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遗书

    “卡卡西,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她松开撑着眼皮的手指,指腹轻擦过贯穿眼眸的疤痕,最终叹息着收回了手,“这么告诉你吧,灭族那一年,团藏收藏了数十颗写轮眼,没有一双是能够继续进化的,因为那些写轮眼的主人都已经去世了。”

    她弯下的身体挡住了灯光,阴影覆盖住男人的面容,神情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他本就毫无血色的唇在时间流逝中变得愈发苍白,然后张开闭合几次,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不要告诉我你的母亲有宇智波血脉。”

    “……”对方沉默了几秒,“不是。”

    那就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

    注视着他的那枚无法闭合的写轮眼,阿七在心中连连感叹居然花纹都一模一样,丝毫不顾即将说出的话会给眼前的人带来多大的冲击:“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给你写轮眼的人还没死,所以它才能继续在你眼睛里进化。”

    “这绝无可能!”

    卡卡西骤然反握住阿七的手腕,胸口处的血痕迅速扩散,异色的双瞳里满是错愕与不安:“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我亲眼看着他……真的没死吗?”

    阿七“啊”了一声,忍不住提醒:“再乱动伤口就要重新包扎了。”

    “抱歉。”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卡卡西偏过脸,慢慢地松开了攥着她腕骨的手指,十分听话地躺了回去。他阖上了眼眸,斟酌了半晌后才低声开口,像是在问她,更像是在问自己:“既然没死,他为什么不回村呢?”

    阿七也在思考,为什么他不回木叶?

    ——窥探过他那短暂的人生,连阿七都忍不住感叹他年幼时的乐于助人过于美好,再横向对比现在的心狠手辣,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不是被人夺舍,唯有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才能解释。

    可卡卡西所遭受的比他痛苦千万倍。

    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队友,也是他在目送着自己所珍惜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从同伴到老师,如今再到自己的学生。

    好就好在他不是宇智波,不会黑化,不会疯掉。

    从小接受的教育会让他无条件地为木叶奉献上一切,乃至于生命,他可以牺牲个人情感,用来成就集体主义的大义,他不会因为父亲的自/杀迁怒于高层,更不会毫无理智地因为野原琳的死亡去向雾隐复仇。

    他只会一昧地认为是自己不够强,没有保护好同伴。

    责任感极重的人,活得太累。

    就像现在。一室寂静无声,蔓延着他难以释怀的愧悔。

    阿七想了想,选择劝慰:“不是你的原因,毕竟一个疯掉的宇智波的脑回路是无法理解的,就连我也不能理解。”

    “……是吗。”

    他皱着眉喃喃自语,遽然抬起头看向阿七。

    就在阿七以为他会向曾经那样准备质问自己是否见过宇智波带土的时候,清俊的银发男子弯起了如月般好看的眼眸,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今晚就不要离开了吧。”

    “……”

    阿七被噎了一下:“………你好像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很生气才对。

    然后再阴沉着脸色质问自己,顺藤摸瓜逼问出宇智波带土的下落,向鸣人追佐助那样,追他到天涯海角,如果能聊,就二话不说把他带回木叶,如果对木叶有异心,那便就地解决。

    卡卡西收起笑容:“阿七,我是认真的。”

    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执意留下自己,阿七十分不解风情地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我派来的暗部足够保护你的安全了,如果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可以和他们说,我随时可以过来。”

    说罢,她又狐疑地眯起眼,“你不会是想和我玩恋爱过家家的游戏吧。”

    卡卡西有些无力,迟疑几瞬后才开口:“………不是的。”

    “那就好,”阿七自然而然地接话,声音耐心,像是要把他所有细微的表情都看彻,“伴侣对我来说太麻烦了,当然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木叶第一技师在婚恋市场上还是很抢手的,只是……有感情就会有软肋,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我必须舍弃。”

    活脱脱像是个始乱终弃的工作狂魔。

    展开书本挡住自己的脸,卡卡西沉默了几秒,隐隐觉得腹部的伤口更痛了些,可他还是强笑着开口:“怎么会呢,我也还没打算退休。”

