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其实天气一般，全天阴沉沉的，没有下雨，只是空气有些闷。
黎夏照例去做了瑜伽，结束后早早回家吃了晚餐，餐后消食活动结束后，和密友许诺聊了会儿。
许诺是做摄影的，众多摄影师投入影楼拍摄的大背景下，她依然选择了在一个做全球美食节目做跟拍摄像。
最近刚回国，时间上总算能和黎夏统一。
黎夏是有打算参与他们下一次旅行出行计划的，最后也一直在通过许诺和她工作室在聊这方面的事。
聊着聊着夜就深了，然后黎夏就听到楼下的门铃响了。
晚上阿姨不在家里留宿，顾见深晚归也不会按门铃。
等了一会儿，门铃声还在继续。
黎夏到底还是起身下楼，先是谨慎看了一眼监控。
然后她就看到了沈清晨的脸。
如果只是沈清晨深夜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家门口，或许黎夏的接受度还高一些，但同时出现的，还有歪歪斜斜靠在她怀里的顾见深。
顾见深明显是喝多了，被司机扶着。
但沈清晨明显是不放心，鞍前马后地陪在身边。
甚至在黎夏打开门以后，她还像女主人一般协助司机帮他扶到沙发上坐着。
沈清晨还主动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
司机感受到了来自女主人无声的压力，默默从沈清晨手里接过水杯，给顾见深喂了下去。
喂完水，沈清晨直接无视站在一边像是旁观者看完这一切的黎夏，要求司机跟她一起把顾见深扶到二楼的卧室。
司机偷瞄一眼站在边上一直到现在都还一言不发的真正女主人，很小心地提醒沈清晨，“还是我来吧，沈小姐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然后自己用了吃奶的劲把顾见深扶到二楼的主卧了。
黎夏就站在那里，也不拦着她上楼，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
连司机都看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沈清晨能不能放得下这张脸！
直到司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清晨低头捋了捋头发，抬起头的时候，唇角的弧度很是无辜的挑衅，“这些天他一直在为我合作的事忙碌，辛苦了。”
黎夏直接就笑了，比起衣衫有些凌乱的沈清晨，她一身真丝睡裙，裹了一条毯子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无声的胜利了。
敛了敛脸上的笑容，黎夏说：“其实你刚刚坚持送他上楼的话，看在你这么痴心的份上，我原本是打算以后都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你们的，但是你对他的爱，好像也不过如此。”
这话就像一个无声的巴掌打在沈清晨的脸上。
黎夏这是在讽刺她做了三还敢明目张胆上门！
司机很快下楼，一副仿佛没在现场却参加了一场正室与小三之间的争斗后，战战兢兢地与黎夏道了别。
其实这两年顾见深很少有喝这么多的时候了，以前是为了工作，现在，是在为别的女人在酒桌上战斗！
那一晚，黎夏没有睡。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她站起身，环顾整个房间。
天边跃动的太阳，有些刺眼，她仰头面对，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顾见深早已养成早起的生物钟，即便前一天晚上醉酒，第二天还是会准时醒来。
模糊中，窗边的身影有些恍惚。
他捏了捏眉心，宿醉后这会儿头疼的厉害。
熟悉的身影回过身，逆光，看不清她的脸。
递了杯水给他。
是许久不见的蜂蜜水。
他一饮而尽，对上她的视线。
她看他的视线平淡的仿佛他是个陌生人，她说：“顾见深，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们离婚吧。”
如果她还像以前一样，列举无数他们之间的矛盾，她的委屈，他还有解释和挽回的机会。
但此刻面对她无比平静的眸子，他突然心中一慌。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皱着眉，“黎夏，事不过三，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两个字，还有，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她没有再说话。
之后他们就像往常一般坐在对面吃早餐，他的面前依然是不变的咖啡，她还一如既往地喜欢豆浆。
一切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离开的时候，她站在原地，明明她看起来这么的平静，乖巧的仿佛是最没有脾气的那个。
早晨的那点儿不愉快全都忘却，顾见深声音缓和了许多，他说：“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合作，不能迟到，所有的等我回来再说。”
她没有拒绝。
他以为她是答应了的。
合作结束后和对方一起吃了个晚餐，少不了喝酒，他控制了些，比平时早了些回家。
他如往常一般输入密码锁。
一切都如常，空旷的客厅，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个点平时她都已经睡了。
他上楼，家里有那么一些变化，却又好像没变。
主卧里没有人。
次卧里也没有。
脑子里的某种灵光闪现，冲进衣帽间。
属于她的地方已经搬空。
一天忙碌后的疲惫感被放大。
给助理去了个电话，“查查，她去哪了。”
助理那边怔了片刻，用很轻的不确定的语气问他：“少夫人吗？”
