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十九)

    41.

    层岩巨渊遭了惊变。

    先是封印解除,总务司派人下去勘探。

    后又隐约有了异动,深处的空间彻底坍塌。

    旅行者和派蒙多关注了几天层岩巨渊的情况,见没多大事了,才继续往璃月各处遗迹跑。

    这一次,是在闲聊里听行秋提起瑶光滩下埋的一处地底遗迹。

    年岁悠久,位置隐蔽,千年来几乎从未有人涉足。

    行秋说起时语气里不免惋惜,他这几天被南宵按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亲自去一探究竟是不可能了。

    空与派蒙交换了视线,心照不宣地回以微笑。

    与飞云商会的小少爷一分别,两人便直奔瑶光滩而去。

    浑然未觉身后的少年合拢了手中的书卷,笑得意味深长。

    旅行者和派蒙到了瑶光滩,还不等多加搜寻,便一眼看到了矗立其间的两个熟悉身影。

    披了件鸦青长袍的南宵半蹲着观察浅滩上半遮半隐的神秘符文,指尖随意在沙上划着,记录纷杂的思绪。

    钟离则护在她身侧,眸光似在出神地望着专注的少女,又不时瞥一眼四周,岩纹在凤眸里影影绰绰地流转。

    明明身为往生堂的客卿,钟离被人点着名去当顾问时,一向是问些三教九流的规矩、金融政治的条例、上流社会的讲究等等话题的。

    可偏偏每次被南宵约着出来,他都是被当打手来用的。

    若叫旁人知道了,肯定得捶足顿胸指责南宵一句“暴殄天物”,浪费这般好的机会。

    也有人见南宵与钟离一同出行时,花销一律是由南宵负责的,便调侃说如此的交情倒是南宵小姐用钱砸来的。

    想着璃月港的闲言碎语,旅行者与派蒙上前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钟离温和看来的眼神止住了。

    瑶光滩的风拂来海涛的清朗,南宵抚了下鬓发,划下最后一道印痕,望着沙上符文闪烁起浅紫的光,眸里一片跃动地抬头:“好了——”

    在视及空与派蒙时,南宵忙敛去兴奋的神色,咳了一声,道:“是你们啊。”

    正说间,前方的沙地逐渐坍塌、凹陷,流动的沙缓缓倾斜,露出了颇为古老的遗迹入口。

    派蒙看看遗迹,看看钟离,再看看南宵,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呀?”

    南宵含笑回道:“本来只是与先生在荻花洲走走,不想一路逛到了瑶光滩,意外发现了这处谜题,想着有趣就试着解了解。”

    谁知她正巧解出来,敲开了一处神秘遗迹的门。

    南宵平日也会与个别冒险家深入各处遗迹探险,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令人感兴趣的遗迹、值得信赖的冒险家,正好在她有空时凑一块的概率挺小。

    如今碰上了,南宵自然不会放过,出言道:“一同下去看看如何?若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照旧一律归你们。”

    派蒙连忙点头替旅行者应下来:“好呀好呀!”

    旅行者无奈扶额。

    南宵笑意盈盈地点了头,又去望钟离:“先生?”

    钟离本是背手在身后,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见南宵看来,温声道:“怎能拂你的意?”

    全票通过,便由旅行者打头,钟离殿后,走入了遗迹入口。

    刹那的黑暗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高高的穹顶投来亮如白昼的光,四方的岩壁刻画着诡谲的壁画与图纹。

    先前沙滩上所看到的神秘符文层层叠叠地铺展在这方天地,看得人头晕目眩。

    艳丽的浅紫鸢尾开满了角落,印着纁色与黛色相交的画,更添一分妖异冰冷。

    “哇!好漂亮!”

    派蒙看得呆了,不自觉飞得快了些,超过旅行者,想去看看那些漂亮的鸢尾花。

    噔——

    一下极轻极细的断裂声响起。

    旅行者当即反应过来,要去拉派蒙:“派蒙!小心!”

    “嗯?”

