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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年底的时候,宛宛和陈勇申请了一个长假,准备动身回平城安置她母亲生前最后居住的房子,顺便,也答应之前贺星晚说的,去看望一下年迈的殷爷爷。

    陈勇大手一挥给她批了半个月,末了又补充说:“宛宛,你回一次家不容易,要是时间不够再和我说。”

    “行,麻烦你了勇哥。”

    出发前她只和贺星晚发了个消息,随即得到了一条简短的回复:好的宛宛,我知道了。

    时隔多年,老家的发展也慢慢赶了起来可以高铁直达,不再像从前一样需要转很多次车。宛宛在高铁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脑袋就晕晕乎乎地闷了很久,直到高铁到站也没缓过来。

    抵达平城时已是深夜,她先找了一家旅社落脚休息。

    到底是时间过去很多年的小镇了,许多房屋建筑也再不是宛宛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她生疏茫然的模样完全不像个当地人。

    旅社前台的小姐姐当她是外地来的游客,办理入住时热心地和她说了一声过两天镇上有赶集会很热闹,夜里中央广场还会有杂耍表演,让她千万不要错过。

    宛宛接过自己的房卡,心里百感交集,觉得她身上的确已经没有多少平城人的影子了,她已经不再记得这里的传统习俗,家乡话也跟着忘了七七八八,所以才会被当作外来人一样对待。

    第二日她回到以前居住的那条小巷,平城这些年经过几次政府扩建翻修变化很大,然而这些年代久远的巷子却几乎原封不动的保留到了现在。狭长的青石板路仍旧常年到尾冒着湿气,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落叶灰尘,道路两旁居住的人家户照旧每到饭点开始做饭就会从烟囱里钻出青烟来,绵延着伸向远方。

    也总有很多东西是没有变的,还能证明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宛宛到那栋房子的顶楼去找到当年的房东,说她是以前租二楼房子租户的女儿。

    房东年纪也有些大了,一头花白卷曲的头发,戴着老花镜凑近看了很久才勉强认出她来:“你是……洛家那个小姑娘……我记得你叫宛宛对吧……都长这么大了……”

    这家房东有一整栋楼的租户,原本对宛宛是没有多大印象的,只是当年她母亲去世得突然,不算太大的镇子上几乎人尽皆知,房东也因此记住了洛家姑娘这张温婉恬静的脸庞。

    “是我,我想问一下以前我们住的二楼那个房子,现在有人在住吗?”宛宛把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了耳后,轻声说道,“以前我妈妈还留了些家具在里面,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回去看看。”

    “你说二楼啊……”房东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姑娘,那间屋子卖出去了,都有一两年了。”

    “卖了?”宛宛皱着眉,一脸震惊。

    平城各方面发展都不发达,镇上居住的也基本是当地人,住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屋,像宛宛这样在此地租房长大的孩子已是少数,会出钱买别人家房子的更是几乎没有听说过。

    她追问着:“能问一下是卖给谁了吗?”

    房东说:“是个外地人,他没住在这儿,不过如果你想联系他我可以给你电话。”

    宛宛就更疑惑了,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外地人会千里迢迢到平城这样发展滞后的小镇来买下一间老旧的房子,更奇怪的是这人买了房也并不在此居住。

    房东人心肠很好,念在从前看着宛宛长大的情分上,说可以把合同找给她看给她解疑,就是不要告诉别人了。

    “好。”她惴惴不安等着行动迟缓的老人家进里屋找合同,手心搓出了一层薄汗。

    那本沉甸甸的合同拿在手里,翻到最后一页落款的地方,只见乙方购买人那一栏上端端正正写着洛微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串数字,是她的身份证号。

    房东看了以后也愣住:“咦,洛微?姑娘,我记得这是你大名吧?奇怪了,当年买房子的明明是个小伙子,怎么会是你的名字?”

    “婆婆,请问你有见过买房的这个人吗?”宛宛顿了顿,声音艰涩。

    “没呢,这间房子当年是我儿子儿媳出面卖的,合同也是他们去签的。”

    她把合同还给房东,脸色白了几分:“麻烦你了婆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找找电话问问,姑娘?”

