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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七)

    他们正僵持着,有个人推开房门,缓步走了进来。

    千萤转身望了过去,是少年皇帝——钟留。他面上毫无血色,脚步也颤颤巍巍的,似是在努力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自从薛竹卿被做成人彘,他一步也不曾踏入这里。

    他害怕,害怕看到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结局。只要不来见她,他就还能欺骗自己。

    现在他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千萤自从认出是他,手中的拳头便握紧了。炽绫燃起火焰,从她指间飞出,重重地打在他胸口上。钟留被打得倒飞出去,身子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跌坐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炽绫却还意犹未尽,它又自发地朝他脸上来了一下。钟留的脸被烫红了一块。

    她出手的那一瞬,眼神是沈初黯从未见过的孤傲与决绝。即便一闪而过,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他有些讶异:“皇帝你也敢打?”

    千萤“哼”了一声:“没忍住。他实在是欠揍。”

    沈初黯上下打量她,从前只觉得她心思单纯、呆萌可爱,可现在他发觉自己愈发摸不透她了。她很聪明,很多事都能无师自通。她还孤傲决绝,沉着冷静,就像刚刚,她那么果断地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方才的风阵,以她的妖力本是破不开的。他静心聆听,发现窗外的雨声已经渐渐停了。风阵减弱,说明他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晓梦蝶其实也将他拉入了幻境。他醒来时,就发觉自己被困在一株曼珠沙华里,四周凄厉的哀嚎声不断。这里的人长相都很奇怪,有的牛头马身,有的猪头蛇尾。

    从他们的交谈声中,沈初黯得出一个很重要的结论:这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八层鬼域。这里关着的,都是生前作恶多端、穷凶极恶之人。

    所有的囚徒都被集中在一起,但他身处的地方却是一个独立的、透明的空间,那是专门为一个人设置的牢狱。

    角落的曼珠沙华摇曳了几下,半空中的人像是听到了一般,缓缓睁开双眼。

    “你醒了?”

    一个男人仰躺在半空中,被密不透风的光球包裹着,看上去就算插翅也难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冥界如此防着?

    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插满了剑,与此同时,上方还有源源不断的长剑落下来,不断穿透他的身体。他红衣如血,高高的马尾从头顶垂落下来,在风起时左右摇荡。

    他每天受尽折磨都一声不吭,却好像很喜欢跟这株曼珠沙华说话,哪怕根本没有人回答他。

    而沈初黯待在曼珠沙华的花茎里,仿佛也感受到了它的怜悯和心痛。

    沈初黯认出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钟留从地上爬起来:“你说的对,我不是个东西。但能不能让我再见见她?”

    “我真的,真的很想念她。”

    千萤正欲开口,林柔忽然“唰”的一下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腹部还插着那把黑剑,伤口四周正冒着黑气。

    “我等了你很久,你可算是来了。所以你的愧疚只是对她?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我爹,还有我自己都死在你们手里了。”

    钟留面容紧绷,怒道:“你和你爹一起害了她!你不该死吗?林柔,那道懿旨上的凤印,是我亲手交给你的。没把她受过的痛苦同样还给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我是皇后啊,我是皇后啊!你的心里完全没有我,只有她!”林柔像是疯了一般,怨气逐渐在她周身聚集,屋内瞬间被飓风席卷。

    千萤道:“她被晓梦蝶控制,失去理智了。”晓梦蝶不仅能拉无辜之人进入幻境,还能无限放大宿主心中的怨恨,让她逐渐被怨恨摆布。

    林柔面目狰狞,周身怨气化为利剑,朝着他们攻了过来。沈初黯将千萤和钟留护在身后,手中黑气凝成一个巨大的结界,将那些利剑都挡在外面。

    这时,脆弱不堪的房门再一次被破开,一柄银色的剑汇入剑流,朝着相反的方向攻去。两股气流相撞,霎时地动山摇,千萤耳边有惊雷声炸开,衬得旁人说话的声音都微不可闻。“用引魂灯!”

