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茶釜冒着白烟，清冽苦涩的茶香在两人之间弥漫四溢，慢慢氤氲了两人逐渐相似却不神似的眉眼，月色倾泻而下，覆在密如扇的长睫，似霜雪般冷凝。

    阿七把玩着茶碗，“你怎么保证他给你的情报是正确的？”

    看来半年的时间里，佐助已经和大蛇丸搭上线了。

    他确实得到了成长，但是远远不够。

    ——一旦搭上「宇智波鼬」这个名字，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自乱阵脚，虽然明面上不显，但能够随随便便答应大蛇丸的条件，就证明他还是冲动鲁莽了。

    “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佐助冷冷回答，起身欲走，“你要是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找别人就是了，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也不是不行，”阿七开口，“给我五天时间。”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耳畔传来涛涛巨浪声，佐助低声：“太久了。”

    从他劲瘦的后背上挪开视线，阿七慢悠悠地沏了两杯茶，用勉为其难的语气开口：“可以缩短到两天时间的，但条件是「我要和你一起去见大蛇丸」，你觉得如何，正好我帮你把关，可千万别被人骗了。”

    “我自己有分辨能力。”话虽不屑，佐助还是坐了回来。

    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阿七谐谑地看着他，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变得轻描淡写：“万一他告诉你宇智波鼬不是屠杀宇智波一族的真凶……”

    话音未落，就被阴沉着脸的佐助打断：“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尾音落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陡然又转过那双猩红黯淡的三勾玉写轮眼，凝视着阿七的面庞，一字一顿地询问：“为什么？”

    “嗯？”

    阿七调整了坐姿，三勾玉写轮眼中映着双勾玉写轮眼。

    她表情平淡无味，一时之间看不出任何端倪，就仿佛刚刚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本人。佐助的情绪不由得有些失控，搁置在茶几下的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膝头上的布料，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等到他意识到自身的问题后，旋即便放缓了呼吸。

    她应该是在磨砺自己的心智吧。

    这样想着，他坚定不移要杀宇智波鼬的信念反而更坚定了一分。

    “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阿七端起茶碗，碗中水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泛起涟漪，模糊了猩红无比的双目，却清晰地映照出她轻勾起的嘴角，“……宇智波鼬的确是屠杀宇智波一族的凶手，他手刃同胞，不近人情，你也亲眼看到了，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即便……没有即便。”

    佐助从鼻腔里发出一道冷哼，“说够了就准备动身吧。”

    然而对方迟迟未动。

    直到喝完最后一口茶，阿七终于抬眉回应：“我既然愿意前来，就不会无动于衷。我的忍猫们已经动身了，天亮之后他会回来，带来的情报一定会让你满意。”

    岸边惊涛乍涌，远方的灯塔孤寂伫立，在黑色的海平面上燃烧着摇摇欲坠的火苗，从天边携着月色而来的海风蕴含着一股淡淡的咸腥之气，不断得拂起两人的白色衣袖，渺茫得像翩翩欲坠的蝶。

    而比灯塔更孤寂的，是海边那一轮上弦月。

    长夜依然漫无边际。过了许久，第一缕晨曦照亮海平面的时候，忍猫果然送来了关于神农的情报——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他是活跃在木叶周边一带的医神，擅长肉/体化生和再生之术，这些年还带着一个小徒弟。

    “看来大蛇丸想借助他的力量重塑肉/体，”佐助揉烂纸条，他迎着晨曦站起身，又看向阿七：“我现在就动身过去……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阿七指了指脚边的忍猫：“我还有自己的事，让它陪你？”

    “不必了。”即便被拒绝，佐助的声音也听不出任何喜怒。

    他转过身，握紧了腰间悬挂的刀，一个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被惊落枝头的叶片慢慢悠悠地在风中往下坠，坠到了他曾经站过的地方，远处红日彻底跃出海岸线，金光四射，海面上波光粼粼，看着温暖，实则水面下冰冷刺骨。

    摆在面前的茶早已冰冷，阿七不紧不慢地开始重新煮茶。在一片安静之中，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柔软的蛇行声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开始蔓延，直到站定到了她的背后，才和脚步声一起停止。

    “好久不见，”阿七头也没回地打招呼，“请坐吧。”

    对方没有动静，只问：“好久不见了，愿不愿意请我喝一杯茶？”

    也不用回头了，阿七知道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药师兜。

    准确来说，他已经不太像他自己了，反而更像是大蛇丸。

    这位不速之客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帽檐垂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颌和鼻梁处的一抹金色，他不再戴着他的平光眼镜，反而在耳坠处挂了一枚精致的紫色勾玉耳环。

