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宫里突然来人。
一队人马长驱直入陆府,找的却不是陆芸,而是日日在此夜宿的盛大将军。
事出紧急,群龙无首的北阳城一支叛军突起,放眼整个盛国,派盛茗旭过去镇压收拾是最佳选择,盛帝夜半惊魂,第一时间派人出宫寻他的好将军,已顾不得眼下仍处一月假期之中。
陆芸惺忪起身,刚到门口发现盛茗旭已穿戴整齐等着,看到她第一句就是安慰“没事”,随后不由分说牵起她手一同去到外间。
圣旨下,两人双双意外,却也明白此事不能等。
已经容不得盛茗旭等到天亮再出发,陆芸心中一合计,赶紧让茉心将他日常所需药丸都打包好,让他一同带上。还帮着收拾了些衣物,总之,以最快的速度,给他配齐基础装备。
她心中清楚,这虽不及两国交战那么凶险,可也是生死难卜的棘手事,处理得好,一切都好,若处理不好……理智及时截断了纷乱思绪,陆芸起了担忧,这会望着换上一身盔甲的大将军,竟前所未有地不舍起来。
看着手下备好了他的战马,忍不住到他跟前,心中突如其来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陆芸双眸微漾,大脑顷刻空白,只剩一个念头。
“盛茗旭,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张口,努力收着的情绪便泄了底,嗓音都跟着发哑,都这个时候了,陆芸也顾不得这些了。
在这个时空,陆芸从来没想过,若有一天没了盛茗旭,她会如何。而此刻,她想得非常强烈,盛茗旭必须活着!无论什么情况,他必须陪她一起生活在这个时空才行!
她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个精神同频的朋友,且处得比较熟了,不想就此突然失去。
盛茗旭心中千头万绪,见她一反常态,这样流露,自然又惊喜又难受,明明只差一天。
可身为盛国的大将军,他同样明白,这种时候,什么更重要。
“盛——”陆芸第二句刚起了个头,就被一直默声望她的大将军一把拉过,搂入怀里,听见他在她耳旁低沉一声:“我答应你。”
陆芸一动都不敢动,却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高频率跳动。
她这是……心动?
搂住她的人却迟迟不愿意放手,怕盔甲搁疼她,努力注意着力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好好睡觉,不要一心扑在工作上,要注意休息。好好地,等我回来。”
“好……”良久,陆芸松了松自己紧凑到不行的喉咙,回应他絮絮叨叨似的叮咛。
恋恋不舍将她松开,下一秒却又迫不及待将她重新搂入怀里,紧要关头,理智战胜了情感,盛茗旭没有说出想让她同行的话,代替的是藏于心底最软处的四个字:“我会想你。”
全然不顾在场一众人等的反应。
想说她也是,可终究没能出口。一个现代人比古代人还含蓄百倍,细腻的话都到了嘴边还是打了个转,成了别的:“我等你回来。”
·
一夜无眠,陆芸算着时间,想着突然离京的人到达目的地的进程,也不知路上是否顺利。
不方便,很不方便,没有通讯工具,这样转身一走,便成了杳无音讯。
若书信来往,最快也得等他到了北阳城。
也不是,最快也得等他平了叛乱吧。
或许,收拾残局后还得整治那座城,那样的话就有的忙了,或许得很久才有空写信回来……
就这样,陆芸控制不住大脑皮层里的活跃,断断续续到了早上东方渐白,身体实在扛不住了,才闭眼睡了过去。
叛军本就是驻守北阳城多年的兵,是正儿八经的北国人。一场涌江大战,北阳城被迫易主,一夕之间成了盛国的城池。这些人为了活命,假意投诚,听服于盛翟管治。
原本在盛翟治理有方的统领下,北阳城一切如从前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谁曾想盛帝一朝猜忌,派了他最得力的大将军连夜直驱北阳城,雷霆之速取了盛翟首级,令众人大惊失色,人心惶惶。
虽盛茗旭留了几日稳定军心,且暂将北阳城的治理权交于一直与盛翟卧底北国五年的忠诚部下,可盛翟一死,势力天平起了明显变化,人人都怕远在盛国京城的帝王,万一哪一天对他们也起了同样的杀心,未尝可知。
故盛茗旭离开北阳城返京后,这座城内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各自纠缠,逐渐壮大,只等一个时机,揭竿而起,改变局势。
盛茗旭去的路上心中已猜到大概,故提前想计策应对。