    千萤点点头,将引魂灯高高举起。一时间,刺眼的亮光划破黑暗,将屋内映得亮如白昼。光芒汇入林柔的身体,逐渐吞噬她周身的怨气。

    林柔也渐渐平静下来,但没过多久,她又捂着自己的一只眼睛,痛苦地叫喊起来。晓梦蝶从她眼中飞出来,在引魂灯的照耀下慢慢化为灰烬。

    已经有些陌生的记忆和情感涌入林柔的脑海。

    她是相府长女,更是宰相林如令唯一的女儿。但美中不足的是,她是庶出。林如令苦求嫡女而不得,便将相府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从小就被当做皇后抚养,一言一行皆不可逾矩。

    林如令不喜欢她,还对她非常严厉,就像对她委以重任,是天大的恩赐。她十几岁时,被送入了宫,说是要与太子殿下一起读书。

    起初,她非常惶恐和害怕。可进宫以后,太子却对她处处照拂,教她读书写字,为她抚琴,与她博弈,她知晓他心中的抱负与理想,他也知晓这些年她受的苦。

    他还会在她生辰时举办一场灯会,在灯火迷蒙之时拥她入怀。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她听到他带着些哭腔说道:“我日后,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是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是这世间最好的儿郎啊!可最后,他被自己最敬重的父皇赐死,死在了花开最盛的时候。

    林柔再难以忍受,泪水夺眶而出。

    后来另一个太子进了京,林如令哪管谁当太子,只要他自己是国丈就好。他逼迫正在为太子守丧的林柔浓妆艳抹,去与那个新的太子成亲。

    成亲以后,林柔愈发看不惯钟留和薛竹卿,因为她心中不甘,凭什么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取代原来的太子殿下。他不配,一点都不。

    她不想当他的皇后,便对外称病,将封后大典一拖再拖。直到林如令拿她母亲的性命相逼,她只能妥协。

    典礼结束后,林柔的凤印就被林如令抢了去,她根本阻止不了那道懿旨。她虽然看他们不顺眼,却从未想过害他们,更何况还是以那样残忍的方式。那之后,对薛竹卿的愧疚就成了她的执念。

    晋安王一党被沈初黯重创以后,她也被赐死。林柔变成怨灵,一直徘徊在薛竹卿生前的住所,但她却从未现过身。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薛竹卿!那道懿旨,还有之前种种,是我对不起你。”

    “我愿引爆神魂,为你重塑肉身。”

    她攥住自己的天灵盖,正准备捏碎。忽而飞出一块石头,将她的手弹开。

    旋即,一道沉静的女声响起:“不必了林柔,我不怪你。太子殿下...一直在奈何桥等你。他怕他转生的过早,来生便遇不见你了。你若没了神魂,岂不是让他空等一场?”之前她被晓梦蝶控制,说什么都是无用,所以薛竹卿才躲着不现身。

    林柔闻言,身体倏地一颤,顿时泪眼婆娑:“我......”

    “快回吧。”

    林柔眼前浮现出心上人在奈何桥畔,苦苦等她的场景,她含泪点点头,因为薛竹卿的一番话,她执念已消,灵体也渐渐消散。

    自从薛竹卿开口,钟留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泪水无声地覆上他的脸颊。如今她真的来了,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钟留,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吧。”

    “你宫里堆着的几千个竹蜻蜓,我都看过了。做得很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可它们,终究是来得太晚了。”

    “若有来生,只希望能够,不复相遇。”

    “我也该离开了。不过国师大人,你我的交易,还差一桩。我相信,你一定会替我完成。”

    钟留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眼冒金星。“竹卿,是我错了,你出来见我一面可好?”

    千萤忍不住呛道:“她生前被放在花瓶里,任人观赏,你也没去见她一面。如今为何又要见呢?”

    钟留愣在原地,半晌不语。他垂下头,低声道:“是啊,我有何颜面,再面对你。”

    此刻,少年皇帝的脆弱一览无余。他头发凌乱地散着,脸上泪痕斑驳,胡渣密布,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

    正如薛竹卿所说,他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也会和他的父亲一样,在愧疚中死去。

    当年双子互换,是否也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若果真如此,那肖厌之可真不是个东西,千萤如是想。

    她状似无意地发问:“她说交易还剩一桩,什么交易啊?”

    沈初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千萤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弱弱道:“我只是好奇。”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不就是......”

    她的嘴忽然被他捂住。

    那只手只轻轻地触碰她的脸,中间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虚无缥缈。

    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手指上,混合些许甜甜的清香。

    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几步,直到近在咫尺。他左手慢慢上移,抓住千萤的后脖颈。

    千萤只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沈初黯松开右手,食指抵上她的唇。

    他的手指触感冰凉,高高的马尾从左侧垂下,发梢时而拂过她的脸颊,惹得她有些痒。

    沈初黯露出他的两颗虎牙,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嘘——小心祸从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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