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恐惧的方式

    叶迟红很诚实地说,我好像没有什么战胜恐惧的经验。

    王小明很中肯地认可了这点,嗯,你是没有,倒是那个来找我麻烦的校霸到毕业也没战胜对你的恐惧。

    从确定了打败恐惧这个方针开始,叶迟红就试图从自己的生活经历当中汲取经验,但她绞尽脑汁搜刮了一番人生经历,能想出来的唯一沾边的事情也就是她曾经很害怕物理考试。

    “后来呢?”

    “后来你知道的呀,文理分班了我不用考物理了。”

    王小明无言以对,只得诚恳地建议她:“……你还是别想和学校有关的事情了,我觉得都触及不到你真正的恐惧。”

    他分析得很对,叶迟红不是传统意义上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学习态度也只能说凑合,除了大型考试之前会玩儿命突击,其他时候都在糊弄。因为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和远超普通学生的武力值,还卷入过几次打架斗殴事件,让老师头疼且印象深刻。

    不过,就王小明的观察,纵然如此,在他们共度的漫长中学生生涯里,也没有一个老师讨厌叶迟红——哪怕是物理老师也不。

    就算有,叶迟红也不会在乎,她的豁达是圆融的,是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的。王小明相信,如果此刻的用户001号不是叶迟红而是别的什么人,系统通过读取杏仁核里的记忆所能创造出来的形象一定比叶迟红所面对的这个魔修可怕数十倍。

    王小明无法直观地看到魔修是什么样子,但通过叶迟红的描述就能判断出,这是个相对单薄的形象,所能读取到的记忆也模糊而久远,因此王小明才会觉得,叶迟红这样的人提出想要战胜恐惧,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王小明又一次习惯性地开始思索一个“完善的完美计划”时,叶迟红忽然说:“会不会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没想到?我知道这些剧本大致上都是你创作的,但是有些细节还是靠我的发挥吧,我就不信上个世界里你也想到了我想出来的报复方式是抢对方鸡排。”

    这确实。王小明得承认。

    “听你这么说,你是已经想到一个‘简单’的办法了?”

    “还真是。”叶迟红无不得意地点头,“王小明,咱俩先说好,你愿不愿意接下来全部交给我发挥,你负责全力配合我?”

    “咱俩本来就是全部交给你发挥,我全力配合你。”王小明重复了一次她的要求,“接下来也一样。”

    “那好,现在你帮我出出主意,我待会儿对付那个魔修的时候,你觉得我是用稳妥一些的方法比较好,还是挑战自我试试空手入白刃比较好?”

    王小明双手环抱,对她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

    “开玩笑的!”叶迟红飞快地收起了自己所有对于在实战中使用空手入白刃的跃跃欲试,“好,现在我们先进行计划的第一步:去找小海哥。”

    结果王小明看上去倒还比较支持空手入白刃:“你计划的第一步是去找江小海?”

    “嗯!”叶迟红觉得这没什么不合理的,“你说的嘛,他是完成任务的必备角色,我的计划就是要把魔修的金丹和小海哥一口气凑齐。”

    看上去王小明仅在理性上接受了这一点,他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说:“走吧。”

    叶迟红站在原地没动。

    叶迟红觉得,既然这个问题总是被掰扯出来,那她今天就要把它掰扯掰扯清楚。

    “王小明。”她说,“你在我的生命里是有独特地位的。”

    王小明说,这个你回到现实里之后能不能也再说一遍,我也想录下来欣赏。

    叶迟红拒绝了他:“后面还有好长一段,出去了我怕我记不住,你要想听就赶紧听吧。怎么说呢,至少你对于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小海哥,我是说江小海,我和他确实关系不错,那主要是因为他亲爹是我师父,然后他人也不错,我没有和他关系不好的理由。但你和我就不一样了——”

    她指了指王小明,又指指自己:“我们是小明同学和小红同学,我和你关系好不是被动的,是我喜欢和你关系好,我在这方面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王小明说:“你为什么总是挑一些很奇怪的时机跟我说一些强度特别高的话?是为了让我没法回应吗?”

    “呃,我也不是故意挑时候的。”叶迟红挠挠头,想来还真是,上次和王小明聊着聊着就被系统拖走了,这回聊着聊着她就要去面对生死搏杀了……要是这次顺利,到了下个世界,她一定挑个合适的时机和王小明聊感情。

    然后,叶迟红就拉着魂飞天外的王小明同学去找江小海了。

    江小海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还笑着问起:“这位兄台今日看上去春风满面,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叶迟红把他稍稍拉远一些:“你暂时别和他说话他这种状态估计还要持续一阵子……咳咳,小海哥,我来找你是想问,你能否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太一宗?”

