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春闺将近,京城都因为这事儿逐渐热闹起来,但更为惹人关注,甚嚣尘上的是大理寺卿之妹与当场首辅两人之间的八卦。

    京中最大的酒楼里,一位身材瘦削的说书人,摇着扇子,半个身子往前一探,眯着眼冲众人夸张道:“你们猜怎么着,这沈小姐是个胆大的,竟然私下约顾大人去法华寺上香,想着春日里落英缤纷,结成一段良缘也是事半功倍,可谁知咱们顾大人郎心似铁竟一口回绝,半点面子不给。”

    众人哗然,纷纷指责这顾大人不懂怜香惜玉,这沈小姐可是京城出了名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贵女,对寻常百姓来说这就是天上的仙女嘞。

    “是啊,顾大人为何拒绝呢?”出言的是个带着帽子的酸腐书生。

    说书先生一听,眉毛扬起,瞬间坐直了身子,眼冒精光,像是来劲了一般,神秘兮兮开口:“你们有所不知,顾大人如今年岁逼近而立之年,身边却并无妻妾也无子嗣,大家可有想过为何?”

    “他不举!”

    “呔,不可胡说。”说书先生面色一厉,四处望了望才放下心继续道,“那是因为顾大人心有所属,金屋藏娇了啊,说起这位小姐可是个传奇人物……”

    众人大惊失色,七嘴八舌地八卦被藏的是何人。

    “这许家小姐,原是顾大人继母那方的表小姐,当年赫赫有名的许记皇商可知啊?皇商嘛,这顾名思义,天底下这么多商人,能当皇商的有几个?可叹当年因那桩案子,这皇商许记一百三十六条人命尽数被屠戮,那晚的许记可谓血流成河,唯独这许小姐逃出生天,还被首辅大人养在家中,他们二人的关系,这就可见一斑了……”

    二楼雅间内,影琼阴着脸道:“主子,我这就去把这胡言乱语之人抓去大理寺。”

    “嗯去吧。”顾渠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饶有趣味地看着那场大戏越唱越生动,“你顺便把这京中嚼舌根的几万百姓都塞进大理寺,看沈和一把不把你轰出来。”

    “合该把表小姐嫁出去的。”影琼半晌闷闷地说出这句话。

    顾渠收敛所有神色,眼里似有碎冰浮动,他盯着影琼冷淡道:”回去领罚,这话再教我听到一次,你就自行了断吧。”

    “是。”影琼跪倒在地,脊背上冷汗涔涔,“是属下逾矩了。”

    不论表小姐的出身如何,在顾家她是顾渠亲口承认的表妹,那就是半个主子,他当着顾渠的面议论主人家的婚事八条命都不够挥霍的。

    “不过你说得也是。”顾渠罚完人,又是那矜贵端庄的贵公子样,“这葭葭的婚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门口走廊上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影琼打开门,平日里沈和一身边那个侍从正满头是汗,双手不停比划着:“大人不好了,我家大人刚从大理寺回府中就听说我家小姐去国公府找您和那位表小姐算账了……”

    顾渠将手中那粒瓜子磕完,才悠悠问:“你家大人呢?”

    “已经去追小姐了,您看……”

    被念叨的许暮正摇着怀中扇子躺在椅子上,身边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她懒洋洋在院中晒太阳,日光西斜,那夕阳透过树叶斑斓地映在她脸上,许暮颇有些烦躁得闭上眼,闺阁小姐的日子过得她实在是浑身筋骨发痒,恨不得拿着刀去耍几个来回。

    “哪个是你们表小姐许暮?”清脆如同黄鹂鸟般娇俏的尖锐声音富有极强的穿透力,翠玉红翘警觉地挡在许暮身前。

    许暮扬手将团扇搁在身边躺椅那个小方桌上,眨眨眼看向门口这个穿着藕合百水裙,身披水蓝玉兰大氅,头挽飞云髻,插着翠玉步摇,樱唇粉腮,浑身上下都是贵气的少女。

    “你就是许暮?”这声音娇娇软软,少女拿涂着蔻丹的手指向许暮,端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许暮伸手拂开翠玉红翘,苍白的手上又重新拿上那柄团扇,她黑眸里不含一丝杂质,直直望进沈和樱心底。