有了上一次匆匆去匆匆回的教训,让他深刻明白了何为“欲速则不达”,若真要追究起来,此次北阳城叛乱,他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平定叛乱,安抚城内百姓,让一切真正恢复到良性秩序之中。
而这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他都必须留守在北阳城,或许得没个三月五月无法完成。更有甚者,一年半载。
想到离心爱之人越来越远,而归期茫茫难定,盛茗旭心中纷乱,压抑得紧,好在冬夜寒风簌簌扑到脸上,不断打醒着他:没有国,哪来家。
这也是从小他娘亲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被他深记到现在。
·
收到北阳城来信时,已是十日后。
彼时陆芸正从宫内出来,去往自己的私人诊所处。
与给宫内女眷看病不同,她在京城的这家诊所,采用的全部是中医蜂疗施治。
宫内那些贵人,几乎个个怕蜜蜂,加上身份特殊,陆芸也不敢不兼顾她们个人意志,所以都用所学的处方给她们治病调理身子,加上把脉这一项有跟上,现代医学知识加持,还算轻车驾熟。
都是不差钱的主,赏银特多,陆芸从不拒绝,每回谢恩收下,而后把这些钱攒了个小金库,拿来接济来她私人诊所接受蜂疗的病患。
他们都是些妇女儿童,家庭条件使他们用不起有些名贵药材,陆芸想着能帮点是帮点。
尤其是明明还是未成年女孩,却已经历生育之苦,甚至不止一胎,导致身体落下各种病症,陆芸见不得这些“女孩妈妈们”受这样的苦,便让学了些基本医学护理知识的茉心一同帮着在诊所里照料。
总之,日子虽然忙,可一切都有条不紊,如她计划中那样开展着。
盛茗旭的第一封信件是直接送到陆府的,主人不在,便就给了管事的。傍晚时分,陆芸回府,下人第一时间将信件呈了上来。
心里记挂了整整十日,没有任何消息,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为了多点渠道打探盛茗旭在北阳城的情况,陆芸入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勤。
尤其是皇后所在的长秋宫。几乎隔三差五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好在皇后懂她,对皇上说自己头疼的顽疾经陆医生施治,好转不少,所以经常让她过来宫殿复诊。不至于陆芸被宫内没眼力见的人说胡话。
陆芸原以为会有长长一篇,谁曾想一张薄纸,稀疏八个大字:“一切都好,甚是想汝。”
令她看完哭笑不得:这首古代直男的另类“情书”?
前面四字,让陆芸心中压了多日的巨石终于落下。她只希望:盛茗旭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论在哪,这是最重要的。
陆芸没料到的是,第二封信件到她手里,已是一月后。
同第一封一样的内容,用的几个字也完全相同。
只是,字数变多了。
“一切都好。甚是想汝。甚是想汝。甚是想汝。”
她已从宫中听闻他及时摆平北阳城叛军的事,所以,如今未第一时间回来,是因为还需在处理一些事。
虽能理解,可思念不骗人,悄然在寂静夜里疯长。陆芸不想骗自己,她真的很惦记盛茗旭。
身边虽也有茉心寸步不离陪着,可两人给她的那种心理支撑,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
陆医生的诊所收治病人越多,越名声外扬。
随着盛国国力日益提升,对周遭小国的影响力也是不断上涨。慢慢地,有不少邻国的百姓入盛国境内,登门求医。大多都是些富庶人家的小姐太太。
陆芸倒是来者不拒。
但不想改变初心,所以收治的仅限女性与儿童。
·
马上就要农历春节了。
已离家两月的盛茗旭,还是没有确切归期。
陆芸心里惦记更甚。他的信件频率越来越高,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一封,而里面的内容从未变过。
陆芸看着最新一封,满满三大页的“甚是想汝”,心中发笑。
看来古代将军,文采不过如此。
相较之下,她回信的频率比较低,而每回都是简单一行字:“一切都好,勿念。”
所以,她的文采,也是“不过如此”。
陆芸万万没料到的是,有一天,有个“故人”会出现在她的诊所门口。
而对方蒙着黑色面纱,只是一双眼对上她的瞬间,陆芸就把她认了出来!
吓得楞在原地,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