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屋内的蜡烛已燃尽，只留一室香灰和石榴花混杂的气味。
“唔”
因为心里绷着一根神经，李青苗大概到点了，就强迫自己醒来。
她抬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勉强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顶上泛黄的纱帐醒神。看着看着，脑子慢慢开机了，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昨天发生的刺激场面。
一幕幕划过眼前，李青苗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却又有些恍然大悟，还夹杂着隐隐的佩服，没想到郑立源看着斯文弱气，却……
就在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不堪入目之时，李青苗红着脸坐起身，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一动，郑立源也跟着醒了，迷蒙地拉开纱帐，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含糊道：“还早呢。”
“不早了，新媳妇第一天，怎么也得表现表现。”
李青苗可不管郑立源，径直拖着酸软的下肢起床梳洗。
媳妇都起床了，郑立源不好继续躺着，跟着撑起身，扒拉下头发，摸过眼镜戴上，也起床洗漱。
就着盆里冰凉的水，郑立源囫囵地洗了把脸，整个人才清醒了过来，脑子里细咂李青苗那句话，无奈地失笑摇头。
洗漱好后，他转身跟进厨房，自觉地蹲在灶膛旁添柴烧火，一边观察火势，一边斟酌着开口：“苗苗，刚才你那番话，不要在大家面前说，会让人误会你的。”
李青苗正往锅里磕鸡蛋，听到郑立源的话后抽空回道：“嗯？我刚才说啥了？”
郑立源扶额，“就是刚才你说新媳妇第一天要表现自己，虽然你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这句话很容易产生歧义。别人听了，当下可能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心里会有一个疙瘩，往后你需要更费劲才能消除它，懂了吗？”
李青苗往锅中加入清水，看着蒸腾的白汽，她仔细思考郑立源话里的意思，不可否认他是对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总不能永远指望听者是个心大的吧。
“嗯，你说得对，我下次说话前还是要过一下脑子。”
但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可是，我在你面前不一定永远理智在线，如果我哪天说出来的话让你介意了，你一定要直接告诉我，这样子我才知道，不然可能你生气了我都稀里糊涂的，想哄你也没办法。”
郑立源听到她的话，心下微动，勾起嘴角，“难道不应该是我哄你吗？”
“可是我们是夫妻呀，你疼我，我不也要疼你吗？”
郑立源再次失笑，对李青苗投以肯定的眼神，“对，是我想岔了。”
“嘿嘿。”李青苗得意地摇了摇头。
说话间，在柴火的加码下，水渐渐沸腾，软化了碱水面的坚硬，浸润出煎蛋的油脂香味。
“哎，好了。”
李青苗搅动面汤，大片的白雾瞬间升起四散，裹挟着香味扑向两人。
“嗯！好香。”
郑立源闻着空中的香气，对李青苗的厨艺感到惊喜。虽然事先听媒人说过，但到底没有实际的概念。
“等我盛出来，撒上点葱花会更香。”
李青苗细致地将面条盛出，摆放整齐，浇上棕色的面汤，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卧在上面，点缀几颗青菜，再撒上几点葱花，白色、棕色、黄色、绿色，色色生香。
“齐活儿！”
她骄傲地拍了拍手，转头对郑立源说：“源哥，你喊郑姨…呃，不是…妈，还有立涵和立滢吃早饭吧，我把面端出去。”
“好，你自己可以吗？”郑立源有些不放心。
“没事，不行的话，我分两次拿不就可以了嘛。”李青苗摆摆手，表示小意思。
将五碗面都端去前屋后，李青苗还细心地将面和筷子分放在每个人的位置前。
“哇，好香呀，青苗姐，你做的是什么？”
郑立涵一踏进屋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嘴里自动分泌唾沫，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郑立滢紧随其后，没有出声，仿佛无动于衷，但仔细看，也能看出小幅度的吞咽。
很快，郑母也进屋了，一下就闻到了明显的香味。
“哟，真香。”
郑立源从身后快步上前，揽住郑母，“可不是嘛，娘，我和苗苗一大清早就起来给大家做早餐，这擀面擀的，烧火烧的，而且，我还受着香气的袭击，老辛苦了。”
他的一番唱念做打，不仅引来了妹妹们的嗔怪，还招来了郑母的白眼。
“得了，当我不知道你的德行，一看就是人青苗自己忙活的，你辛苦个锤子。哎哟，这香的，辛苦青苗大早上的就起来给大家做早饭了。”
李青苗有些羞赧，“大家喜欢就好。”
“好了，不客气了，这面香得我肚子直叫，我可不管你们，我要先吃了。”
说完，郑母就先低头开吃。
其他四人见到郑母的动作，像是得到了指令，也拉过面碗，纷纷低头。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吃面的吸溜声。
“啊，好满足，真想天天都吃青苗姐做的面，太好吃了。”
郑立涵瘫坐在椅子上，摸着鼓起的肚子，舔着嘴巴回味几分钟前的美味，感慨道。