    “是我,这位小姐有何……贵干?”许暮话才说到一半,眼看着少女那张俏脸从白皙的脖颈红到头顶,她声音稍顿,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将整个人暴露在沈和樱面前。

    “我……你,你你长得竟如此好看。”沈和樱红唇微张,几乎是结巴着说出这话。

    许暮闻言眼角细微抽搐了一下,她迈开步子走向沈和樱,那粉面少女却慌里慌张地后退,许暮眼看她脚腕处那个食盒放在地上就要被碰上,自然伸手,本是想阻止她后退,谁知沈和樱简直是惊恐地往后逃窜,不偏不倚一脚踩在食盒上,脚底一滑,舞动着胳膊就要往后摔去。

    她瞬间花容失色,吓得紧紧闭上眼,时间在那一秒仿佛减缓了流速,她只觉身子却仿佛顿在了半空中,好半晌,她才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感觉腰间被一只手紧紧揽住了,她微微睁开眼,看见许暮那张清秀淡漠的脸近在咫尺,原本惨白的脸色又泛起粉意,她绞着半空中的双手,桃花眼里眸光流转。

    顾渠和沈和一同时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看沈和樱那含羞带怯的样子顾渠面色不大好看,他不满地转头想冲沈和一发作,却没料到他此时的呆愣也不遑多让。

    “沈和一。”冰凉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近乎看呆的沈和一唤醒,他定了定心神,迫切发问。

    “这位小姐是何人?”

    顾渠忍住那股牙酸,只皱着眉冷冷瞧他。

    看顾渠不睬他,沈和一也不恼,他一闪身穿着红色官袍如同游鱼般就荡到就许暮身边,按住沈和樱的肩膀,孔雀开屏似的围着许暮乱转。

    只见他将呆愣的沈和樱扯到一边,双手抱拳行礼,清隽的脸上全是真诚与欣赏。

    沈和一乃是大理寺出身,虽背地阴私不断,但为人极为长袖善舞,最会结交朋友,是以他想接近谁成为朋友几乎没有得逞不了的,哪怕是冷酷清高如顾渠,到底也纵容沈和一在其身边晃荡。

    “大人好。”许暮轻微欠身,红玉耳环随之摇晃。

    “表妹好,表妹好!”沈和一忙不迭应声,伸手想扶少女,却到底收回手不敢触碰。

    “哥!你在干什么!”沈和樱被气得浑身颤抖,她不可思议地吼他,“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沈和一旁得没什么,也算得上是个正直的好官,只平常瞅见美人就走不动道,因此他自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顾渠看局势急转直下,无奈只能出面将几人一并带去了前厅招待。

    他屏退旁人,自己拿那套仰莲茶具沏了壶茶,指根白皙的手一看就不是舞刀弄枪的,也只适合做些文雅的事情。

    “所以沈小姐原是想找葭葭麻烦?”顾渠手指”摩挲着茶杯似笑非笑问。

    “葭葭?这是你的小字吗?”沈家兄妹几乎异口同声问。

    许暮被顾渠这称呼喊得心中有微妙不适,但见二人如此积极,只得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低头默认。

    “玄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葭葭表妹身子娇弱,你怎能任由流言肆虐,损她名声?还让不懂事之人来骚扰她。”沈和一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几乎要将人烧穿了才罢。

    沈和一口中那不懂事之人张着嘴看了看顾渠又看了看许暮简直气歪了鼻子,她哪知道这许暮竟……是这般绝色,方才还救了她。

    “我瞧你二人也是没有正事要讲,影琼,送客。”

    “哎哎哎……我还有事啊!”

