去取花的时间绰绰有余。朝着管事交代了来意,管事便给谢笙指了去芳华苑的路。

    在口口文中,花园、假山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因此谢笙走进来听见女子的哭声,倒也没有出乎意料。

    那声音是从假山后传来的。谢笙走也不是、在这待着也不是。她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把苏合带上而让她留在外面等候,现在她听着假山后呜呜传来的幽怨的哭声,很有些毛骨悚然的意思。

    谢笙打了个寒颤,抬脚就要轻声离去,忽听到一声悦耳的男声:“公主这般,实在是于礼不合。”

    谢笙天人交战了片刻,还是没能放弃已经到耳朵边上的八卦。

    却听那女郎幽怨道:“到底是于礼不合……还是你不愿?”

    “知沅哥哥,你同本公主一同长大,如此情分,你却一点念想也不愿给……给我吗?”说到最后,声音中带着哽咽。

    知沅?

    谢笙大概猜到这被表白心迹的郎君是谁了。应该就是那位秦家最小的郎君,新科探花郎秦知沅——也是口口文的男主之一。如果要说一定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秦知沅的话,那就是“白切黑”。

    作为秦家最受宠的小郎君,在外是温润如玉,实际上心比芝麻馅儿还黑,温润如玉只是一个表象而已。

    回想起秦知沅在文中将女主跟对待宠物一样慢慢驯化的情节,她不由得为这位勇敢追爱的公主捏了一把汗。

    不过原文中的秦知沅倒是跟“谢笙”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交集只是他在撞见那群男人玩、弄“谢笙”的时候百无聊赖地自己跟自己对弈下了一局棋。

    试想,房间内在活色生香、水深火热,房外的秦知沅没心没肺地对“谢笙”的痛呼充耳不闻,更过分的是直接把她的挣扎求救的声音当做下棋的调剂和背景音乐。怎么能不说一句“丧心病狂”!

    “在下告辞。”对着公主的眼泪,状元郎只是轻轻行了个礼。

    谢笙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丧心病狂。

    踩碎人家姑娘的芳心之后,他竟然还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甚至弧度都没变化一下。

    告白最失败的是什么,是对方根本没把告白放在心上,甚至眼里都是疏离的、保持着距离的温柔。

    正在哭着的萧鄢看着对方没有半分波动的眼睛,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来。

    那时他们两小无猜,她第一次上女学,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正在抹眼泪,就如此刻一般。

    可那时的秦知沅温柔地拿手帕擦干了她的眼泪,将她背回了寝殿。

    她记得那天的风很轻,她伏在他身上,可以闻见少年郎身上的兰草香。他的眼神也很温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而不是像现在,她哭了很久,秦知沅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道了一声:“在下告辞。”

    眼看着秦知沅要从假山出来了,谢笙深吸一口气蹲了下去,正好蹲在了花架后面。

    花架上的花开得很好,正好把女郎娇小的身影给掩盖住了。

    待走远后,谢笙才狠狠呼吸。果然听八卦总是有被发现的危险的,还好她比较当机立断。

    她要摘的花有指定的品种,谢笙看着在公主蹲着哭的那附近的那丛海棠,看着哭得已经一抽一抽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的公主,陷入了沉默。

    见那公主还在哭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她不由得开始头疼了。

    没办法了。

    她起身,咬咬牙朝着假山里面走去,不期然间脚下好像猜到了什么东西,她往下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枚玉佩。

    她弯腰拾起,再看了看,玉佩后面,赫然是一个“秦”字。

    谢笙笑了笑,几乎是一瞬间就将玉佩丢回了原处。

    呸,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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