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的夜空张开一门巨大的虫洞，先是吸引着，摇晃着第四平行宇宙的大地，再一口把玉人江和龙戬从里面吐出来。巨响过后，两个人一正一反躺在地上，把沉默的死寂衬得更加沉默。龙戬强撑着坐起来，发现冥王的一击已经把玉人江打得命悬一线，手上的异能锁也崩落在一边。他刚要去帮着捡回玉人江的异能锁，就被忽然现形的黑影按在原地无法动弹。

    “硬闯我们的领地，就不要怪我与你兵戎相见了。”夜藏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路飘到了龙戬眼前。

    此时的玉人江根本没有任何意识，任凭一位先遣队队员拽着头发扬起了脸。

    “老大，她好像…该不会是…”

    夜藏锋一看见那张扬的红发和毫无血色的脸，三两步上前，单膝跪下，想用手背贴上玉人江的额头，犹豫了一下就收回了手，转而把她翻回正面，手掌托起她的脑袋。

    “你们别碰她，有什么事情就冲我来！”龙戬边喊，双臂又被人按得更紧。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夜藏锋顺势就把玉人江托起，抱在了自己怀中，“她伤得那么重，肯定跟你脱不开干系。带走，所有人现在跟我回将军那里。”

    龙戬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开始了剧烈的挣扎。身后的人踢了他一脚，他应声倒下，迷蒙之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望向了玉人江掉在一边的异能锁。夜藏锋也注意到了冥冥黑暗之中的那一抹亮红，扭头走过去，捡起异能锁后离开了第四平行宇宙的入口处。

    嗡。

    玉人江一睁眼，监护室里塞满了人。她看见源源不断的高能粒子化作拱形从她身上扫过，突然就坐了起来。上一段回忆的末尾又在她的脑海里轮转了一遍，她开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寻找最后和她待在一起的人，就瞥见龙戬正被两个黑影羁押着。这一坐起来就像投入静水里的石子，辐射般掀起不小的动静。

    “你怎么样了前辈，这次你可比来的时候伤得更重啊。”夜藏锋忍不住第一个上前。

    “我…很好，可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在说什么啊，你现在已经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我们怎么会放任不管？”

    “你们的…一员？好，好，还是多亏了你们救我，不然我就要命归九泉之下了。”

    抬眼，玉人江发现一边是龙戬紧紧望着自己，另一边是夜藏锋身后站着的夜凌云，他的眼神里并没有那种觉得人蠢笨的冷漠，而是觉察事中有事的警惕。她低头想要躲避，却到处都没有属于她的藏身之处。

    “我们分析了你的伤情，发现伤害的来源与冥王的异能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重合率，即使很难让人信服，但这很有可能是与冥王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所为。”夜凌云说着，手指向了龙戬，“我们怀疑这件事情与他有关，想对他的异能量进行检测，他却用尽全力反抗我们，不但不承认是他伤害了你，还说他一直都想保护你。如果你想沉冤昭雪，就不要骗我。”

    “我当然不会骗你。你也说了，这很难让人信服，事实却是冥王攻击了我。你们也误会龙戬了，他并不想伤害我，他的本意就是保护我。”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里不是荒郊野外，是我们云蝠军团的基地。这个外族的小子现在都已经被我们控制，就算是他之前威胁了你，让你隐瞒什么，你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最重要的事实就在你的手上，如实说出来。你该不会胆子小，继续接受他的威胁，想要否认冥王已经被封印的事实吧？”

    原来这个时候冥王已经被封印了吗？玉人江乱成一团的心中忽然有了眉目，她勾勾手，压低嗓音，让夜凌云附耳过来。

    “我要让他活得生不如死。”一语既罢，玉人江又推开夜凌云，提高了音量，“龙戬他没有威胁我，你们真的误会他了。他是龙族的人，和冥王并没有血缘关系，而我的伤——千真万确就是冥王留下的。”

    夜藏锋仍然觉得玉人江是受了威压才说出这样的话，愤愤不平地把拳头捶在治疗台边上。

    “你们也都清楚，这里代表着整个第四平行宇宙最顶尖的医疗科技水平，得出的分析结果是不会有错的。”

    “绝对不可能。冥王已经被封印了，况且前辈你还是冥王一手养大的，无论如何，冥王都不会伤害你。你要是有所顾忌，那就放下心来，我夜藏锋一定替你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人江没说话，把手放在了夜藏锋紧紧捏着的拳头上。

    “你们可以不相信冥王的所作所为，可是，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更不能去伤害一个想要保护我的人。其实，是谁伤的我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都已经恢复了。”玉人江一翻身下来，站到地上，“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不是吗？”

