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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二)

    听他这么说,李意诗会心一笑:“那到时等宁儿气消了,肯回家后,我们就心平气和地好好聊一聊,你莫要像今天如此。”

    “哎……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何处?”他一脸愁容和焦急,“娘子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去找找?”

    李意诗摇了摇头,轻笑道:“依我看,宁儿就是暂时想躲着我们而已。而且,她现在一定是去了澹台王府那里。有澹台世子陪着她,你就别犯愁了。”

    姜武想了想,觉得也是,遂不再多说什么。

    风雪停滞,澹台承意领着姜长宁到相思亭里赏景,石桌上还命人摆上了新鲜的糕点和刚温煮好的酒。

    “这是我特意托人从塞外捎回来的,你尝尝。”

    姜长宁接过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甜腻的滋味立刻充斥在唇齿间,甜得有些发齁。她微皱了下秀眉,强忍下反胃的感觉,咽下了这口甜羹。

    “嗯,这甜羹的味道真不错……”

    澹台承意将她的反应皆看在眼里,别过头去偷笑,却不料还是被姜长宁发现:“意哥哥,你笑什么?”

    他摸了摸鼻尖,干咳一声,掩饰掉笑意,倒上一杯梅子酒递到她面前:“明明就不好吃,怎么还说好吃呢?”

    “因为我不想让意哥哥难过啊!”她双手撑着下巴,一双杏眸笑吟吟地望着澹台承意,“你想让我开心,我自然不能拂你的心意。”

    澹台承意怔住了,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她,忽而低垂眼帘轻抿了一口梅子酒:“那你也无需勉强自己,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实话实说就是。”他举起酒盅的同时,也十足自信地说出对她这么多年的了解,“口是心非可从来都不是你的作风。”

    姜长宁笑了笑,也不辩驳,端起酒壶给自己添满了梅子酒,举杯与澹台承意碰杯:“还是意哥哥了解我!”酸酸涩涩的梅子酒进入口腔顺着咽喉再流入腹中,原本还有些凉意僵硬的身体,此时此刻因为酒的烈性而温暖起来,“还是你酿制的梅子酒好喝!”

    “知道你喜欢喝,所以我昨日又在雪地里埋了几坛。”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冰冻的湖面,“等到你生辰之日,拿一坛出来庆贺,如何?”

    姜长宁点点头:“那到时,你要来同我一起过生辰。”

    “你每年的生辰,我哪有一次缺席过?”他从来不会拒绝她,自然也不会缺席她的每一次生辰,“在此之前,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往年的生辰礼基本上都是一些衣裳和首饰,今年的生辰礼,澹台承意想要问问她的意愿。

    姜长宁摇晃着酒盅,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说:“只要是意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因为之前送的都只是一些日常实用的而已,唯独这次的生辰礼,他想要送她一份别致的。当然以后,也都是不同的。

    两人静静坐在亭中饮酒和闲谈,姜长宁抵不住酒的烈性而导致整个人晕乎乎的:“酒怎么没了?再给我添一杯!”

    澹台承意摇头失笑,将她手里的酒盅放置一边,将她拦腰抱起,说:“还好我没有喝多少,不然我和你醉倒在这,都没人发现。”

    一路抱着她回到了寝屋内,把她安置在床榻上,先帮她脱鞋,后掖好薄衾。做完这一切,澹台承意准备离去。

    刚刚背过身去,只听一声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要……我不要嫁……”

    “梅娘。”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

    他重新返回床边,见床上的少女还紧闭着眼,才知晓她这是在说梦话,旋即出声安抚道:“你放心,没人会逼你。”温和的嗓音在寂静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就如你同我说的,姜禾夭是自由的,没人可以逼迫你、束缚你。当然,也包括我。”

    说罢,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拨弄至两边。见她并未继续呓语,澹台承意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他替她拉上锦被盖好,起身朝门外走去。

    夜色渐浓,风吹动树梢发出簌簌响动,以及屋檐上掉下来的雪产生的细微声响。

    一阵寒意侵袭而来,澹台承意拢了拢披风,抬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正打算关上房门,忽然看见一个娇俏的影子匆匆跑了进来。她穿着鹅黄袄裙,披着厚斗篷,手里还提着灯笼。