    一听到关键词太一宗,江小海又切换到吐槽模式,开始念叨江临风如何如何他不乐意见了。

    叶迟红早知会如此,抬头看看江小海在他的画摊显眼处摆出来的得意之作,画的都是人像,许多都是各行各业劳动者的情态——现实世界里的江小海虽然是从学工笔画走上的绘画道路,可是也很爱画这类题材,坐在马路牙子上不挪地方,都能陶醉地画上一整天。

    “你听我说,你因为和你爹不对付,错过了太多太多风景,你应该借此机会,到太一宗的山上去写生,专门画他们那些修仙的,他们修炼的过程,他们御剑、炼丹、飞升,都是极好的素材,而且几乎没有什么世俗界的人能观察到这些,也就很少有人画。”

    王小明暗道叶迟红这一招投其所好用得好,江小海肉眼可见地心动了,但看了看热闹的街道,他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地推辞道:“小叶姑娘实是好意,只是这人间百态在下尚未看尽……只怕是此生也难以穷尽啊。”

    叶迟红不慌不忙地继续给他讲道理,画大饼:“那你应该换个思路。正因为如此,你更应该跟你爹去修仙了!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完,是这样的,我看你资质不错,而且你爹,也就是我师父都已经是元婴期了,有他亲自教你,你一定进步很快。你也不会贪心,只要长生就够了。命长了,你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画画,你看不完的人间百态说不定都能看完了。”

    王小明在旁边配合得鼓掌:“说得真好,我都想去修仙了。”

    叶迟红用胳膊肘捅捅他:“你修不了,你手按上去那个石头都不带亮的。你还是赶紧看看魔修的位置。”

    事已至此,王小明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设定了,撸了一把袖子开始鼓捣他手腕上那个带触屏的手表,江小海一脸好奇地看过来,叶迟红倒是不怕他看,反正他看到什么都会脑内编个理由合理化的……

    王小明确认到魔修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而且并没有主动来找他们的意思。

    叶迟红问:“你能不能做到我需要的时候就把他拉到近一点的位置让他快点找到我?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好去引他过来让他跟在我们身后了,那样风险比较大。”

    王小明欣慰地说:“就冲着你开始考虑风险了这一点,我说什么都要帮你降低这个风险。”

    到了太一宗山脚下,王小明和江小海望着天梯有些许犹豫时,叶迟红拨通了她在一堆法宝里翻出来的传音螺——不是王小明给她的,是师父留给她的。

    “师父,我在山脚下,过来接我。”

    传音螺中传来江临风的谆谆教诲:“小红啊,虽说你修为大损,但……”

    “师父,你儿子在我手上。”

    “……师父这就来。”

    等到了太一宗宗派领地,叶迟红问江临风借了一把趁手的剑,然后请求他一件事:“待会儿就请师父在此处看着,不要插手,徒儿要为自己报仇。”

    这个说辞相当有说服力,江临风答应了除非叶迟红遇到生命危险,否则绝不插手。

    叶迟红拎着剑,朝王小明点点头:“动手吧。”

    王小明在手表上确认了他准备了半天的坐标修正,转眼之间,魔修已经出现在了山门前,并注意到了叶迟红,向此处缓缓走来。

    也许是因为魔修带来的影响,叶迟红又想起了她被通缉令上的照片吓到的那次,最终她是在道场里获得了平静。仔细想来,这要不是个完全脱离叶迟红平常生活的世界,恐怕魔修对她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她在家一样的地方被自己所熟悉的人簇拥着的时候,是不可能产生那些虚无缥缈的恐惧的。

    现在,师父在这里,王小明也在这里,如果他俩还不够的话,叶迟红可以搭上江小海,再不够的话,叶迟红只能说她对于回到真正的家园的强烈渴望也能盖过一部分恐惧……

    总而言之,叶迟红面对着魔修时头脑清醒,心情平稳,她此刻只想着一件事,干掉他,然后带着王小明同学一起回家。

    魔修发起攻击的时候,叶迟红还是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她格外用力地握紧手中的剑,忽然想起人经过暗巷的时候,为了驱散恐惧,会选择大声唱歌。

    叶迟红双手捏住剑柄,有些勉强地用颤抖到使不上劲的双手格开了魔修迎面劈来的一刀,然后,她为自己挑了一首令她无所畏惧的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叶迟红没有学过声乐,但胜在气息足又情感丰沛,在自己歌声的鼓劲儿下,她挥剑冲了上去。

    唱到“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时,随着声音高高地扬起,叶迟红手中的剑也猛地往上挑,屠刀落地,剑刃回转,刺入了魔修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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