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一)

    穿过黄昏之境,进到魔族的地盘上,妘杳又朝着西方走了整整七天,才终于到了第四魔君宁将的老巢——酣乐城。

    只是传闻中纸醉金迷的逍遥窟,似乎……破烂了些。

    原本摆在道路两旁摊位上的瓜果蔬菜、糖果零嘴、绫罗绸缎、金石玉器滚落得满街都是,有房顶上破个大窟窿的酒肆,也有窗户不翼而飞的客栈,但更多的还是躺在地上不停痛苦呻/吟的魔兵。

    妘杳站在街中央,随意扫了一眼,看着地上唯一的一滩血微微皱了皱眉头。

    光凭一个人族的力量便能将这里闹成这番模样吗?

    “温老板,这是怎么了?”

    妘杳寻声望去,只见和她一起进城的一只牛头小怪正凑在一家客栈门前,向一个锦衣男人打听消息。

    被称作温老板的男人一边脱了外套抖灰尘,一边扯着嗓子含糊道:“唉,别提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族小子,厉害得很,把我这店的屋顶都给砸一窟窿。”

    牛头小怪见温老板不欲多说,挠挠脑袋,便识趣地先走了。

    妘杳从客栈屋顶的洞,看到了温老板脏兮兮的外套上,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温老板的脸上。

    葵花,向阳之物。

    修魔道的小妖还真是少见。

    妘杳朝温老板走了过去:“老板,住店。”

    “没看到老子……”温老板骂骂咧咧的,话刚说了一半,在抬头看见妘杳的一瞬又将话给咽了回去,连抖灰尘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之中。

    他上下打量妘杳一番后,原本苦哈哈的脸上突然挤出了一抹谄媚的笑容,他道:“姑娘看着脸生,是第一次来酣乐城吧。”

    妘杳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

    温老板眼珠子一转,张嘴便道:“姑娘要住店当然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取下脸上的面纱,让在下看一看姑娘的脸?”

    妘杳不解:“为何?”

    温老板道:“姑娘不是要住店嘛,总得先让在下看看姑娘是不是上午那人的同党。”

    妘杳自然不信他的说辞,但还是配合地摘下了面纱,问道:“上午那人还有同党?”

    “是呀,是呀。”温老板在看见妘杳的脸后,不自觉便挺直了腰背,他三下五除二地穿好外套,看着妘杳笑眯眯地晃出一口白牙来,连牙花都露在了外面,仿若刚刚苦大仇深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姑娘,请进,请进。”

    妘杳重新戴上面纱,跟着温老板进了客栈,上到二楼,进到房间里,房间因为离那个大洞甚远,没受什么波及,十分的干净整洁。

    温老板没进门,站在房门口简单地向妘杳介绍了一下房间的情况,便顺手关上了房门往楼下走了去。

    妘杳在桌子旁坐下,没一会儿便有小二送来了茶水,她随手斟了一杯,茶杯才碰到嘴唇,便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这杯茶的味道。

    妘杳抿嘴一笑,当着小二的面,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小二看妘杳喝下了茶水,肩膀一塌似是松了一口气,出门的时候却紧张得差点绊到门槛。

    在妘杳探究的目光里,小二迭声道了歉,慌忙关上房门便往楼下跑了去。

    妘杳在小二叮叮咚咚的脚步声里起身,她走到房门前,试着推拉了一下房门,房门果然如意料之中地打不开了。

    整个房间都被人用法术封住了。

    妘杳闻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葵花香,转身回到座位坐好,将她刚刚用过的那个杯子砸了。

    楼下,温老板听到楼上从妘杳房间里传来的动静,连忙带着小二又上了楼。

    他解开房间的禁制,将小二往身前一推,小二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隔着珠帘见那紫衣姑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才总算是将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给放下了。

    “老板,我们真的要将这姑娘送去魔宫吗?”

    小二苦着脸看向温老板,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却被温老板当头拍了一巴掌:“废话,不送她去,你去吗?”

    下个月便是第四魔君宁将的生辰,城中每一个有头有脸的妖魔鬼怪都得送贺礼,温馗为此已经愁了许久了,如今天降这么一个大美人给他,简直就是天助他也,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将到嘴的肥羊放掉!

    “拿这个去将她捆上。”温馗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捆绳子扔给小二,嘱咐道,“捆的时候轻点,不要留下印子了。”

    小二接过绳子,满脸不情愿地走向了妘杳,一边捆,一边小声嘟囔道:“姑娘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我那黑心老板,和魔宫里的花心魔王,我只是一个打杂的店小二,妖微言轻,妖微言轻。”

    妘杳趴在桌子上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动静不大,若是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却吓了本就神经紧张的小二一大跳,令他直接从桌边蹦到了门边。

    “你干什么呢?”温馗没被妘杳吓到却被小二吓到了,他拍着胸脯朝着小二屁股便是一脚,“让你捆个紫藤花妖都捆不好,我还能指望你做点啥?”