    洗茶、冲泡、封壶、分杯。

    将重新煮好的茶摆到对方面前，阿七客气道：“请慢用。”

    “你已经见过佐助了吧，”对方纹丝未动，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嘶哑低缓，是大蛇丸的声音，忽然又从喉咙缝隙间传来了药师兜年轻的声音，“你泡得茶看起来可不太好喝，难怪佐助君一口未动呢。”

    入口的茶苦涩无味，阿七不由得冷笑一声：“原来是两人共用一个身体，难怪要找神农重塑肉/身，不然再这样下去，药师兜就会被你的细胞侵蚀，我说得没错吧。”

    大蛇丸勾起嘴角，“他倒是乐意至极。”

    “你从晓脱离已经快有十年之久了，真的会有关于宇智波鼬最新的情报吗，”说到此处，阿七停顿了一下，浅尝辄止地试探：“还是说，你依然觊觎着宇智波一族的血继限界，想要夺取佐助的身体？”

    “都不是，当然如果能找到神农就更好不过了。”

    阿七略微诧异地挑起了眉。

    这样的表情让对方发出了一阵低哑的笑声。笑过之后，大蛇丸十分直白地叙说了自己的来意，“鼬的情报我可没有，不过我听说大名的手里有关于空之国的机械设计图，产生了一点兴趣，想着找你借来看一看，可惜你身边一直有木叶的人，我暂时还没恢复，只好先借助佐助的手告知于你。”

    “难道你了解机械制造吗？”阿七问。

    “不，”大蛇丸回答：“正因为不了解，才会对它们产生好奇的心理。”

    阿七慢慢地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与此同时，几枚白色卷轴被安静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您说得很有道理，不如这些就交给您来破解吧，”她收回手，声音懒散，“不过这也不是完整的，我手里暂时只有这些，想要更多的细节，就要潜入空之国。”

    “有眉目了吗？”大蛇丸摊开卷轴，边看边问。

    阿七：“他们的基地漂浮于半空之中，并无定所，很难寻找。”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大蛇丸收起卷轴，细瘦纤长的手指从黑袍下显露出。他将手搭在桌上，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细长猩红的蛇信卷过苍白干裂的唇，却用着属于药师兜年轻无比的声音缓缓道：“真是遗憾，我这边也没有关于空之国的情报，要不然还是等等佐助吧，说不定他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

    卡卡西的消息是在第四日的傍晚到的。

    凑巧的是，佐助也回来了——带着被抓的神/农。

    其实那夜阿七并没有和佐助说谎，她的确是只身前来的。和卡卡西自海之国分别后，她负责来见佐助，而卡卡西则通过火影大人的帮助，找到了在外修行的自来也师徒，从他口中获取了一些关于雨之国的情报。

    捎来口信的忍犬名字也叫弥助。

    ——倒是意外地和她的忍猫同名。

    收到她打量的目光后，弥助十分礼貌地解释：“是卡卡西特地点名要在下来的，说是我和您的忍猫同名，您见到我一定会感到很亲切，真是令在下感到三生有幸，与有荣焉呢。”

    这样的口吻的确令人倍感亲切。要不是不喜欢狗，阿七差点以为这是她培养的忍犬。

    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阿七习惯性地撕开一包零食，像喂猫似的喂到他身前，“消息到了吧，他要告诉我什么？”

    “他让您先暂停行动，大名那边他会和火影大人再想办法劝说，”那只名为「弥助」的狗并没有被零食引/诱，它吸了吸鼻子，字正腔圆地像是经过了培训似的，“据自来也大人的情报分析，猜测雨之国的忍村可能与晓组织有关系，那边很危险。”

    晓。

    雨之国……居然和「晓」有关系。

    即便还是自来也的猜测，说明也有了初步的矛头指向。

    内心深处的惊讶并没有传递到面孔上，阿七波澜不惊地把零食放到弥助的脚边，笑着道：“谢谢，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收到消息了，让他们别去大名那边，我这边的任务很快结束，待我返回木叶再商议细节。”

    “我不能回去，”弥助说，“卡卡西让我跟着您，直到一起返回木叶。”

    阿七收起笑容，眼神变得玩味：“……这算是监视吗？”

    “不不不，”弥助下意识地咧出一口大白牙，意识到这样会破坏狗设后又立刻收了回去，故作深沉地开口：“不是，是担心您的安危，特地派我来保护您。”