    宛宛摇头:“不用了,谢谢。”

    购房日期是两年前,和陈勇说的贺铖南回国到平城居住的时间刚能对上,更何况,除了他,也再没有人会用她的名字来买下她曾经住过的房子了。

    宛宛脚步虚浮地下了楼,站在空荡的巷子角落里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电话,等待对方接听的间隙里,目光一凝,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好像就是在同样的位置,在这条深巷的角落房檐下,年幼的她第一次见到少年的贺铖南。

    他说,丫头,过来。

    我叫贺铖南,你以后也叫我二哥吧。

    ……

    那时候他们谁都想不到,这样偶然的一次见面,会让后来很长的时间里,给他们双方都留下无法磨灭的那么多深刻记忆。

    “叮……”

    电话那头传过来贺铖南暗哑的声音:“宛宛……”

    宛宛紧咬着牙:“贺铖南。”

    相识多年,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带着隐忍的怒意:“你在哪儿?”

    她听到听筒里呼啸的风声,耳根子泛起丝丝的疼,真切到似乎就刮在耳畔。

    “宛宛,”贺铖南轻声说,“我在你身后。”

    宛宛浑身一僵,错愕地回身。贺铖南一只手举在耳旁拿着手机,就站在离她不过几米远的地方平静地注视着她。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天地间渺茫宁静,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贺铖南叹了叹气,声音无奈又轻哑:“宛宛,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总是惹你不高兴。”

    “就连我喜欢你这件事都是错的,”他快步走到宛宛面前,驻足苦笑,“是我错得彻头彻尾,所以我该得到惩罚的。”

    宛宛紧紧看着他,目光直勾勾,像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我喜欢你”环绕着在不断地响。

    她胸口闷得厉害,一时间很难适应这感觉,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贺铖南直言:“昨天,和你一趟的高铁,是我帮星晚回你消息的。”

    冬季的空气干燥冰冷,吸到鼻子里泛着轻微的痒,宛宛心间抽了抽,又紧又疼:“房子呢?二哥,你为什么要买下那个房子?”

    他静了静,垂下眼眸:“宛宛,那是你的家。”

    她眼尾隐隐有泪光:“那当然是我的家,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的,宛宛,”贺铖南凝了凝神,无奈笑道,“我想把它送给你,仅此而已。”

    “贺铖南,你是全世界最坏的哥哥。”宛宛别过脸,眼泪划了下来,“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别的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什么都能做到,却唯独做不到我想要的。”

    是的,重逢这些时日,贺铖南早已醒悟,原来他一直因为身患疾病而自卑自怯,因此曾经只能选择离开。可宛宛其实根本不在意,她只需要永远看到他就好,可那时的他病弱自卑,他根本不懂承诺对于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他说永远照顾她,以为只要给了她足够的钱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就够了,但那些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原来她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他而已。

    所以才会那么难过,才会即使锥心刺骨也要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生日时喝多了酒才要那么声嘶力竭质问他为什么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对她来说这才是最深最重的伤害,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存在时就时时刻刻让她痛得身心俱疲,即便如今连根拔起也会鲜血淋漓,这无法圆满,进退皆难。

    而归根结底,不过也是他始终在她心上隐隐作祟。

    贺铖南自然是全世界最坏的哥哥,他会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他如今已经失去了宛宛,眼看着她有了自己的归宿,而他只能永远做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情不自禁地躲在犄角旮旯里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奔向幸福的前方,而他会一辈子活在阴影和后悔里,永得不到一个善终。

    即便知道现在不管如何纠缠也只会是这个结果,可他还是想回来,看看宛宛,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迈不过去的困难,有没有什么地方,用得上他帮忙的。

    他能做的事太微乎其微了,就像宛宛说的一样,她根本不需要,而她真正需要的时候,也早已经过去了。

    贺铖南用力闭了闭眼,紧绷的神经几乎快要将他麻痹,牙根紧咬得整个口腔都在发疼。

    贺铖南,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无论什么惩罚,你都要欣然接受。

    他伸手温柔地擦拭掉宛宛脸上的泪痕,隔着那么近的距离,甚至看得清她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他忽然喉间一梗:“宛宛,你再陪我去一次月谷庙,好不好?”