    说罢,温馗跨进房门抢过小二手中的绳子,便朝妘杳走了过去,他准备亲自动手将妘杳捆了给宁将那祖宗送去。

    -

    第四魔君宁将的行宫唤作靡乐,在这极西之地的西面,位于整个魔域的最西方。

    妘杳躺在床上,听见关门的声音传来,才睁开眼睛打量起这间用来关她的华丽“牢笼”。

    温馗捆她的时候虽然没用什么力气,但粗糙的绳子还是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子,听送她来这间宫殿的宫娥的意思,得等她手上的印子消了,宁将才会召见她。

    可宁将等得,妘杳却等不得。

    妘杳起身走到一面墙边,将墙上的一尾琴给取了下来,琴声能使人静心,自然也能勾起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更何论妘杳要引/诱的对象本就是三界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果然,曲子刚过半,便有人推门进了寝殿。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妘杳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手上却不停,依旧弹着她的琴,直到身后压来一道黑影,琴声才戛然而止。

    宁将扑了一个空,明明看好的紫衣美人居然在他的面前凭空消失了,反而是本该没人的身后传来了女人娇柔的笑声。

    “调皮。”宁将也不生气,只当是女人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他从地毯上爬起来,便又张着双臂像个扑棱蛾子一样朝着坐在床边的妘杳扑了过去。

    这一次,倒是让他扑到了东西,那把一直被妘杳抱在怀里硬邦邦的七弦琴,在他怀里被压出了一声闷响。

    妘杳“扑哧”一笑,站在宁将身后用一柄竹笛敲了敲他的肩膀,宁将连忙将怀里的琴扔到一边,翻身躺在床上,色眯眯地望着妘杳笑,勾住她笛子上挂着的穗儿轻轻晃了两下,然后用了力气,想要将妘杳直接拉进怀里,却没拽动妘杳。

    宁将这才微微变了脸色,就着妘杳的笛子起身坐在床沿边上,板着脸道:“你不乖哦!”

    “哦,是吗?”妘杳从宁将手中抽出笛子,便往宁将的手背上打了一下,宁将吃痛地收手,却被妘杳抓住机会,用笛子快准狠地点了一下他的心口。

    “你……”

    宁将脸色大变,话还没说完,便栽倒在床上直接晕了过去。

    妘杳见宁将堂堂一魔君这么容易就被她制服了,没忍住皱眉先骂了一声“没用”,才扯过一旁的床帐将笛子上宁将握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然后将他拉过的穗子直接扔进了香炉里烧掉。

    收拾好一切,妘杳顶着宁将的脸大摇大摆地走出寝殿,负责看守她的魔兵看着她出来先是一愣,在对上她的视线后才如梦初醒般地埋下了脑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她求饶道:“小的该死,不是故意盯着殿下您看的,求殿下饶命。”

    妘杳被他看得也是一愣,差一点就要祭出笛子将守门的两个魔兵一并打晕了,见他并没有发现她不是宁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学宁将说话道:“那你说说看,盯着本君做什么?”

    魔兵将脑袋埋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吞吞吐吐好半天,才牙咬说道:“小的就是觉得殿下这次出来的有点快。”

    妘杳反应了一小会儿,在明白魔兵的意思后,只觉面上烧得慌,她忽然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一句。

    而跪着的那个魔兵将姿势都调整好了,就等着他家殿下恼羞成怒地踹他出气,可他等了好半天,就是不见他家殿下动作,他没忍住,微微抬头又瞄了妘杳一眼。

    妘杳在魔兵的打量中回过神来,学着宁将骂骂咧咧地板着脸踹了他一脚,虽然把他踹倒在了地上,但其实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魔兵爬起来跪好,嘴上虽然说着求饶认错的话,心里想的却是他家殿下果然虚了,连踹他都不痛了。

    妘杳有些无奈,又假意踢了魔兵两脚出气,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带我去见早上大闹酣乐城的那个小子。”

    “嗯?”这个魔兵显然是气宁将的好手,不顾他刚刚才得罪了宁将的事,继续忤逆道,“殿下您不是说那小子比我们还要邪性,要等五殿下到了,和五殿下一起审那个小子的吗?”

    妘杳语塞,只好无语地又踹了魔兵一脚,凶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这个魔君要不给你当?”

    这一次妘杳因为着急踹得稍微重了一些,有平时宁将八成的脚力,魔兵终于被踹痛了才老实了下来,连忙道:“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带路。”

    妘杳舒坦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往门上上了一层禁制后,对剩下看门的那个魔兵道:“这紫藤花妖闹腾得很,看紧一点,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也不准给他吃饭,先饿他两顿再说。”

    妘杳决心公报私仇,谁让宁将刚刚恶心她。

    这个留下来看门的魔兵明显要靠谱得多,干净利落地答道:“是!”

    妘杳这才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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