“还叫青苗姐呢，该改口叫嫂子了。”郑母喝完最后一点面汤，放下碗回道。
“还有，你想得真是美，还天天吃呢，家务活轮流做，以前怎么样，现在也不会变。今天的早餐是特例啊，其他都是照旧，懂了吗？”
“知道啦～”
底下传来拖拖拉拉的回应，郑母可不管他们，知道就行，转过头对李青苗说：“青苗，我们家跟其他人家不太一样，慢慢你就习惯了。具体的我不啰嗦了，让立源告诉你吧。”
说完，拍拍李青苗的脑袋，就出门忙活去了。
四个小的目送大家长离开后，郑立滢自觉收拾碗筷，郑立源则揽着李青苗回房。
“真的不用帮忙吗？”
李青苗回去的路上还不忘回头，想看看有什么需要做的。
郑立源把她的头扶正，“没事，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放宽心。”
带上房门，回到两人的私密空间，郑立源凑上前，双手按在李青苗的腰后，暗示地问：“还难受吗？”
一开始，李青苗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感受到腰后的力量，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嗨呀，没事，就早上刚起来的时候有些酸胀，一会儿就好了，都比不上我练功的时候。”
捕捉到意外的字眼，郑立源眯了眯眼睛，跟着重复，“练功？”
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李青苗有些无措，企图打哈哈。
“啊，什么练功？我没说呀，你听错了吧？”
“嗯？”郑立源也不说什么，就环抱手臂，静静地看着她。
李青苗泄了气，耷拉着肩膀，“好吧，你没听错，就是练功。”
“我爷以前是帮人跑镖的，会些拳脚功夫，我这辈的男孙从小就被他拉练。小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呀，可喜欢了，悄摸着偷学。被我爷发现后，他本来是不同意我一个女娃娃学的，我哭了好多天，缠着，闹着，他只能同意了。本来以为我是图个新鲜，觉得辛苦就自然会放弃了，没想到我坚持了下来。”
说到最后，小表情还有些骄傲，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在“招供”，又讪讪低下头，手指捏着衣摆，等待着“判刑”。
“其……”
郑立源刚开口，李青苗紧张过度，害怕对方说的是不同意，连忙打断，绞尽脑汁地列举好处。
“我习武的话，能够……能够保护你，然后……呃，能够让我们家有话语权，还能够……强身健体！”
说完，还扯了扯郑立源的衣服，向上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嘴里不断嘀咕：“同意嘛～同意嘛～同意嘛～同意嘛～”
郑立源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李青苗的额头，将她微微推开，“停。”
看到她自觉闭嘴，撇了她一眼，没好气。
“我有说过不同意吗？你想练就继续练呗，又没什么坏处，而且我是那种古板的人吗？”
李青苗听到对方同意，开心极了，忙作狗腿状地给他捏肩膀。
“嘿嘿，当然不是啦，你可是最最最开明的人了，我这不是认识你没多久嘛，还没完全了解你的英姿……不过，娘那边没问题吧？”
“没事，她不会管这些小事的，我们家比较随意。”
“真好！”李青苗暗自窃喜。
突然，她想起早餐时的话，便俯身探过脑袋，扭头看着郑立源。
“对了，你给我说说家里的家务活是怎么个分配呀。”
郑立源看她姿势别扭，拉过她坐在旁边。
“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听媒人说起过。我爹为国捐躯后，家里生活艰难，而我很幸运，靠组织的资助能够继续念书。那时候，娘为了不让两个妹妹感到落差，也带着她们学刺绣。这样一来，大家都有正事，所以家里的活就只能每个人轮流干了。后来习惯成自然，也就一直延续。”
“现在，需要做的活计不算多，就日常打扫屋子，浣洗衣服，整理菜地，做一日三餐，再有就是喂鸡，打扫鸡笼，其他的就没有了。”
“不过，因为平日里，我跟立涵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所以默认我俩一个管菜地，一个管鸡，娘和立滢轮流负责剩下的。今天是轮到立滢，明天轮到娘。现在你加入我们了，所以，后天就轮到你了。”
“噢，我懂了”，李青苗点点头。
“那确实跟村里不太一样。在村里，男人是从来不管屋里的事情的。而且，如果娶了儿媳妇，那活儿基本上都是儿媳包揽了。”
“你们城里人还真奇怪，不仅男人要帮忙干活，活居然还是轮流干的。”
郑立源屈指刮了下李青苗的鼻子。
“其实，其他城里人跟你们村的情况是差不多的，估计只有我们家是这个样子。不过，这哪里奇怪了，大家生活在一起，共担家务不挺正常的吗？你要扭转观念。”
李青苗不习惯的皱了皱鼻子，认知上的冲突让她想反驳对方，可是又找不到话里的漏洞，只得撅撅嘴，“好吧。”
郑立源失笑，没有过多纠结，毕竟很多东西潜移默化就接受了，便转移话题，“好了，你真的不休息吗？”
“不休息，我现在精神得很。”
他细细看着李青苗的脸色，确认对方没有逞强嘴硬，才说道：“行，那我们去买明天的回门礼吧，刚好带你转转这附近，认认路。”
李青苗听到要外出，刚才的争论都抛之脑后，只剩下兴奋了，“真的？！那还不快走。”说完，反握住郑立源的手，拉着就往外跑。
郑立源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毫无防备之下，被拽了起来，一时间既惊讶，又无奈，摇摇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