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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

    宛宛醒来时思绪混乱,望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她晕倒了,而贺铖南把她送到医院来了。

    病房里没有人,隔着一道门,走廊外面有窸窣的说话声慢慢传进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宛宛跟还在梦里一样,神游半天人都还不是很清醒。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贺铖南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小袋药,还有纸杯装的清水。

    他把水放在桌子上,自然而然走过来想伸手把宛宛从病床上扶起来。

    宛宛抽了口气,撑着手臂自己慢慢靠了起来,不动声色往后缩了缩。

    她没抬头,看不见贺铖南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神情。

    贺铖南没说话,把从药房那儿取来的药按量数了出来,连着纸杯一起送到宛宛唇边:“你胃病犯了,还有点低血糖。”

    她沉默着接过来,药片含进嘴里,化开味道苦涩,混着温水一口吞下。

    宛宛想过很多次再重逢的画面,甚至想过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和二哥再见面时会是她晕倒进医院这样滑稽的场景。

    她吃完药把纸杯顺手放在一旁:“谢谢……”

    “二哥”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口。

    宛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幕从不在她的设想当中,阔别七年再见,她好像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当个静默不语的哑巴。

    贺铖南就站在她的旁边,穿着烟灰色的薄款风衣,衬得身形很是劲瘦修长,那张淡漠俊逸的脸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又增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痕迹,眉宇间透着凌厉意味,仿佛被时间打磨许久呈现的完美作品。

    “老公呢?”倏尔冷不丁听到他这么一问。

    宛宛抬头:“啊?”

    贺铖南沉着气,又重复了一遍:“不是结婚了吗?你老公怎么不在身边。”

    那语气不是质问,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只是突然想起来有这件事,于是也就那么随口一问。

    宛宛紧抿着嘴唇,手心开始出汗:“上班,他有点忙。”

    她本以为接下来二哥该问这个人是谁对她好不好,没想到他的眼神往下,落在她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上,喉结上下滚了滚:“结了婚,你就不叫我二哥了吗?”

    “宛宛?”

    贺铖南说得轻飘飘,宛宛听得浑身一震。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把宛宛这两个字念得像二哥一样,轻描淡写又刻骨铭心。他明明只是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句,她却忽然城墙倒塌,溃败倒地。

    “……二哥……”宛宛终于张开像被胶水粘住很久的嘴唇,说话间神情格外不自在,“你回来了。”

    她这样讲,仿佛不知道先前几次二哥在她家楼下莫名出现的事儿,揣着明白老实地装起了糊涂:“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

    她说话时尾音里勾着笑,可她眼睛里分明又是没有笑意的。

    贺铖南面色很冷,听到宛宛这样明摆着讥讽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而是从兜里拿出她的手机递给她,说道:“你手机之前一直在响。”

    宛宛打开看了看,好几条未接来电,有陈勇的,也有杨宇辉的。

    她先给陈勇回了电话,说她胃疼老毛病犯了在打吊瓶,今天得请假来不了科室,缺席的班次以后再补回来,然后又给杨宇辉打了过去。

    “洛微?你怎么了,一直没接电话?我去你家找你也没人在。还有你今天没去上班吗?勇哥也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杨宇辉像是熟睡中被吵醒,声音里带着很浓的鼻音。

    宛宛抬眼就看见贺铖南直直凝视她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发毛。

    “没事,我那个……就是有点感冒,在医院里挂水,这里信号不好……勇哥我和他请过假了没事的……”她调小了外放听筒的声音,对着电话小声说着。

    杨宇辉狐疑:“怎么感冒了你?前两天还没事的啊。”

    “换季了嘛,都要感一下冒,正常的。”宛宛淡定回道。

    “行,没事就好,有空我给你送点感冒药过来家里备着,我晚上的航班,要出差几天,先和你说一声。”

    “嗯,那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宛宛又察觉到贺铖南直勾勾的视线还在盯着她看,这样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根本避无可避。

    睡了一觉吃了药她精神已经好了一些,掀开被子下床穿鞋,一直笔直站着的贺铖南动了动,替她拿上了包。

    他又去帮她办出院手续,缴费,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今天谢谢你了,二哥。”直到出了医院大门,宛宛才磨蹭地说了一句。

    她站在那儿不动了,贺铖南没答,只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宛宛连忙说,“我就在住院部药房上班,最近病人都挺多的,我今天突然没去他们可能忙不过来,我想回去帮忙……”

    她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医院正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贺铖南忽而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道:“不是都请假了吗?你不看自己的脸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又回去上班,然后接着晕倒吗?”

    宛宛一时间怔住,无论从前现在,贺铖南几乎从未用这种带有责备的语气和她说过话,看他脸色也不太好看,竟然隐隐有动怒的感觉。

    可他为什么要生气?她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当初先一声不吭地离开,一别多年,他又这样突然出现,还莫名其妙给她甩脸色看,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宛宛心里不悦,甩了甩胳膊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然而贺铖南手劲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拉着一路踉踉跄跄地上了他的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熟练地插钥匙点火松手刹,发动了汽车。

    宛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想找贺铖南争论,又在这时听他口吻不满道:“宛宛,你老公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吗?你生病了告诉他,结果这个时候他还要去出差?”