    来人是五公主祥安,今年也不过才十岁。生母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凌贵妃,她还有一个舅舅,是御林军的统领,颇受皇帝器重。

    “公主殿下?”澹台承意愣了一瞬,随后向她行礼,“不知殿下驾临来此,恕臣失迎之罪。”

    祥安虽然身为皇室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却并不骄纵蛮横,相反,她极其聪慧伶俐,得体大方,很得陛下疼惜。

    对于亲近之人,不会过多的在意这些礼数规矩,因此在澹台承意向她行礼之时,她笑盈盈地走到澹台承意面前:“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伸手扶住他的臂弯,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庞上绽放一抹灿烂笑颜,“你我二人在私下之时,不必拘礼。”

    澹台承意见她一身寒气,连忙招呼侍婢取来火盆,吩咐他们去准备热茶,然后亲自搀扶着祥安坐在火盆旁取暖。

    “殿下,”他率先打破寂静,开口询问着,“不知殿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嗯……这个嘛!”她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见状,澹台承意连忙劝慰道:“若是公主有何烦恼之事,不妨告诉臣,臣或许可以为殿下分忧解难。”

    祥安闻言莞尔一笑,说:“我堂堂五公主会有什么烦恼啊?我今夜来此,不过就是想找长宁姐姐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珠灵动转动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其次,我是奉父皇之命,前来给长宁姐姐送贺礼的!”

    澹台承意神情淡定的看着她,没有表示惊讶:“你怎会知道长宁在我这里?还有,送贺礼又是怎么回事?”

    她嘻嘻一笑:“我刚刚去了姜府,结果长宁姐姐不在。想来,她不在家就一定在你府内。至于贺礼一事……漼姜两家要结秦晋之好,漼云骁父子皆在朝中当值,父皇为表祝贺,特地派了礼官前去送上贺礼。”

    听到“秦晋之好”四字,澹台承意的眉宇稍稍拧了拧,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父皇还为此特令钦天监择吉日,选了三月初七那日做婚宴之日。”祥安说得兴致勃勃,丝毫没注意到澹台承意逐渐变化的脸色,继续喋喋不休说着,“真想现在就看到长宁姐姐的新娘装扮!一定很漂亮!”

    有人想娶,有人不愿嫁,这门婚事只怕是难成。

    “我要去找长宁姐姐,将此事告知于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罢,朝着门口走去。

    好在被澹台承意制止:“长宁已经睡了。天色已晚,也请殿下回宫入寝。”

    “可是……”

    “此事,我会代殿下转告于她。”澹台承意伸手挡住了门,“天寒露重,殿下还是尽早回宫歇息吧。”

    同五公主来此的贴身宫婢这时也出言劝说:“公主,我们该回去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您这么晚还在外面,奴婢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小苗放心,父皇那么疼我,你不会受到任何责罚的。”五公主虽然这么说,但也从位置上起身,“现在把长宁姐姐叫醒确实不合适,那我明日再来。”

    “臣,恭送公主殿下。”

    澹台承意想送她至大门外,却被祥安婉言拒绝了。

    待五公主与宫婢的身影渐渐融入黑夜里消失,澹台承意站在廊檐之下,仰望着漆黑夜空中寥寥几颗星星。

    冬日夜里的风吹得更甚,刮在人脸上如刀割般生疼,他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心中冥想着,姜长宁和自己所说退婚的办法究竟可行不可行。

    若是不可行,那岂非糟糕。

    思及此处,天空又开始落下细细白雪,风带动着雪,一点点地飘落在他头上、肩上、袖袍乃至衣襟。

    他伸出手,接过落在手心又很快融化的雪:“也不知道这一场雪,会下到何时。”

    不久之后,雪下大了,澹台承意转过身,缓步走进了屋内,轻轻合上门扉。

    翌日一早,澹台承意照例起得很早。洗漱完毕,换上一件靛蓝色锦袍,头发全束在脑后用玉冠固定,整个人显得精干又俊逸,浑身上下充满了英武之气。

    在用早膳时,从侍婢那里得知姜长宁还未醒来,就吩咐道:“等长宁睡来后,吩咐厨房准备一些清粥小菜便可。另外再备一碗醒酒汤……”他将小碗里的肉粥喝完,拿过帕子擦拭唇角,“等她醒了,来□□和我说一声。”

