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啊，可以和你稍微谈谈吗？”
学校天台，在千夏对孝支说出这句话之后，以洁子为首的剩余三年级们顿时感觉自己的存在非常碍眼，恨不得原地消失。
洁子捧着便当盒左顾右盼，犹豫了一下，接收到了大地还有旭的眼神暗示，开口道：“那，我们先走咯？”
“不、不用！不是现在啦！今天能够抽出时间来就好了。”瞅见洁子等人的表情，千夏才意识到让他们误会了，于是连忙阻止几人的离开。
“干嘛啊，以我们的关系还需要这么郑重。”孝支意识到空气似乎变得有些沉重，开口试图驱散这个氛围：“放学后吧，正好今天训练结束后也没什么事情了。”
于是五人之间又恢复了寻常的气氛，午休时间在一片欢乐中结束。
“你最近没有惹到赤野吧？”和千夏以及洁子分开后，大地连忙抓住菅原询问，旭也投来担忧的眼神。
孝支歪过头来冥思苦想，眉毛都要把眼睛挤掉了，也没想出什么原因来。
“不知道啊......但是千夏最近似乎对我的呆毛很不满的样子，总是动不动就拽一下。”由于身高问题每次都要踮起脚来，实在看不下去的孝支只得自己低头，反而让她更加火大了......
其实孝支隐隐有所察觉千夏最近在烦恼的事情，可之前都旁敲侧击地问过了，她不肯说也没办法......不过孝支认为，无论千夏作出什么选择，他都会坚定地支持她。
表面一副放任自流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会对千夏瞒着他而感到不满。什么啊，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是值得隐瞒的吗？明明连小时候流鼻涕的样子都看见了（此处为孝支夸大，实际上并没有）。
“那个啊......菅，有没有可能是......赤野她，有了男朋友呢？”旭见孝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些不忍心打扰他，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要让朋友有个心理准备的......！
想到此，旭的内心充满了信念，他与大地对视着点点头，以一种沉痛的眼神看向单手叉腰，拇指与食指抓着下巴的灰发好友。
“哈？”
意料之外的发言使得孝支抽了抽嘴角，他连忙挥手：“不可能、不可能的啦！千夏有了男朋友什么的，我不可能不知道的......！”就自家发小那个行程还有宅宅程度，根本就是无心恋爱嘛！
然而却引来了大地怜悯的神情：“其实，有些人是很有时间管理天赋的......”比如脚踏七条船的他们班班长......
“菅，你还是不要太有自信比较好......万一某天赤野被别人夺走了......”旭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至少无酒精饮料（未成年不能喝酒......！），我还是请得起的......”
“那我就是烤肉......别担心，虽然平常请大家肉包吃我了不少私房钱，但去打打工，一顿烤肉还是可以有的。”大地安慰地拍了拍孝支的肩膀。
两位好友说得煞有其事，感情充沛而真挚，孝支险些要被不惜打工也要请客的大地给感动地落下眼泪来。
“呜呜......！我真是多么幸福啊，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孝支一手一个，揽过同级的两人。三人抱在一起，正要痛哭之时，他却突然清醒过来，重重拍了一把两个人的背。
“好痛！菅你的手劲好大！”
“好过分！菅你这是干嘛？”
对着龇牙咧嘴的两人爽朗笑笑，菅原孝支摊手：“别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就那么期望我成为败犬吗？而且千夏要说的肯定不是这种事！”
大地闻言撇嘴：“嘁！暴露了吗......”
“等等大地，这是什么意思？”孝支伸出手，不可置信地看向泽村大地。
大地缓缓抬头，虚假而温和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像是撕不下来的假面：“嗯？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孝支顿时双手背到身后，嘴巴作吹哨状，发出“嘘嘘”的声音：“不啊，可能我听错了吧？”
旭苦笑着摸了摸脖颈：“Don\'t mind.”
“啊啊，大地也是，旭也是，怎么都不往好的方向想！这样也算是亲友吗？真过分！”孝支挑起眉头，三人气哄哄地对视了几秒，旋即一同大笑了起来。
......