    她被噎了一下,下意识替杨宇辉找借口开脱:“他……他工作忙……”

    “忙到连看你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二哥!”宛宛嗓音提高了一些,怒气不掩,“请你不要这么说我的丈夫。”

    不管贺铖南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为她着想,至少目前为止,杨宇辉都是她的丈夫,尽管是贺铖南,她也不想在他嘴里听到任何有关杨宇辉不好的话。

    贺铖南彻底沉默下来不再说什么,冷白凌厉的下巴绷得很紧。他的车技很稳,一路上都没有感觉到什么颠簸,她心想,他一直都是能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宛宛沉吟片刻,又低叹一口气,说:“二哥,移植手术很成功,你后来也完全恢复了。”

    这是事实,她说得很平静,毫无起伏。

    贺铖南轻“嗯”了一句。

    她侧过脸,鼻尖忽地忍不住发酸:“疼不疼啊,二哥?我听说排异现象很痛苦,要花很长时间去克服。”

    他却答非所问:“宛宛,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结婚。”

    早吗?宛宛想,其实也不早了,她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她有同学还在大学时期就已结婚生子,如今家庭美满。

    “一样的二哥,你应该也快了吧?你和文迪,是已经办了吗?还是打算再等等?”宛宛苦笑着说,“我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

    从前她还能抱着一丝幻想地安慰自己,在二哥没有完全恢复之前是不会结婚的,可他现在已经大病痊愈,他有名正言顺的婚约和未婚妻,其实很多事情就再也无力阻止。

    “文迪”这两个字让贺铖南动作微顿:“你见过她?”

    嗯,宛宛点头,很多年前,在医院里,匆匆一瞥。

    当时的情形,就算放到现在来看,也依旧是无法言说的辛酸苦楚。那时的文迪受多人簇拥重视,就连殷诗雅都亲切地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而宛宛则像阴暗下水道里由恶臭滋生出来的老鼠,明知光明不属于自己,却依旧眼巴巴地缩在角落充满艳羡地渴求些许温暖。

    “宛宛,不是那样的。”她听见贺铖南有些无力的声音,“我和文迪,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好不了了,所以我才离开的。我曾经说过要永远照顾你,是我失言了,这是我的错。”

    宛宛扭头,看见二哥英挺的眉眼间充斥着懊恼:“对不起,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嫁妆。”

    从重逢到现在,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戴着一副坚硬的面具,把自己伪装成无坚不摧的模样,可在宛宛义正严辞要求他不要非议她的丈夫时,他才顿时如梦初醒。

    是真的,宛宛已经结婚了。

    她有她的丈夫,他们是夫妻,会亲密携手共度余生。

    他强装淡定的面庞在此刻一寸一寸破碎:“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的,宛宛,我只是……”

    究竟只是什么?或许连贺铖南自己都说不清楚的。

    他总以为缘分凉薄,也因为身体原因自卑不堪,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宛宛推开,他本来想着自己应该会在过去的有一天死在这世界上某个悄无声息的角落里,而这些沉痛的事不能再让宛宛经历一遍,所以他当年才会离开得决然坚定。

    等他好不容易终于从那深渊里挣脱出来想要前进时,却又突然失去了那份勇气。

    贺铖南连死都不怕,却害怕回来见到宛宛失望的脸,又不知要如何去面对。

    排异复疗每一次都痛苦万分,胸口里跳动的那颗心脏本就不属于他,想要互相彻底适应简直难如登天。贺铖南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隔着半个地球的国外不比国内,每一个虚脱到想要放弃的夜里,连一个能和他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他大约是在两年前完成了全部疗程的排异治疗,各项检测数据也终于变成了正常,当他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踏上回国的路途。

    可要去哪里呢,云市吗?宛宛在那里,她过得很好,这些年,他通过信息断断续续了解到她的情况,知道她上了大学有了工作,生活稳定。

    彼时的贺铖南,不说见面,他连打字回复她的信息都做不到。他渴望再见,内心却又抵触自己,他总觉得不该这样,不该用一个偷来的健康身体与她重逢。

    他本就是萎靡将死消极颓废的,而她已经越来越优秀,明亮璀璨。

    太耀眼了,仅仅只是隔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些信息,他都能想象到宛宛散发的光芒,不仅照耀着她,也刺痛他灰暗的心。

    后来贺铖南就去了平城,在宛宛从小生活的地方住下,买下一个房子,每天得过且过,浑浑噩噩。

    那么小的一个镇子,他偶尔出门购物甚至还能见到他愈发苍老的外公一个人拄着拐杖在行人稀少的道路上散步闲游,他们经常在人群里擦肩而过,他却从不曾开口叫过外公一句。

    小城镇的生活节奏总是很慢,慢到让人渐渐遗忘时间。有时候贺铖南也在想,要不就这么过下去了吧,他不去打搅宛宛,宛宛也不会知道他的所有挣扎和苟延残喘。

    就这样,一切就都很好。

    直到有一天,这种不温不火的日子被打断,那是七月十七号,宛宛给他发来最后一条消息的日子。

    她说二哥,我结婚了。

    贺铖南躲闪不及,最终还是被一击命中心脏,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

    贺铖南从冗长澎湃的回忆中慢慢脱离出来,整个人都被一层阴郁氛围笼罩着。

    宛宛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忧思折磨的不止一个人。她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而没有意义的话又何须去说。

    她见二哥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懊悔没早为她准备嫁妆的事:“没事的二哥,等我们办婚宴的时候,你一定记得来喝喜酒就好。”

    这看似安慰的话钻到贺铖南耳里,化作钝刀寸寸切割他的皮肤,不见血,剧痛却蔓延全身。他像麻木了,阴冷的气息不断涌进心窝,刺激得他喘不上来气。

    “宛宛,你之前让门卫和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汪洋海浪中挣扎着,徒劳地想找寻一块浮木求生,“什么叫各自安好不要打扰?”

    宛宛闭了闭眼,压抑着心痛,一字一句道:“就是,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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