    “是打算再带两届学生吗?”阿七开玩笑。

    卡卡西笑意更深了一点,“还是放过我吧,也就再混几年的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阿七离开了,而他也并未再挽留。

    她还是保留着那些曾经没能改掉的坏习惯,和他一样习惯性地选择跳窗离开。

    寂寥的夜风沿着半开的窗缝悄悄溜进来,吹拂过卡卡西的银发。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指腹轻擦过崭新书页的锋利边角,投射在雪白墙壁上的影子依然孤单。

    明明是夏天,却觉得沁着彻骨的凉意。

    ***

    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光投射出颀长的身影。

    和其他高层有自己的住宅不同,阿七依然住在分配的公寓里没有搬家。任务又忙又乱,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打扫卫生,狭窄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忍具,搁置在桌上的水杯积满了厚重的灰尘。

    床铺摸着有些潮湿,散发着幽幽的霉味。

    阿七并不在意。

    白日里的琐事消耗了很多精力,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然而她又做梦了。

    那个时隔多年没有续上的故事,在今夜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梦境,那个一直没有长大的少女宇智波七在她们没有相见的时间里偷偷长大,甚至开启了写轮眼。

    只是再相见之际,故事已经临近了尾声。

    ***

    千手一族打算和宇智波一族联姻的小道消息在战争年代传得很快。

    虽然在战场上打得难舍难分,但平日里休战的时候,大家都会在私下里暗暗猜测,要与族长联姻的女子会是哪一个,或许是看到了和平的曙光,期待着战争的结束,他们越聊越放肆,爽朗的笑声传到了几米开外的兄妹二人耳中。

    他们正处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战斗中。

    如果此次能赢,就可以为宇智波的胜利奠定基础,乃至于结束战斗,只可惜现在的宇智波一族正处于逆境,战场上死去的族人也越来越多。

    「阿七」恍若未闻,细致地帮宇智波斑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

    “阿七,宇智波一族不会投降的,”沉默片刻,黑发青年如是说,“我们和千手一族之间的仇恨不会因为一场可笑的联姻而消弭,我和泉奈都有万花筒写轮眼,没有道理打不赢他们——嘶,疼疼疼,你轻点啊。”

    频繁使用万花筒写轮眼带来的副作用两人心知肚明,可谁都没说。

    「阿七」扬起嘴角,“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噢。”

    斑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去吧,父亲还在家里等你呢。”

    “二哥他……?”

    泉奈担负着侦查的重任,一直没有回来,「阿七」有些担心。

    斑的嘴里叼了根野草,意气风发的他笑嘻嘻地回答小姑娘:“笨蛋,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二哥他很强的,等晚上回家我们给你带金平糖。”

    阿七永远记得他脸上的笑容。

    ——但带回家的不是甜滋滋的金平糖。

    黑黢黢的夜晚下起了暴雨。

    顾不得带伞,「阿七」一路从和室狂奔至屋外,肆虐的凉风将她长长的黑发都吹乱,露出了少女惨白凄惶的面容,湿漉漉的根本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大哥打着黑伞,和他回来的还有躺着的二哥泉奈。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跪倒在了担架旁,话都说不完整:“二哥?”

    泉奈面色苍白,微微睁开眼,冲她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

    他动了动唇,在倾盆暴雨中听不清声音。

    可写轮眼能看懂唇语。

    他说:“糖在大哥那里,还有……对不起。”

    斑擦了一把雨水,冷冷地转过脸:“是千手扉间。”

    ***

    宇智波泉奈与千手扉间对战期间,被对方看出破绽,身负重伤。于是,战争中的平衡终于被打破,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千手一族倾斜,宇智波一族在后续的战争中节节败退。

    联姻的消息也是这种时候有了准信的。

    再次见到斑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快要入冬的时节。

    彼时「阿七」刚为泉奈换好药,迎面就撞见了穿着猩红色铠甲的宇智波斑,连年不断的战争将他的面容打磨得愈发冷峻沧桑,来不及打理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身体投射下颀长阴影足够将小姑娘笼罩其中。

    两人并排走在缘廊上,清晨的秋风吹动着他们宽大的衣摆。

    斑没有谈起战场上的事,只是问:“泉奈怎么样了?”