    这种哄人的话可能只有十五岁的宇智波七才会相信。

    阿七轻快地笑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她朝屋内的阴暗处拍了拍手，一群猫便从角落里慢慢踱步而来，它们围绕着弥助坐下，为首的黑猫十分优雅地抬起爪子舔舐，锋利的尖爪在猫毛中若隐若现，它冲阿七“喵”了一声，“你放心，来者是客，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的。”

    弥助瞪圆了双眸，往后退了一步。

    阿七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拍它的狗头，“路途疲惫，稍微和我的猫玩一下吧，就不劳你跟着我了，晚上我会给你带排骨的，我听说帕克也喜欢吃。”

    话音刚落，蹲在最前面的几只黑猫就率先扑了上去，将弥助按倒在地。在头顶光线被淹没掉的最后那一刹那，弥助才恍恍惚惚地回忆起，这位大人一定在说谎，帕克明明最喜欢吃狗粮。

    ……等等！

    等到它着急忙慌挣脱猫爪奔出门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靠在走廊窗旁的阿七，斜阳如血流动，铺在了影分/身苍白又瘦削的脸庞上，映衬着那双冷漠的眼黑眸，仿佛在讥讽着它的急促与不安。

    窗外——

    本体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密林之中，不知所踪。

    在另一头的海岸线，风尘仆仆的佐助捂着受伤的右肩，带着被抓昏迷的神/农从巨大的老鹰上一跃而下，缓慢地朝前走去，鲜血顺着他的脚踝缓缓流下，填满了脚下的沟壑，他早已体力不支，能够支撑到现在全靠坚定顽强的意志力。

    早已等候在海边的黑衣男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帽檐落下的宽大阴影遮住了嘴角那包含恶意的笑容，银色的海浪在他的脚边涌起后绽开一朵小水花，轻轻地打湿了他下垂的衣摆，几条白色的蛇伪装潜伏在海水下，盯着少年的身影蠢蠢欲动。

    就在准备行动的时候，最嚣张的那条蛇被人骤然踩断了脖子。

    剩下的蛇嗅到危险，立刻缩了回去。

    细瘦苍白的手指轻搭上了男人的肩头，几句带着调侃和感慨的话轻飘飘地顺着海风吹进了他的耳朵里，如果忽略掉那把横亘在他脖颈处的白色草薙剑的话，这将是他们良好会面的开端。

    “你又心急了吗。”

    “大蛇丸。”

    说着，阿七从他背后走了出来，露出一双猩红色的写轮眼。

    ***

    佐助找到神农的时候，他的确在木叶附近，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木叶高层带着几个精英上忍暂时离开的消息，大摇大摆地带着他的小徒弟进入了木叶，也不知道欲以何为。

    毕竟师从于阿七，佐助暗自跟踪了他两天，行程意外顺利。

    很快这位神医就在佐助的盯梢下露出了端倪，他一直在木叶禁室附近的建筑打转踩点，却不知晓佐助早已与「暗部成员」对接上了——来的是“启”的队员之一，一位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年轻人，他摘下面具，面容雌雄莫辨，带来了禁室的钥匙，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于是，在佐助的特意“帮助”下，神/农十分顺利地进入了暗不见光的禁室之内，就在他找到所有书籍的那一刹那，放松了警惕，黑色的草薙剑冷冷地搭在了他的喉咙上。佐助微微倾过身体，被火折子照亮的精致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的杀意，视线却落在他手指所搭的书名上——

    《零尾术式》。

    他冷笑一声，偏过头对上了神/农如鹰隼般阴沉的眼神。

    “跟我走。”

    冷泉月带着队员站在外面看守，陡然听见里面发出了一阵千鸟尖锐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道带着闪电的冷蓝色光芒打破了禁室的壁垒和结界，天边乌云滚滚，喑哑的雷鸣声在云中隐约传来。

    两道残影从豁口处一前一后闪出，没入暗夜之中。

    火光冲天，闻讯赶来的暗部想追，却被带着面具的冷泉月拦了下来，她指挥他们赶紧去收拾禁室的残局，自己则带人赶紧冲了出去。待出了那群人的视野之外，她立刻慢下速度，悠哉悠哉地转过街角，走进巷道里喂起了饥饿的流浪猫。

    喂完后，她在身上随便划了几道不深的伤口，回到暗部交差。

    但实在没人顾得上她的情况了，暗部的人在抢救禁室——那一晚上，由雷电引来的大火烧毁了许多禁室里的书籍，比例高达四分之一。

    而被神/农从中拼死带出的《零尾术式》和《八门遁甲》，却在两天以后完好无缺地交到了阿七的手中。带给她术式的人依然冷着那张端丽的面容，坐在病床上说：“道谢的话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