    夜藏锋愣愣地，直到玉人江拿开了手，他才把拳头松开，刷红了脸站到一边。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人放开。”

    两位先遣队队员你望我我望你，各自低头看了看还押在自己手里的龙戬，又对上玉人江命令式的眼光，这才按照她说的去做。玉人江经过夜凌云身边，两人默契地没有相互对视。

    “我们习武之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一事，便当是误会一场，该放下的就都放下吧。龙戬和我都是命运齿轮中的离乱之人，若没有他，我就要在虫洞里一步先行了。抛去流言，让他加入我们，对于现在的形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与我功夫难分伯仲，交情过命，你们以后，要像对待师娘一样，对待他。”

    语罢，玉人江就牵起龙戬的手，头也不回走出了监护室。回忆碎片中的场景与现实交叠重合，无需指引，基地的结构与路线随打开的往事大门再次进入玉人江的脑海。两人走到了空无一人的瞭望台，奇怪的是，一丝风都没有。玉人江猛地感到一阵撕裂的剧痛从背后袭来，被痛感强制按倒在地。

    “江，不要再勉强自己了。”龙戬坐了下来，右手揽过玉人江的肩膀，把她靠在自己胸前。

    “真是高估我自己了，刚才就不该逞强的。倒是你，你自己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有精力关心我？”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不会伤害我自己，但你就说不准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宁可看着我受伤不见好转，日日夜夜守在我身边，盼不到我振作的日子，也不想知道这短短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吗？”

    “我想知道，因为这关乎着你我和整个第二平行宇宙的命运，但不是现在。战争是残酷的，我失去了太多人，我不想再失去你了。等到你完全恢复的那一天……”

    “不要再做无谓的等待了。”玉人江手臂勾上龙戬的脖子，借力一拉，两人鼻尖的距离迅速缩短，“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那我…就问吧。”龙戬闭上眼，沉默了半晌，“首先，明明是两族之间的冲突，冥王为什么会攻击你？在被冥王攻击时，你说我不相信你，这是什么意思？其次，我们到了这里，他们为什么会认为你是他们的一员，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第四平行宇宙，夜凌云和他率领的云蝠军团的领地。既然他们的反应看起来像是迎接我的回归，而不是把我当做入侵者，我能猜到十万年前的我应该就是在冥王被封印之后来到了这里。”玉人江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不起，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关于我的事情，我并没有完全告诉你，也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关于这里的事情？”

    “我知道，是因为我本就是冥界的人。不过冥王会攻击我，简单点，就是我挡住了他的去路。至于你说，我为什么会觉得你不相信我——那天我揭穿了鬼谷的阴谋，可你却站他那一边，为了他的谎言而攻击我。”

    “我怎么可能会攻击你呢？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确实有些摩擦……”

    “那你知不知道，承不承认，你师父其实是鬼谷伪装的，真正的剑龙已经死了呢？”

    “这更加不可能了，我师父就是我师父，从小我就跟着他习武，他绝对不可能是别人假扮的。”

    听到这里，玉人江在心里苦笑连连。她回想起那个无风的夜晚，明明鬼谷已经卸下伪装，他的真实身份赤裸裸暴露在眼前，龙戬还是不留余地把拳头挥向自己。这时，瞭望台终于吹来一袭凉风，她双手撑地站起来，静默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打算？”龙戬也站起来，站到玉人江身后，“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加入他们吗？”

    “当然不是。”玉人江指尖摩挲着，忽然，她注意到自己的指尖上有一个细小的破口，“他们没有发现异样，只不过是因为十万年前的那个我现在并不在这里。不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同时出现，他们是不会这样好声好气待我的。夜凌云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早晚会察觉到事有蹊跷。如今，活路没有，只有绝路一条：我们拥兵自重。只要有了力量，就算他们知道了我的真实来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龙戬犹豫了，看来他并不是十分认可这个办法。

    “我不会加入他们，这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帮助。你可以暂时留下来，漂泊之中能有个好去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这里。”

    瞭望台上的人影攒动了两下就消失不见了，通向台面的盖板被人从通道锁了起来。玉人江走在前头，在旋转绕圈的阶梯末尾，她单手推开门，侧身从缝里闪出，转头砰的一声就甩上了门板。石制的门板非常笨重，根本看不出龙戬在里面有没有拍打和叫喊。玉人江满意地看着纹丝不动的大门，倒退两步，背后撞在了夜凌云胸前。

    “看不出，你是个喜欢麻烦的人。明明他之前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你还要放开他，再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

    “不是我多此一举，而是你只能让人一招毙命。记住，我不要他死，我要他，生不如死。”玉人江头也不抬，绕开夜凌云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