    「阿七」垂着眼,嗫嚅:“……对不起,我只能尽量延续他的生命。”

    “没关系,”黑发青年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不是你的错。”

    「阿七」迟疑着抬起头,注视着斑俊美的面容,终于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就像小时候一样向他撒娇,“大哥,我不想二哥离开我们,可不可以救救他,我好像救不了他了。”

    “嗯。”斑垂眸看她,忽然问:“阿七今年多大了,有十七岁了吧。”

    「阿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可就在这时,对方却罕见地沉默了下去,往昔神采焕发的黑眸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里面蕴藏的情绪让她愈发看不真切,也愈发心悸。

    「阿七」迟疑地开口,“大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认识柱间吗,他还有个弟弟叫千手扉间,他很强大,拥有出色的应敌政策和优秀的作战能力……还有许多自创忍术,”斑笑了笑,有些艰难地细数着敌方的优点,最后道:“所以……你嫁过去的话,他一定会护你周全的,阿七。”

    「阿七」震惊了,血色在面容上一寸寸褪去。

    她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可他是伤害泉奈的凶手。”

    “我知道,可他能护你周全,所以联姻一事……我已经答应了,过完今年的冬天以后……你就嫁过去吧。”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散发着颓丧的气息,他虚着黑眸,忽然有些不敢看她。

    「阿七」后退一步,厉声打断他的话:“我绝对不嫁!”

    斑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阿七,现在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不是的,大哥,我嫁给谁都可以,”「阿七」倔强地看着他,“但是绝对不会嫁给千手一族的!”

    经年累月的战争让她看见了无数死在他们手中的族人,正如对方族人也深深痛恶着他们一样,她也深深地仇恨着他们。宇智波斑……宇智波斑他凭什么不经过她的同意,就随意地让她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更何况那个男人差点害死了泉奈。

    所以她绝对不会答应。

    她宁可战死在战场上,宁可陪着宇智波一起埋葬,也不会在千手一族苟延残喘。

    宇智波斑冷笑:“我是在通知你。”

    “我要回去了,族长您自便吧。”少女抿紧了唇角,准备离开。

    宇智波斑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在背后一把按住「阿七」的肩膀,态度不容置喙:“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你没有拒绝的余地,既然我是族长,你就该遵从族长的命令才对。”

    “绝不。”「阿七」背对着他,十分执拗地回绝。

    “嫁给他我宁可去死。”

    柔软的长发垂落在手背,他感受到掌心下的身躯在轻轻颤抖,轻啜声似有若无地飘进了耳畔。原本坚定冷硬的心忽然起了涟漪,他微微松开手指,下意识地容许自己的妹妹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已经不甚明晰的视野只能看见洁白的衣角消失在转角处。

    ***

    梦还在继续。

    结束那场并不愉快的谈话过后,「阿七」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她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只知道那晚在途径他的房间时,她没看见亮起过明亮的灯火,或许是早就离开了。

    这件事她没敢和泉奈说,因为二哥的身体每况愈下。

    飞雷神造成的伤口不会愈合,只会日复一日地消耗着泉奈的生命,他必死无疑,只是时间问题,如今战场上靠宇智波斑一人苦苦支撑,头顶利剑悬而未斩。

    在一人独处的时候,「阿七」考虑过那番话背后的含义。

    ——他应该是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护不住她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人代替他,在乱世之中继续保护她,所以他才会如此强硬地要求她嫁过去。

    十几日后,那柄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了下来。

    受了重伤的宇智波斑被他的下属从战场里救了回来。

    正在收拾药材的「阿七」立刻丢下医书,往外院跑去,一颗心在风中来回颠簸。

    她没有看见他铠甲上沾染的斑斑血迹,只能看见了那双血流不止的眼眸,染红了他苍白修长的手指,也染红了自己扭曲分裂的视野。「阿七」站在原地发抖,发现天地之间只剩下惶然错乱的心跳声。

    黑发青年听到声响,忍着痛,对着她问:“是阿七吗?”