“诶，这回也要选择芥末雪糕吗？”
便利店内，千夏注意到孝支的视线在绿色的包装纸上停留了一会，好奇地询问道。
孝支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带着怀念的感想：“不啊，只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两人选好棒冰走在小路上，这个时期天空才刚刚暗下去，街边的路灯随着他们的步伐缓缓亮起，让千夏有种这灯是为了他们二人而开的感觉。
顺着道路笔直前进，走进七扭八歪的拐角，来到了熟悉的小河岸。
每年夏天的某个晚上，他们二人都会来到这里，为了那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街灯经由树林的缝隙穿射到岸边，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剩小河流淌的声音，潺潺，宛若熔化的银，不时有蝉鸣叫几声。今夜的天空特别干净，显得星星特别明显，就连月亮也被格外闪烁的群星衬得有几分黯淡。
孝支挠了挠脸颊，转过头来注视着默不作声的千夏，无奈地询问：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那个啊......木村先生说，我毕业之后可以签约。”千夏摩挲着手指，眨眼的频率变快了许多。当她悄悄抬眼瞥向孝支时，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千夏说完。
刚才为止还十分难以说出的话语，莫名变得容易说出口了。
“但是啊，这样的话就必须去东京了......孝支你们，不是几乎都要留在宫城吗？忙起来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吧？”她脚尖不自觉开始在地上画圈：“我在想，要不还是算了......我也，留在宫城好了......”
一想到会和孝支、和洁子或是泽村他们分开，逐渐变得生疏，千夏就感觉内心要被火灼烧了一样。和千雪也是，因为害怕变得生疏几乎每周都要视频通话几次，还好千雪很温柔，并不在意这一点。
但是不能和洁子、和大地或者旭、亦或是孝支这样做，毕竟就算再好的朋友，过于打扰别人的生活反而会让别人觉得厌烦。
说到底，千夏也只是害怕孤身一人罢了。讨厌社交，一个人也很轻松自在，但是却不情愿和在意的人变得生疏。
“我想，留在你身边。”
她稍微红起了脸，又抬头瞅了一眼孝支，却惊讶于对方的面无表情。
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耳畔就传来他的话语：
“千夏，去东京吧。”
“诶？”
这是，什么意思？
千夏愣住了，没想到说出“会支持你一切决定”的孝支居然这样回复自己。语气这么冷淡，是她不曾想过的，会从孝支口中听到的声音。
总感觉，像是被面前的人泼了一盆冷水。发丝开始沾染上水汽，变得黏糊糊，粘在身上，惹人烦闷。现在的自己一定看起来非常狼狈。
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不愿意再和她凑在一起咯？觉得逐渐长大的发小是累赘咯？还以为孝支对她的感情和自己的是一样的，结果只有自己在一头热吗？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来啊？
千夏只觉得自己的决心被否定了，脸颊的热度升得更高了，眼前似乎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要与说出这样冷酷话语的孝支较劲，她提高了音量，其间包含的心碎就连路过的小鸟听到了都要被冻僵。
“我不要，凭什么孝支你说去我就要去啊！”
孝支却无奈地垂下了眉毛，露出了很奇妙的神情，过于复杂，情绪激动的千夏分辨不出来。
为什么要叹气呀？因为觉得死缠着你不放的我很丑陋吗？
“不是我啊。”
话也不说完整，明明是你拒绝我的，却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来，好讨厌、好讨厌！
“就是你啊！”拒绝我留下的人！拒绝我陪伴的人！
抑制不住的眼泪终于落下，千夏背过身去，捂住眼睛不肯发出任何声音来，只有一抖一抖的肩膀显示了她的情绪。
这不就是否定了我至今为止的所有意义吗？怎么会这样......
