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夏日下晌

    郑家的门前人流如织，慢慢地，前院摆放的桌椅坐满了来客，一时间人声鼎沸。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啊，就是有点热。”说话的人掀了掀衣领，散走热气。

    “谁说不是呢，这郑家小子啥时候接亲回来，大伙儿都等着呢。”回话的人用手作扇，来回地给自己扇风。

    “估摸着快了吧，瞅着吉时要到了。”旁听的人一边掏出手帕擦拭额角的汗，一边回答。

    这不，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鞭炮的声音，渐行渐近。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在声声的鞭炮中，郑立源和李青苗的身影穿过笼罩的硝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只见那新郎官穿着黑色中山装，前襟佩戴礼花，头发上零星挂着几片爆竹红衣，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端的是一派斯文书生气。新娘子则穿着红色连衣裙，头发盘起，插戴头花，略施粉黛，那叫一个娇俏清雅。两人同框出现简直是令人赏心悦目。

    “你别说，李大壮的女婿长得还挺斯文俊俏的。”

    “可不是嘛，这两人以后的孩子得好看成什么样儿。”

    对于美好的一切，人们总是愿意投以欣赏的目光。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这对小夫妻开始了今天的重头戏——拜堂。

    “一～拜～天～地～”

    在司仪悠扬独特的腔调中，两人跪拜天地和祖先，上奏皇天，下告后土，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二～拜～高～堂～”

    转过身，两人一齐跪拜上方端坐的郑母以及置于桌上的郑父牌位，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

    侧过身，两人面对站立，在天地，高堂和宾客的见证下，躬身对拜，期冀日后举案齐眉，不离不弃，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礼～成～”

    随着司仪宣布嘉礼已成，围观的宾客纷纷向两位新人送上美好的祝福，什么早生贵子，和和美美，天赐良缘，珠联璧合之类的，像是不要钱一样砸向他们。

    就在气氛非常和谐平静之时，突然，一道嘶吼的声音传来。

    “亲一个！”

    听清后，全场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戛然而止，然后像是滚烫的油锅里落入一滴水，炸开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加入起哄，齐齐喊着。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前方站着的郑立源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红了脸庞。他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腿，正想着该如何推脱过去时，一阵香气扑鼻，脸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原来，李青苗见郑立源迟迟没有动作，以为他不情愿。但她看着在场的来客，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就踮起脚尖，双手环抱住郑立源的肩膀，亲上了对方的脸颊。

    大家一看，居然是新娘子亲的新郎，更是鬼哭狼嚎，叫喊的声音都高了一个浪潮，快要掀翻屋顶。

    眼看场面要控制不住了，郑母连忙站出来，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冷静。

    “各位！各位！冷静！”

    在场的宾客看到郑母出来说话了，不好闹得太过，纷纷收敛激动的情绪。

    慢慢地，现场安静了下来。

    郑母才继续说：“首先，很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到来，在你们的见证下，我的两个孩子完成了缔约的仪式。在这里，我衷心地希望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同心同德，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然后，我也想向我的亲家表达感谢，谢谢你们培养出了这么一个好的女儿，我真诚地希望两家能够常来常往，世代友好。最后，为了答谢各位来宾的深情厚谊，为大家准备了点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末了，还逗趣道：“相信大家听我一个糟老婆子说了这么久，肯定都饿了，不用客气，都动筷开吃吧。”

    “哎哟，哪有，说得很好，都想多听一些呢。”

    “就是呀。”

    底下的人客气地附和了几句，都纷纷拿起筷子，直奔桌上的肉菜。毕竟，饭菜的香味一直在鼻尖萦绕，不饿也馋饿了。

    郑立源和李青苗也回到主桌坐下，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但没过多久，屁股都还没坐热，郑母就示意两人起身敬酒。

    疲惫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得强打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的暴风雨。

    说起来，无论是男方亲朋还是女方亲朋，总是会不约而同地灌新郎酒，尽管一个是出于打趣的心态，另一个是出于考验的心态，总归结果是一致的。

    郑母开席前就猜到了这个场景，想着自己儿子那差劲的酒量，害怕他还没敬完就倒下，事先往他的酒壶里兑了大量的水。

    所以，一桌桌喝下来，郑立源也没有醉得厉害，看得李青苗一阵惊奇，以为他是海量，心里还有点佩服。

    渐渐地，觥筹交错间，夕阳西下，空中霞光弥漫，天色已近黄昏，热闹喜庆的气氛也渐入尾声。

    “您慢走，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还望海涵。”