    派蒙疑惑地回头。

    岩壁上机关转动,藏于暗处的弩机纷纷张弦,锐利的寒光随着机括响动飞速掠过,袭向侵略者。

    悄无声息,杀机涌动。

    派蒙赶不及躲,旅行者也来不及拉她回来。

    闪烁着岩纹的玉璋护盾顷刻间张开,将所有人均护了进去。

    岩者坚也,可攻玉雕金。

    看似单薄微小的屏障,却是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护防。

    进门后的大厅很广,岩壁上凿进的弩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数不过来。

    待八十一道离弦的流光划过,一架架弩机又复归暗处。

    浅紫的鸢尾依旧艳丽夺目,全然看不出刚才的肆意杀机。

    派蒙惊魂未定地从旅行者身后探头,看到一切复归如初,才松了口气:“可算结束了。”

    空无奈看她:“下次别那么莽撞了。”

    钟离散了护盾,抬头思索着方才的弩机,赞了一句:“八十一架接连发射,攻击自四面八方而来,全无死角,构思着实精妙。”

    南宵忽轻笑道:“我观古籍,皆称留云借风真君在机关术上造诣颇深,比之如何?”

    她甚少主动提及绝云间的仙人,倒让钟离不由诧异地望了一眼,沉思后答道:“各有千秋,未有分毫逊色。”

    入门后的弩机只是个开始。

    这方遗迹内魔物罕见,夺命的机关倒是接连而至。

    连绵的厅廊与其说是远古宫殿,倒不如说是试验机关术的场所,花样百出,偏又狠戾巧妙,防不胜防,将人锁死于一隅之地又置之死地。

    若只有旅行者和钟离两人,躲闪倒不是天大的难事,但派蒙和南宵还跟着同行,只能由钟离用岩元素力凝成盾来护着。

    南宵对机关术感兴趣,在璃月港也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事。

    探索的中途,偶尔旅行者出手打坏了几架机关,也任由南宵观察半晌,看够了方才继续深入。

    一路走来,虽是危险,但也小有所获,对派蒙和旅行者而言,宝藏确实不少。

    只是这遗迹岩层古老,壁画诡谲,遍地开满的鸢紫花朵透着说不出的不详氛围,无一不显露出其属于魔神战争的久远年代。

    可这般精妙成熟的机关术,却透露着极大的违和感,甚至还隐约有一些璃月古老机关术的影子。

    下一个房间进门时未有机关偷袭。

    派蒙尝试着探头飞了两个来回,见实在没问题,才大胆地进了屋。

    屋中间坐落着一尊祭坛。

    妖冶生姿的鸢尾在周边盛放,隐隐亮着浅色的光晕。

    祭坛中央是方块样的机关轮廓,匆匆一眼望去,瞧不清究竟是何物。

    “新的机关?”

    南宵轻咦一声,在钟离顺势撑开的结界里挪步上前,不经意间擦过打头的旅行者,来到了最前列。

    彼时,派蒙正在房里到处飞着,提防可能隐在暗处的威胁。

    钟离垂眸注视着南宵的动作,旅行者有些惊讶地与少女对视一眼,极为凑巧地捕捉到了她眸里一闪而逝的紫意。

    有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腾起。

    空下意识伸手要去拉住南宵。

    少女已侧身后撤一步,退到了祭坛前,抬眸投来淡漠的视线,左手顺势压下。

    方块形状的机关应时碎裂瓦解,露出祭坛中央凹陷的圆孔,南宵腕上的紫色水晶严丝合缝地嵌入。

    丝丝缕缕的紫雾瞬间熏漫开,烟霭缭绕,异香泛起。

    有沙哑的嗓自无到有开始低笑,随后张狂至疯癫无状。

    在那片雾气朦胧中,在席卷而来的熟悉魔神气息里,钟离对上了南宵最后望来的眸光。

    那是比初次见面时还要冰冷淡然的神色。

    陌生到,完全不像她。

    【心灵之魔神】。

    封印于璃月大地的诸多魔神之一,魔神战争中不足言道的败者。

    祂怎可能蛊惑南宵,骗得她失了智、抛了心,甘愿以身设局换祂重获自由?

    【心灵】的权柄并不强大,只能说是诡异难辨。

    想加固此间封印,甚至无需帝君亲自出手,绝云间的仙人、荻花洲的降魔大圣走一趟,便又可以将祂重新镇压。

    而若是让璃月港的人自己解决,也颇为简单。

    术士、方士、仙家弟子、神之眼的持有者,还有空,都能办到。

    钟离原本自问他快将南宵看通透了。

    喜、怒、哀、乐,南宵最真实的情感流露,他都见过。

    可依现今她果断地破坏封印放出魔神这一举动来看,难不成往日的种种皆是在做戏?