    那是多年前因为贺铖南身体原因他们没能完成的一趟旅程,那时宛宛说这座庙很灵,她兴致勃勃,他却意兴阑珊,于是两人只爬到了月谷山的半山腰,后来他为此差点承受不住心脏病发,而她亲手给他拴上了自己用来保平安的红绳,这些过去如同泛了黄的破旧纸页,随手一翻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贺铖南心想,无论如何,他也该给这段珍贵怀念的记忆画上句号了。

    寒风瑟瑟,平城的冬天似乎比记忆中更冷一些了,还没到下雪时分,却已经冻得人瑟瑟发抖。

    宛宛和贺铖南一前一后,一路无言地走上了上山的台阶。她小时候精力格外旺盛,成天上蹿下跳爬山玩闹不觉得累,而今长大后再来走这些从前的路,却只觉得精疲力尽浑身力气都不够用。

    好在经过修葺,山路已没有从前那般崎岖陡峭,他们算平稳地一路安全上山。

    寺庙建在山顶,一个多钟头的时间终于到达,宛宛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贺铖南,他面容平静,步履沉稳,额头上一滴汗都没有,她自己却是在冷意刺骨的冬日热出了一背的汗水。

    并不是拜佛祭祀的时候,寺庙里只有一个守门的年轻光头僧人,听了二人来意之后将宛宛跟贺铖南领到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里的香火常年不灭,满堂明亮,巍峨雄壮的满天神佛嵌在石壁中,摇曳漂浮的烟火印出慈悲的菩萨和微笑的佛祖脸颊。僧人递给宛宛一支点燃的香火,问她:“姑娘可有什么心愿要许?菩萨佛祖在此,会保姑娘得偿所愿。”

    她不信神佛,生平所有的虔诚祈祷都是因为贺铖南,如今他已然身体痊愈,她再也别无所求,刚想对僧人摇头说没有时,身旁的贺铖南突然膝盖一弯,直直对着软垫跪了下去。

    宛宛回头时正好看到他轻轻闭上的双眼,寺庙里一片宁静,连风声都在此刻减弱了许多,他两手合十放在胸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神佛在上,保佑吾爱宛宛,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他紧接着弯下腰,重重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原先白皙的脸上沾了一层灰。

    僧人帮贺铖南点燃了几支香,插/在香炉中,闭了眼睛双手合十念起了听不清的经咒,结束后从殿内一旁的常青树上解下一根红绳放在贺铖南的手心。

    贺铖南把皮夹里的现金全部投进了功德箱,诚恳地对僧人道了谢。

    宛宛又有了点泪意袭来的感觉,眼圈红了红,不敢去看贺铖南的表情。

    她以为他要把那根红绳给她,怎料他却小心地收进了包里,看着边上僧人别有深意的笑容,她才想起来这是贺铖南给她祈福得到的红绳,自然是要留给许下心愿的人。

    “我们回去吧,宛宛。”贺铖南对她说。

    夜里山上风大,宛宛外套穿得单薄了些,一出外面就狠狠打了个喷嚏,贺铖南脱了自己的大衣外套罩到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件羊绒薄衫。

    他穿得少了,昏暗的灯光再一照,越发显得清瘦。

    宛宛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闷得她一阵发慌难受。

    贺铖南不说话,她感受得到他的悲伤正在随着夜色疯狂蔓延,她太了解他,倘若这次分别,也许以后他就真的再也不会同她有任何交集。

    他许愿让她一生平安,而他会退出她的生活,自此再无瓜葛。

    她又想到满堂光亮的大殿里,四周有暗香流动,他闭眼虔诚祈祷的冷峻眉眼,一寸一寸都是她熟悉的模样,什么都没变,只是他俊逸的脸庞好似让时间蒙上一层光晕,看着总觉心生难忍。