    他失明了。

    失去了视力的宇智波等同于失去了生命。

    还没等到冬天,他们就失去了与千手一族对战的资格。

    眼泪不知何时从眼眶中滚落,将他沾满了泥土的衣领润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

    隔着那层冰冷粗糙的铠甲,「阿七」听不见他的心跳声,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手臂紧紧地贴着脊背,试图压制住那些无法控制的战栗,“没事的,阿七,我还没有死。”

    “没关系,没有这双写轮眼,我去抢别人的就好。”

    “我不会输的。”

    ***

    可到底是不一样了。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资本,天才跌落深渊。

    他不仅失去了写轮眼的力量,还失去了视物的能力,黑暗带来的不仅是屈辱,还有生活上的困难,最开始那段时间,刚刚替泉奈换完药的「阿七」途径门外,会听见他摔东西的声音,有时候是生气故意的,有时候是不小心碰坏的。

    在这糟糕无比的年岁里,泉奈的伤也在日渐严重。家族里的医生断言他可能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季了,就算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也不会有任何好转。

    时间证明了他的话是正确的。

    泉奈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

    在清醒的时候,伤口的溃烂与发炎让他根本无法起身,只能卧床休息,他偶尔会向「阿七」问起家族里的事,也会向「阿七」感慨哥哥怎么还没来看自己,是不是出事了。

    「阿七」只能告诉他,大哥很忙,在昏迷期间来看过他了。

    原本俊秀白净的青年因为病痛的折磨而瘦得双颊凹陷。停顿了几秒,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笑着问:“大哥带回来的糖好吃吗,是不是买的橙子味?”

    眼眶热热的,大概是快要哭了。

    「阿七」忍着鼻尖的酸意,“不是,他买的口味不好吃,下次二哥给我重新买。”

    泉奈说好。半晌后,他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颤巍巍地抬起手,想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那你哭什么呀,大哥老是这样,没关系,等明年春天,二哥给你重新买就是了。”

    他的手干燥冰凉,像冬日里河流上结起的冰。

    小心翼翼地拢住那些枯瘦如柴的手指,「阿七」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去弥补对方流失的生命力,往昔记忆里那个朝气蓬勃的二哥抑制不住地涌现在脑海里。

    “又哭了啊。”

    “没哭,是……是天气太冷了,”慌乱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阿七」用力地点点头,朦胧的泪水模糊了泉奈苍白的面容,只能看清一个大致轮廓,“那等二哥好起来给我买,一言为定。”

    他好不起来了。

    战争是如此残忍。

    从泉奈的房间里出来后,「阿七」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把苦无,在半夜里借用着自己熟知地形的优势,轻巧地穿过宇智波族地的防线,只身一人前往千手一族的族地。

    抵达的时候正巧清晨。

    正值双方休战期间,她十分顺利地见到了千手扉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

    ——他面容俊美淡漠,狭长的红眸如刀刃般锋芒毕露,一头银色碎短发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象征着千手一族的族徽印刻在深蓝色的铠甲上。

    “你是……”他眯起眼眸,似乎在回忆着她的身份,“斑的妹妹?”

    “是。”少女点头,“我叫阿七。”

    扉间警惕地看向她,有些奇怪:“你来做什么?”