    影琼二话不说赶着沈家兄妹离开了前厅,原本热闹的氛围霎时间静了下来,只剩许暮与顾渠对坐着,炉中碳火烧得正旺。

    最终还是顾渠开口调笑道:“表妹倒是十分招人喜欢。

    “招旁人喜欢有何用,又不招表兄的喜。”许暮微笑着看向身侧不远处的顾渠。

    “哐当”,顾渠手中茶盖一松砸进茶水中,他那凤眼冷冷扫过:“不可胡言。”

    “表兄怎这般激动?”许暮拿团扇掩了掩面,轻笑道,“葭葭寄人篱下,自是希望多得表兄几分喜爱。”

    顾渠心下别扭,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只交叠着双手温声道:“你与我有少时谊,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不喜你?”

    这样的场面话,在座的二位无人往心里去,但面上都是一副心神感动的样子,一时间也称得上是气氛融洽。

    “我听今日沈小姐之言,表兄与她的婚事是作罢了?那当真可惜。”许暮似叹非叹,皱着黛眉,看起来十分真心。

    “让表妹失望了,确有其事。”顾渠似乎坐累了,稍稍动了动身子,托着下巴回道。

    顾渠如此直白,许暮倒有几分接不了话,她诺诺站起身向顾渠告辞。

    “表妹身子骨弱,不比少时,可得好生休养。”顾渠关心道。

    “多谢表兄,葭葭明白。”许暮福身告辞,刚转身就又听见那冷如山月的声音响起。

    “葭葭看见门口那树了吗,年少时我从树上摔落,多亏葭葭背着晕过去的我去寻母亲了。”

    许暮视线移向那四季常青的大树,在斜阳的照耀下,碧绿的叶子如同翡翠般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她瞧见翠绿间的那点冷银,心下一凛,额间微微沁出一点汗,她不解皱眉。

    “表兄可是记错了?分明是你跑去湖中央那假山处钓鱼,摔断腿,可把姨母急坏了。”许暮说着顿了顿,“往日里是记不清此事的,但这次大病一场,竟想去许多昔日之事,也算得上幸运。”

    顾渠恍然大悟:“倒是我记错了,是假山之处。”

    “表兄年长我八岁,记错些事情也难免,不必介怀。”许暮从善如流,善解人意地帮顾渠找了个台阶下。

    顾渠风流俊逸的脸登时黑得彻底,他看着那素白身影逐渐走远,心中无奈,旁日里也不见这妹妹如此牙尖嘴利,不过倒和他少时一般模样,也算不得多稀罕,大抵是他想多了。

    走远的许暮那张芙蓉面看着有些冷凝,她袖中双手紧紧握着,她怎么也想不到,顾渠此人竟乖觉至此!

    不愧是当朝首辅,也得是如此多疑之人才做得稳这位置。她自认这些时日做着闺中小姐做得极好,婢女嬷嬷无一怀疑,却被这位个把月兴许才见一次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的表兄怀疑了。

    方才在厅口,只要她有半步行差踏错,树间暗卫那冷箭想必是直指她喉间的。

    “小姐,您没事吧?”翠玉大老远捧着披风小跑着迎上许暮,她瞧着日头落下,天色暗下去,唯恐自家小姐受了寒这才抱了披风就来寻人。

    她动作麻利地抖开披风,紧紧将许暮裹好,然后将那带子系了个蝴蝶结,雪白色的绒球悬挂下来甚是好看。

    “小姐,姚小姐递了帖子,说是后日想来探望您。”

    “哪个姚小姐?”许暮问。

    “刑部姚侍郎嫡次女,姚雪琳。她总来看您的呀!”翠玉急道。

    “看我?”许暮笑了笑,橙色的披风衬得她面颊泛粉,“她可向来很是会挑日子的。”

    后日,可正好是顾渠是休沐日,这姚小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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