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九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扬起灰尘无数。

    他捂着鼻子，问贺子琼：“你们景阳宫最近都不打扫的吗？”

    贺子琼揉了揉昏花的眼睛，赤着脚走向了裴初九，绕着他打量道：“太子弟弟，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裴初九将怀里的猫一把塞给贺子琼，在他的衣架上取了件看起来最干净的衣服用来抖灰尘，然后将衣服一扔，一屁股坐在了贺子琼的床上：“谁是你弟弟？听清楚了我姓裴，叫裴初九，下次别再叫错了。”

    “哦。”贺子琼挨着裴初九坐下，应道，“知道了，初九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裴初九咬牙切齿地将猫夺了回来，对着贺子琼翻了个白眼。

    上一世，人人都劝他留下贺子琼这个草包皇子，以博一个厚德的好名声，但他还是执意要斩草除根，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贺子琼真的很烦人。

    贺子琼看着裴初九熟练翻着白眼的模样，心中更加确定这个成年男人就是他的太子弟弟，虽然他不知道好好的贺子珹怎么就变成了陌生的裴初九，但只要他的弟弟好好的，没有被妖怪捉去炼丹，就什么都行。

    裴初九没看贺子琼也能想象出他傻笑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千里迢迢带着一只猫跑来皇宫找贺子琼谈心的行为很傻叉。

    但来都来了，他还是打算开口问一问贺子琼，为什么妘杳总是说他什么都不懂呢?

    贺子琼一边听着裴初九关于他一个朋友的故事，一边从多宝阁摸了一盒装在茶叶罐子里的糖出来，他先自己吃了一颗，又将茶叶罐子递给了裴初九。

    裴初九一边就着贺子琼的手挑了颗糖塞进了嘴里，一边讲着关于他的一个朋友的故事，还顺便关心了两句他的便宜哥哥:“你这么胖，就不要吃糖了。”

    说罢，裴初九就将整个茶叶罐子接到了自己手中，盖上盖子塞进了随身带的百宝囊里。

    味道不错，带回去给妘杳吃。

    贺子琼最喜欢吃的糖被裴初九全部拿走了，他又在衣柜里摸出了一包果干，青梅又酸又涩，裴初九吃了两块就不吃了，专心讲他一个朋友的故事。

    听完裴初九的故事，贺子琼幽幽道:“初九弟弟，你这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裴初九嘴硬:“我说是朋友就是朋友，瞎猜什么，你就说我那朋友的师尊是什么意思。”

    贺子琼只长裴初九半个月，兄弟两自小一起长大，虽然两人母亲不睦，但并不妨碍贺子琼疼爱自己的弟弟，他自认为是全天底下最了解裴初九的人，弟弟虽然读书好，但对世间错综复杂的感情之事总是少一根筋。

    他都把师姐当作家人养的宠物兔子给烤来吃了，却还觉得自己委屈，也活该师父不疼他。

    他记得自己私库里还有几件不错的宝贝，如今这个局面，拿去送给弟弟的师父和师姐师兄，算是替他弟弟酬谢师恩、赔礼道歉，想来是合适的。

    贺子琼一直自封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在替弟弟打算好一切后，也不拆穿自家弟弟那点小心思，只顺着他的话道：“既然你那朋友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那就去道歉呀。”

    “怎么道歉。”裴初九问，“把兔子吐出来，还是再买一只？”

    “你就去说对不起，剩下的有哥在呢，哥替你摆平。”贺子琼道。

    “不要。”裴初九拒绝。

    上辈子说了也就算了，这辈子突然跑去和刑芷说对不起，刑芷一定会觉得他有病。

    裴初九道：“你别管兔子了，你给我说说猫。”

    裴初九觉得主要还是猫的事，他实在搞不明白猫和兔子有什么关系。

    贺子琼青梅吃多了，牙有些酸，揉着腮帮子道：“你都不说你和你师父在山顶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猫和兔子有什么关系。”

    “什么我，都说了是我朋友。”裴初九将怀里的猫举了起来，和猫大眼对小眼，猜测道，“难道这只猫是那只兔子的转世，可是时间也对不上啊？”

    贺子琼将猫从裴初九的魔爪里拯救了出来，分析道：“我觉得不是，我看这只猫挺怕你的，应该还是你对这只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让你师父想起了兔子的事。”

    裴初九闻言一怔，他想起他抱了妘杳，而那个时候猫正好在妘杳怀里。

    而他抱得又突兀又用力，若那个人不是妘杳，猫应该已经伤了吧。

    裴初九盯着在贺子琼怀里撒娇的蠢猫，喃喃道：“他确实什么都不懂，还总是自以为是。”

    当年因为兔子的事，刑芷大病了一场，菖言还为此受了罚，而裴初九则改为妘杳亲自教导。

    他还记得他推开屋门，进去见妘杳的时候，妘杳说：“裴初九啊，既然已经选择了做一个人，那至少得学会怎么去爱才行呀。”

    那个时候裴初九身上封印未解，并不明白妘杳话里的意思，他生来就是一个人，爱不应该是天生的吗，还需要学习吗？

    如今封印解了，他拖着这幅半神半魔的身子，才明白，妘杳当年捡到他的时候，让菖言带着他读书，是真的希望他能长成一个普通人，爱花爱草，爱物爱人，爱自己，在半啾山的庇护下，平淡简单的过完一生。

    可他生下来，比爱更先学会的一直都是恨。

    唯一那么用力爱过的人，也因为他弄得满身都是伤。

    裴初九站起来先整理了一番衣服，然后朝贺子琼伸出了手，贺子琼不情不愿地将小猫还给了裴初九。

    裴初九抱着猫，朝他摆摆手，道：“我走了，回见。”

    如果妘杳希望他学会爱万事万物，那就从和贺子琼这个便宜哥哥好好道别开始吧。

    谁知贺子琼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太子弟弟，你带我一起走吧，母妃把我关在寝殿里不要我出去，还丧心病狂地要控制我的饮食，这日子，你皇兄我是一天也过不下了。”

    裴初九拒绝嘲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想起他刚刚立下的决心，还是生生将不好听的话给咽了回去，和声细语道：“不行，我三师兄不喜欢姓贺的。”

    “我可以隐姓埋名。”贺子琼努力挤了几点眼泪出来，“我还可以教你怎么得到长辈的疼爱。”

    “不需要。”裴初九声音冷了些。

    贺子琼急道：“就是你师父呀，你不是说她不太喜欢你，我可以帮你。”

    “我师父不是我的长辈。”

    “那是什么？”

    “关你屁事！”

    裴初九瞪着贺子琼，心想贺子琼这个笨蛋果然不值得他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