    “我听闻哥哥说起联姻的事,所以擅作主张想见一见扉间先生,”「阿七」礼貌地微笑起来,雪花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眉间,“我早已听哥哥说过扉间先生的事,如今一见,果然心生倾慕。”

    扉间眉头一跳:“我把你送回去吧,不然你哥哥会担心。”

    “不用了,请问我可以在您这边待一会吗?”眼前的少女用柔软温柔的声音请求着,“毕竟在联姻之前,也要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情况才好啊。”

    扉间没说话,眼神打量着她。

    她垂着头,长睫如蝶般轻颤,柔软的黑色长发从背后倾泻而下,露出了纤细白净的脖颈,宽大的黑色族服在风中猎猎飞扬,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娇小,像是在白日里做出了什么无声的邀请。

    怎么看目的都很奇怪。

    于是他没动,眸色愈发深邃。

    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并不深刻,也并无感情,只是偶然听说对方是宇智波斑最小的妹妹,擅长医理。自己乐于助人的大哥曾在战场上答应过对手兼挚友的请求,即便战胜宇智波一族也会照顾好他的妹妹。

    所以便有了这一次名义上的联姻。他没反对的机会。

    因为大哥肯定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折磨他直到答应为止。

    好在也不在意要娶的人是谁,反正对谁都没有感情。

    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了,纷纷扬扬地将天地都渲染成白色。

    等待半晌后,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少女咬着苍白的唇,刻意装作羞赧的模样,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对方按住。

    正如斑所说的那样,他的速度很快,快到「阿七」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扭过臂膀,迫不得已地跪倒在地,她的双膝重重地砸在雪地里,溅起的雪粉擦过面颊,沁着透骨的凉意。

    对方大概没收住力,双肩传来的痛意她忍不住颤抖。

    旋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赶紧松开禁锢。

    “要知道这点程度的刺杀对我不起任何作用,”找到了她藏在袖中的那柄苦无和毒药,扉间将将它们全都丢在她的面前,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吧,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我会亲自和哥哥说,取消联姻……”

    「阿七」垂着头,嗤笑起来,“我说,你在施舍我吗?”

    “我……”扉间皱起眉。

    跪在地上的柔弱少女终于卸下了伪装的面具,她的眸子里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在雪地里亮得吓人:“你以为我很想嫁给你吗,我知道大哥想利用联姻来保住我的命,可我一看见你,就只会想到是你害了我二哥,我根本不想嫁给你。”

    “战场上刀剑无眼,泉奈技不如人。”扉间淡淡道。

    「阿七」冷笑:“抱歉,我没这么伟大,我只能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

    大清早的,扉间气笑了,他冷着脸:“那就作罢。”

    闻讯赶来的柱间打了个圆场。

    最后是他把「阿七」送了回去。

    他本想探望一下挚友再离开,却被拒之门外。这个男人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然后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守卫的肩膀,笑着委婉道:“麻烦带小姑娘回去吧,就和斑说联姻不会取消的,这次刺杀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宇智波斑的亲信笑着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我会转达。”

    少女的表情有些茫然,她捏着被雪水浸湿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亲信的步伐。趁着亲信在斑房间里汇报的空隙,她驻足缘廊上,清晰地看见在晨曦拂过落满了雪的庭院,光影斑驳下覆盖了枯萎的痕迹。

    她的眼睛……

    似乎想通了什么,心脏剧烈地撞击在胸膛上,声音越来越大。

    就在此刻,亲信出来了,他恭敬道:“族长大人喊您进去。”

    房间很昏暗,只在桌角点燃了一支快要燃烧到尽头的蜡烛,驱不散逼/仄阴冷的氛围。随着纸拉门的渐渐合拢,最后一抹暖阳也被隔绝在外,只短暂地照亮了狼藉一片的房间后就湮灭。

    宇智波斑坐在角落里,声音冷静:“谁允许你去的。”

    明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选择以恭敬的姿态跪坐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同样冷静,“是我自己想去的。大哥,理解你的好意,但我不想接受。如果能杀了千手扉间,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联姻了,也可以替二哥报仇。”

    宇智波斑歪了歪头。

    半晌后,一缕讥讽爬上了他的眉梢:“你有什么资格替泉奈报仇,又有什么资格去刺杀人家,你的实力如此孱弱……不觉得丢脸吗?”

    「阿七」愣住了,嘴唇颤抖:“……大哥,你什么意思?”