    多年前宛宛曾亲手送出那条朴实廉价的红绳给二哥,只愿他身体康健,这大概是命运纠缠最不起眼的一个开端,这么多年他们始终被这根红绳牵引,离离散散,散散离离,得不到一个完整的结局。

    “二哥,”宛宛站在山路间,回头看贺铖南,山灯幽暗,两人的面庞模糊不清,“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贺铖南沉吟片刻,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我也想去看看外公,然后我会离开,你信我宛宛,我再也不会出现打扰你的生活。”

    她低头,脚尖漫无目的踢着地上四处散落的小石块,漫不经心讲:“这么快就走了吗二哥?平城是个好地方,你当初能待两年,现在却连多待一会儿都做不到吗?”

    他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你不必取笑我,宛宛,以前是我做错了,留你一个人这么多年,我自然是错得一塌糊涂。”

    贺铖南自小体弱畏寒,宛宛看了一会儿他冷得发抖的手指终是于心不忍,走过去伸手轻轻抱住他僵硬的身体。

    她在这一刻豁然想通,她还是爱他,一如既往,她永远做不到对他冷眼相待,互相折磨只会落得满身是伤,不如放下,试着往前多走一步,也许会看得到一抹光明的未来。

    贺铖南的手臂垂在两侧,他很想用力回抱住宛宛,然而理智终究占据上风,伦理常情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她如今已为他人妻子,拥抱这般亲密的事,不该是他能奢求的。

    宛宛呼出一口热气,埋首在他胸前,声音轻到似蜻蜓过水:“二哥,我和我丈夫是假的,我只是为了帮他一个忙才和他领的证,我们已经和平离婚了。”

    贺铖南双眼失神,茫然低头望着宛宛,像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夜风无情凶残地刮过山野,他捧起她素白的脸孔,不敢相信问:“宛宛……你说什么?”

    宛宛眼珠转了转,心念微动:“我说,错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喜欢你,二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被贺铖南死死拥入怀里,力道太大,像要将她揉进骨血。

    这一瞬,他上下漂浮不定的心终于得到安稳,那些失落悔恨的消极情绪转化为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意外,他抱着宛宛像抱稀世珍宝一样热切欣喜,整个人都无比动容,眼圈不由自主红了一片。

    贺铖南低低地喘息,眼里慢慢有了眼泪:“宛宛,手术前一天晚上,新年那天,我没有睡着,我一直是清醒的。”

    宛宛吸着鼻子,猝不及防落下泪来。她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地单恋,她的爱意他早明白,早在很久之前,新年之夜那个小心翼翼隐忍至极的吻他全都知道,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唯一一件在惨痛分开前值得欣慰的事情。

    他们错过太多年了,往事浮萍一般烟消云散,好在千帆过尽,一切终于回到正轨,迟来的情义未曾减退半分,而是跟随时间流逝变得愈发坚定强烈。

    “二哥,你真的是最坏的哥哥,你一点都不好,”宛宛的眼泪一滴一滴融进贺铖南胸前的衣服里,哽咽道,“但是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因为我也不是个好人,我故意说我结婚了,其实是想逼你回来,是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我们是全世界顶坏的两个人,所以我们在一起吧,不要去祸害别人了。”她抽泣着说。

    贺铖南在她发间吻了吻,满眼心疼道:“对不起宛宛,谢谢你,还愿意等我。”

    宛宛的呼吸还不太平稳,她顿了顿,说:“你不要再吃那些药了,二哥。”

    “嗯。”

    “我们一起去看殷爷爷。”

    “嗯。”

    “你不要让我难做,文迪的事情你要处理好。”

    贺铖南的手臂圈紧了一些,声音很哑:“好。”

    “二哥,你欠我一个七年,以后用七十年来还吧。”宛宛眼睛很红,“我很记仇,也爱斤斤计较,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不要再做不到了。”

    他喟叹一声:“一定,宛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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