    “是。”

    澹台承意起身到屏风的木架旁,拿上长剑,接着便往□□院里走去。

    踩着地面上的积雪,印下一串串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一路沿着石径慢慢走着,在一颗百年古树下停下脚步。古树枝繁叶茂,树荫蔽日,将光芒遮掩了大半。

    澹台承意站在树前抬头凝望,却忽见眼前抖动的树叶和落下的雪,他微微蹙了蹙眉,不待他反应,一道黑色的人影从树叶缝隙里冲

    出来,手里还持着一柄剑朝着他刺过去——

    “叮”一声响,澹台承意挥剑抵挡,剑尖碰撞之间迸发出火花,激烈而锋锐。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瑄王府!”澹台承意厉声质问道,目光如炬,直视眼前的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并未答话,手执利刃,攻势越加猛烈。

    二人齐齐跃至半空缠斗,两柄利刃挥舞间,树叶和白雪悉数簌簌飞舞,在半空形成一团白雾,笼罩在他们周围。

    澹台承意的武功比不上蒙面男子,但他的身法灵巧敏捷,躲避起来倒也游刃有余。

    就这样过了片刻,两人仍旧不分胜负,只是澹台承意的额头冒汗,显然体力跟不上了。蒙面男子抓住他闪躲的间隙,迅速欺身而上,将剑尖直指他的喉部。

    澹台承意只得往后退,堪堪避开他的剑锋,旋即趁机翻身跃起,凌空跳至一丈高的半空之中,又对着下方的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不躲不闪,也冲着他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澹台承意的剑抵在了对方的咽喉之上,他的心口处也被对方用剑抵着,谁都无法寸进半分。

    澹台承意的长剑离黑衣人仅有寸许距离,可他终究是无法再向前进一寸,因为他的右手腕被黑衣人死死扣住了,剑身紧紧贴在了对方的颈侧,但只要稍稍用力,对方就必死无疑。

    待树叶夹杂着白雪倾数落下,寂静无声后,二人依旧僵持着,谁也没有松开握剑的手。

    澹台承意沉默良久,最终先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又不是多年未曾见面。”黑衣人轻笑出声,手上的力度也减轻,“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澹台承意一愣,旋即收回了长剑,退后两步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黑衣男子随即摘掉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容颜。乌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黝黯的双眸,鼻梁挺拔,薄唇勾勒出浅淡的弧度,一身黑衣将他衬托得冷峻肃穆,仿佛天边凛冽的乌云。

    “云骁?怎么会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啦?”漼云骁挑眉一笑,将剑收回剑鞘之中,“不欢迎我啊?”

    澹台承意摇了摇头,语调颇为惊讶:“你怎么装扮成刺客的模样出现?”

    “当然是为了试探一下,”漼云骁耸了耸肩膀,脸上笑意不减,“你的功夫和剑法可有进步啊?”

    “可是,你也没有必要扮成刺客来试探我吧。”澹台承意一番无奈地叹息,“万一,我真把你当刺客解决了,怎么办?”

    “但很显然,你的功夫和剑法还是比不上我。所以,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相交十载,关系匪浅,彼此对对方的脾性了解得透彻,澹台承意也知道自己的确是打不赢他,故而也不再辩驳什么。

    二人来到亭子中坐下,各自斟茶。澹台承意端详着自己面前的男子,神色严肃认真起来:“话说回来,你今日来此,不单单是为了试探我而已吧?”

    漼云骁放下手里的茶杯,开口说道:“其一,的确是为了试探你的功夫;其二,是为了瞧一瞧我的未、婚、妻。”

    听他提及姜长宁,澹台承意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异色:“难不成,你也想以这副刺客模样见长宁吗?”

    “怎么可能呢!等等,我好像还没跟你说,我的未婚妻是谁啊?你怎么知道长宁要与我……”

    “是五公主告诉我的。”澹台承意打断他接下去说的话,语气和神色相对平静,“就算没人告诉我,漼姜两家结亲的消息要不了多久,也会传遍京城。”

    没有对漼云骁说是姜长宁告诉他的,也是不想让漼云骁知道姜长宁在自己府内。

    “我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的。”漼云骁低低一笑,“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两人的婚事,还知道姜长宁不愿意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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