    “是听不明白吗?”

    手指弯曲深深扣入布料之中,「阿七」迟钝地开口:“我听不懂。”

    “还不清楚吗,你根本不是我们亲生的妹妹,不过是当年父亲在战乱中捡来的野/种罢了,能嫁给千手一族是你的荣幸。”当亲自揭开真相的瞬间,他觉得喉咙间有咸腥在翻涌,他看不见少女的神情,但能猜测到她现在应该很痛苦。

    但没有办法。

    他想让她在战乱中活下去,就必须替她寻找足够强大的庇佑。现在他依然没有找到恢复写轮眼的办法,再过段时间,等族里有所察觉,一切都会变得难以掌控,他只能在还能把控的基础上,先稳定好她的处境再说。

    到这时,竟然无比庆幸此时的自己看不到妹妹的神情。

    想了想,他决定继续道:“我和泉奈的事你没有资格插手,也没有资格替他报仇,更没有资格改变我的决定,至于联姻,这是族长的命令,你只需要遵从命令即可。”

    “要是我偏不呢?!!”她的声音在崩溃中变得尖锐刺耳起来。

    “听话。”宇智波斑试图安抚。

    对方半晌没说话。

    安静了几分钟后,他的腰间传来了温热湿润的触感。是妹妹环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肩窝,用决然又坚定的语气告诉他:“大哥,为什么一定要联姻,我想陪着你啊,哪怕是宇智波输了,我也可以陪你去死的。”

    “不用,我不需要,宇智波也不会输。”斑掰开她的手指。

    “那你为什么——要抛下我?”「阿七」忍不住质问。

    因为是软肋啊。

    有了软肋,就会被牵制。

    宇智波斑神色冰冷,隐含着怒气:“阿七,我宁可你死了,也比现在省心。”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但谁都没低头,他更不会低头。

    几秒后,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匆忙逃离的脚步声,纸门轻合的声音用力砸在黑发青年的心上,久久不能平静。

    门外的「阿七」也不敢停留。

    她怕她一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会哭泣。

    ***

    写下遗书的那一晚上,「阿七」去见了泉奈。

    对着昏迷不醒的黑发青年,她偷偷地问:“哥哥,我是你们的累赘吗,那如果我把眼睛给大哥,他会不会恢复正常了呢,那宇智波一族是不是就能战胜千手一族了呢?”

    泉奈双眸紧闭,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将额头抵在他微凉的手掌心,小声道:“二哥,我害怕。”

    这个一向性子柔软的小姑娘害怕疼痛,害怕未知的死亡,更害怕宇智波之后的命运。但她没有退缩,她想,与其大哥要拿别人的眼睛,倒不如直接用自己的眼睛方便,也算偿还他十几年来的恩情。

    将自己的眼睛放在玻璃器皿中,写完的遗书叠放在抽屉里。

    擦干了掌心的血,「阿七」冷静地想好了自己的去处。

    在跨越宇智波族地的后山,背后有一处十分隐蔽的断崖,可以依靠自己为数不多的感知力抵达,也可以避开他们的搜查——那里有一片宽阔的海面,连接着不知名的远方,听着海风送来的铃声,她知道那是梦想中的和平,是没有战争的远方。

    那里有花开不谢,会有永恒的明亮星火照亮着长街。

    残缺的弯月悬挂在半空中,与苍茫的海面遥遥交叠。

    是她最后的归途。

    海浪舒卷的声音在脚底下回荡着,冬雪轻落在她苍白干涸的唇瓣上,久久未化,那一刻,「阿七」回想起了很多很多,往昔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泉奈亲自赠予的金平糖,酸甜的橘子味在舌尖久久不散。

    她的眉眼在长夜中渐渐平缓起来,忘记了痛苦。

    海风在夜空奏到了最响处。

    海浪备好最美的棺椁。

    指尖无比眷恋地轻抚过这片土地,她纵身跃下悬崖,和凛冽的寒风一起迎接死亡的到来。

    ***

    遗书的最后,是她流下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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