    他竟也看走了眼,交错了心?

    42.

    遗迹被心灵之魔神的气息污染而坍塌,南宵则在漫漫雾气间消失无踪。

    就算迟钝如派蒙,亲眼见了少女将灵晶扣入祭坛的那一幕,也明白魔神是她放出来的。

    但她不敢相信,正如以往一般不信朋友会无缘无故背叛:“南宵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呢?

    远远望璃月港,依旧繁荣鼎盛,看不出任何异象。

    但如今心灵之魔神既自由,也不再将祂的手笔偷偷藏着,污秽的气息一路蔓延,浓烈醒目。

    祂必定潜伏很久了。

    封印松动,也并非是近日才有的事情。

    “心灵魔神还未恢复形体,也没取回祂的所有力量。”

    钟离忽然低声道。

    祂当年被封印,给自己还留了后手,将【心灵】的权柄尽数剥离,融入了名为【灵晶】的岩元素造物。

    多年来,祂的力量日渐衰弱,但【灵晶】却深深掩埋在地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璃月大地,也在积蓄着权柄的力量。

    帝君凤眸里掠过一丝冷意:“祂要融合【灵晶】取回力量,所以稍作挑衅后便仓惶逃离,又大张旗鼓地留下痕迹,引诱我们回璃月港确认情况。”

    派蒙听得迷糊,挠了挠头:“所以,璃月港没出事?可是那个骗了南宵的坏蛋会去哪里呢?”

    帝君沉默片刻,偏头望向璃月港的反方向。

    “——无妄坡。”

    无妄坡终日阴森,罕有人迹,显然是个安稳僻静的地方。

    再者沿着地脉流转的气息追踪,也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心灵魔神的真正去向。

    只能说祂到底是低看了摩拉克斯,也高估了自己掩人耳目的能力。

    路上,派蒙尝试着理顺事情的经过:“之前刻晴说的,遭魔神残渣侵扰的魔物……其实是南宵的手笔?!”

    旅行者咬着牙:“应该是的。”

    “心灵魔神……也是南宵放出来的?”

    “嗯。”

    “那、那、那……”

    派蒙急得说不出话来,焦躁地绕着旅行者飞了一圈,又忍不住去看钟离的神色:“她岂不是背、背叛了璃月?!”

    空没有说话。

    钟离待要开口,忽看见远处林间袅袅一缕紫烟掠过,伏了身,轻喝一声:“追。”

    下一刻,已循着那烟雾来处追了过去。

    旅行者与派蒙忙跟上去,却赶不上帝君,慢慢地落下了一截距离。

    只能说,心灵魔神的事完全超出了预期。

    愚人众的野心昭然若揭,若陀龙王的异动有迹可循,皆属正常。

    但来自璃月人、身边人、信任之人的背刺,不仅仅是遭逢背叛的惊怒交加,还有深深的失望。

    【契约既定,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雾气一路蔓延,指向了山巅。

    少女披着鸦青长袍,墨蓝发的尾端浸了艳丽的鸢紫,已然半身遭了心灵魔神的侵蚀。

    她抬头望着天,迎着拂面而来的高天冽风,描了朱红眼影的眸瞥来,清绝面容上笑意清浅,端的是千秋绝色。

    心灵之魔神在逐步吞噬她,显然是打着夺舍她以彻底重获自由的主意。

    而那,需要她先死去。

    钟离若是原本还有所疑虑,如今南宵这般泰然处之、任由魔神嚣狂的模样,便是将最后一份侥幸与希冀给全数击碎。

    无言以对,遂执枪对之。

    南宵看了眼那贯虹之槊,笑道:“先生,您终于愿意承认您是摩拉克斯了?”

    笑语依旧,那抹象征心灵的紫却已漫上了她的眼眸。

    帝君不语。

    而岩落如雨。

    视线再度相交的刹那,他看到了少女眸中从未有过的澄澈心绪。

    眷恋、倾慕、骄狂、桀骜、兴味、期待……

    没有一丝一毫的哀伤与悲悼。

    染了血的枪化为岩元素消散,殷红的痕在月白的衣袍上漫开。

    少女踉跄着后退一步,唇边沁了红。

    ——仰面坠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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