“嗯。”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其实没到半个小时关于她的消息就传来了。
助理堵在黎夏下榻的酒店套间门口，电话里很是小心翼翼，他说：“少夫人说她跟您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其他的，明天她会主动联系您的。”
顾见深一直等到八点，都没有她的消息，就只能起身去公司。
上午九点，楼下前台传来顾总夫人在楼下的消息，彼时顾见深正在接待客户。
等到他回办公室见到黎夏，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穿了裹了厚厚的针织长裙，长发披在肩头，面色憔悴，抬眼对上他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她就坐在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上。
等到他走到面前，她就拿出手边的包，倒豆子一般倒出里面的文件。
她说：“这是我找律师拟定的离婚协议，你看看，或者也可以让你的私人律师重新拟定一份，我都没有意见。”
手在桌下攥成拳，他面上是不变的沉静，视线随意地扫过那些文件，他说：“黎夏，我和她之间目前只有合作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有更近一步的关系。我不想离婚，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签字，但你可能会净身出户，如果你后悔的话，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的无理取闹，没有下一次了，知道吗？”
所以面对离婚协议，他的第一反应是让她净身出户，而没有任何的解释和道歉。
黎夏抬头看他，瞳孔分明，她说：“好的，那你让律师重新拟定一份吧，我明天再过来。”
她开始收拾那些她带来的东西。
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冰冷。
他用力地握紧，生怕她就此逃跑，“那天晚上我没有和她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是这段时间我真的几乎没有再见她了。”
黎夏没有挣扎，甚至放任他攥紧，她看着他的眼睛，“不是因为她，离婚不是因为她，只是我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或者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商量，我也可以改，”感受到她的手在挣扎，他再一次握紧，那么细小的手，在掌心里滑溜溜的，就像攥不住的沙。
也明显急了，他说，“离婚总要有个原因，我也并不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任何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她垂着脑袋沉思片刻，而后说，“我想了很久，可能目前是你想要的生活，但不是我想要的。”
她深呼吸，眼泪往回咽，连声音都带了些颤抖的沙哑，“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原因，我很抱歉。”
手从他的掌心里慢慢地滑落。
她抹了把眼泪，还是要走。
他站在那里，身姿笔直，没有再阻止，只是说：“黎夏，我说过了，在我这里事不过三，你不要后悔。”
见她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说，“具体时间你等我通知。”
这下黎夏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他，“我后天飞泰国，大概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顾见深看她一眼，“那就一周后。”
黎夏犹豫了片刻，迟疑着说：“下周的话，离婚还有一个月的冷静期，这样就要拖到下个月去。”
顾见深直接就恼了，“那就明天！”
然后助理就发现，顾总夫人走了以后，顾总肉眼可见的暴躁了！
黎夏反正是不管，走出顾氏大楼她就和许诺一起出门找短租的房子。
只是看了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合适的，倒是看房的同时顺便去售楼部吹了会儿空调。
然后许诺就见到了所谓富婆的消费水平。
一套小二百平的平层，说刷就直接刷了。
刷完以后黎夏还抱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生怕顾见深打电话质问她。
房子到手就已经是精装修，里面只要做部分改造，再上软装就可以直接入住。
黎夏顺便和设计师商量了一下需要改造的部分，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等他们从小区走出来，天都黑了。
两个人就打车到黎夏入住酒店附近的小吃街，找了一家烧烤店。
两个人点了一份烤鱼，又点了一些串。
当刺激的不健康的东西完整地摆在油滋滋的桌上的时候，黎夏深吸一口气。
距离上一次她吃这些东西，就还是上一次！
油滋滋的烤肉，麻辣的烤鱼，黎夏当时就只有一种感觉，这可能才是她的生活。
之前的精致与昂贵，都仿若一场美梦。
梦醒了，她也就该回到她的生活中去。
一顿晚餐吃的黎夏有一种回到人生巅峰的感觉。
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游离于之前生活之外的浓重烟火气息，这才有活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