    宴席结束后，郑立源领着李青苗在门口迎送宾客离开。

    郑母带着郑立涵，郑立滢，还有几个留下来帮忙的婶子收拾残羹冷炙。

    终于，在夜幕降临，月亮攀升之际，总算收拾完了。

    郑母招呼帮忙的几个婶子拿些肉菜离开后，一转头，就看见四个孩子局促地站在一旁，望着自己，不由好笑。

    “嘿，站桩呢你们，愣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就干嘛去呀。”

    说完，她朝郑立源和李青苗挥了挥手，就领着郑立涵和郑立滢离开了，只余下今日的主角尴尬对望。

    “呃，要不我先去洗漱？今天一路的鞭炮，纸衣和灰都溅身上了。”李青苗用手指挠了挠脸，率先开口。

    “嗯，行，你去吧。”郑立源应答后，转念一想，怕对方不清楚，又立马补充道：“厨房里应该烧好了水，你直接倒就行，洗漱用品已经给你备好了新的，厕所在厨房的侧后方，不要走错。”

    “好，我知道了，我能搞定的，你去坐着休息一会吧，喝了挺多的。”李青苗摆了摆手，示意郑立源去休息，自己先行洗漱。

    无人注意的空中，月亮越升越高，清冷的月色如水，倾洒庭院一地，映衬着周遭的安静。

    此时，郑立源和李青苗都已洗漱完毕，靠坐在床的两头，仿佛楚河汉界，整个画面都透露出“拘谨生疏”四个大字。

    气氛一时沉默，毕竟两人本质上还是陌生人，除了说亲的时候见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没有任何的交集，对彼此都充满了陌生感，却在今天成为了夫妻，要在今晚完成人生大事，真是想想都既害羞，又尴尬，又无措。

    但举目四望，满眼皆红。身下坐着的艳红床单，手边叠着的鸳鸯戏水被套，桌上立着的龙凤烛在燃烧，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更是明晃晃。在安静封闭的空间里，周遭的红色如火，蔓延到两人的心里，烧红了脸颊，烧起了隐秘的欲念。

    最终，李青苗抵不过这沉默，只觉得心里有蚂蚁在爬，痒痒的，率先开口，但刚出声就卡住了。

    “郑……唔，不是，呃，我该叫你什么？”

    郑立源闻言哭笑不得，却也懂她的尴尬，“你可以喊我名字，郑立源或者立源都行。”

    “立源，郑立源……”李青苗低声呢喃，“但感觉好生疏呀，一点都不像夫妻。”

    她沉吟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竖起手指，“要不我叫你老郑吧，我娘就老是喊我爹老李，刚好你也比我大，怎么样？”

    郑立源笑容勉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喊我源哥呢？”

    李青苗托起手，摸着下巴，“源哥？好像也行。”

    于是就拍手敲定，“以后，我就叫你源哥，你叫我苗苗。”

    “那源哥，我们现在要干嘛？造娃娃吗？”

    郑立源对此猝不及防，被口水呛住了，“咳咳咳咳咳咳”。

    “啊，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她上前拍拍郑立源的后背，帮他顺气。

    “出门前，我娘跟我说，今晚一切听你的就行。说说呀，我们要干什么？”说完犹嫌不够，还把脸凑上前去，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面对凑上前的馨香，郑立源下意识地往后躲开，可李青苗不依不饶，继续向前，浑然不知自己的动作有多危险。

    退无可退，郑立源无法，只得将目光聚焦在李青苗身上。就着昏黄的烛光，两人近距离地对视，呼吸相互纠缠，气息相互暧昧。

    抵抗不住，郑立源率先移开目光，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红唇，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体内的干燥被点燃，热意瞬间升起。

    他伸出手握住李青苗的脖颈，一用力，两个人本就近的距离更加缩短，李青苗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急促的鼻息打到脸上。

    “你不是要知道怎么做吗？我告诉你。”说完，就一把吻住不断在眼前晃悠的唇。

    李青苗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吃自己的嘴，手刚抬起想挣扎，就被对方抓住。

    “唔唔唔”

    妻子的青涩、懵懂让郑立源无奈。他虽然也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李青苗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只能先退开。

    “不要怕，闭上眼，嘴巴张开，接下来都交给我，我会轻轻地。”他的额头抵住李青苗的额头，语气温柔。

    “哦，好。”不知道要做什么，对眼前的场景又本能地感到害羞，脑袋宕机的李青苗被郑立源的轻声细语蛊惑，只得愣愣照做，闭上双眼，微张嘴巴，却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像无声的邀请。

    郑立源看到对方纯情地照做，更是被刺激到，猴急地重新吻上。唇齿间，两人的气息不断交融。慢慢地，郑立源将李青苗压倒在喜被上，一手拉下纱帐，遮住一室的春光，只余龙凤喜烛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