啊啊，这可憎的灯光，这令人厌恶的星星，这使人烦躁的蝉鸣，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这么冷漠，世间的一切都在讥笑她！
就连汹涌的眼泪流到手中，湿漉漉的感觉也显得无比恶心。
千夏只想快点停住泪水，赶紧离开这个场所，从这个说出过分残酷话语的发小身边消失。
携带着土壤特有味道的微风拂过，伴随着一声让人心颤的叹息，她感到头上传来了温暖的感触，抬起脸，发现孝支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看看周围。”
他的语调恢复了平常的温度，带着愧疚和细小的笑意。
千夏顺着他的话语望向四周，似乎是到了时间，小小的光点从昏暗中现身，晃晃悠悠地漂浮在他们两人身边，发出美丽而温暖的绿色光芒。
是萤火虫。
仿佛是在安慰哭泣的千夏一样，几乎全部聚集在了他们身边，在昏暗的树林中拼命闪烁的样子，如梦似幻。
被绚烂的景色所吸引，千夏忘记了哭泣，怔怔地注视着飞舞的绿色雪花，下意识勾起嘴角，露出了微笑。
“啊，终于笑了。一时之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孝支收回了抚在千夏脑袋上的手，深深凝望着灿金的双眸：“冷静下来了吗？”
千夏抿了抿嘴，僵硬地点点头。
“那就好。”像是要缓解气氛，他故作夸张地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道：“不是我拒绝你，而是你的表情啊。”明明说着决定留下来这样的话，却还是一脸的迷茫。
“听好了哦，千夏。”他像是最温柔的幼稚园老师，一字一句都带着温度，仿佛要镌刻进千夏的内心：“其实你的内心是想去东京的吧？那么就去吧。”
他制止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千夏，温和中夹杂着强势：“虽然你说想要留下来想要陪着我，我是很高兴啦。”
孝支说到这里轻轻笑了起来，微微抿起的嘴角透露出他的羞涩：“但是不行哦，千夏，这是你的人生吧？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为了别人这样做哦。”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待在这里不会好呢？”
孝支的眼神更加温和了，却透露着说不上来的悲伤：“因为，你在唱歌的时候，露出了很漂亮的神情噢。”如果不是真心喜爱的话，是不会露出这样表情的。
“就像你曾经说过的，最喜欢我打排球时的眼神了。我也，很喜欢你唱歌时的表情。”仿佛在用生命歌唱一样，十分的、绚烂。
“不要过于依赖别人啦，成长就是伴随着孤单的。不要把我当成在这个世界的接点啦，因为，你从很久开始，就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其实也意识到了不是吗？”他对上睁大双眸的千夏，露出了一个调皮的微笑，带着些许恶作剧成功的意味。
“大家、都是爱着你的。不要害怕，你的双脚已经站在大地上了。不要闭眼，大家的情感早已经将你托起。接下来，只需要向前走就可以了。不要停下脚步。但是，害怕的时候就回头看看吧......你的身边，已经拥有那么多可靠的伙伴了啊！”
无论是青木千雪，清水、大地、旭，还是已经毕业的前辈们，加上二年级的后辈们，一年级的新入生们，甚至，包括我在内，大家都在你的身边啊。
早已被爱包裹的你，应该有勇气面对孤独。
千夏几乎忘记了眨眼，少年人带着笑意的面庞宛若清晨绿叶上的露珠，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尽数洗去。
这种话，是犯规的吧？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也太狡猾了吧？这样下去，我不就要更加……
孝支将再次泪流满面的千夏抱入怀中，动作轻柔，充满了怜爱：“我们之间的羁绊，是不会轻易消散的......千夏，要对自己、对我、对大家充满信心啊。”
在萤火虫的注视下，他们二人紧紧相拥。
“你能保证吗？”埋在孝支的怀里，千夏的声音显得很沉闷。
孝支高高扬起眉，露齿一笑：“当然。因为，我是你的竹马。”
在这个世界上，比谁都希望你的未来充满希望、
比谁都盼望你的将来明亮顺遂、
比谁都祈愿你的明天光芒万丈......
你的，菅原孝支。
语气坚定的灰发少年非常庆幸赤野千夏此刻哭的不成样子，浑身颤抖，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察觉其实自己也在发抖。
不会发现其实菅原孝支也很害怕，赤野千夏离开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