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叶知微看着他指尖的胭脂,难得地陷入了沉默,没有回答。

    温月彰幽幽道:“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不如姑娘想得细致。”

    叶知微心想他阴阳怪气谁呢。她温柔地握住那只手,满脸无辜,语气又讨好:“没事,我会替大人想着。”

    温月彰闭上了嘴,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施施然开口:“府库里的铜黛和胭脂都是一些陈年旧物,你觉得不好用就让他们都换成新的。”

    叶知微说:“全都换掉,要最新最贵的。”

    他点点头:“好,还有呢?”

    “瑶筝,”她说,“我要瑶筝到我的身边来。”

    温月彰略一犹豫,她与瑶筝都是二皇子萧慎派来的人,虽说她已经反水,但瑶筝毕竟对萧慎忠心耿耿,将瑶筝放到她身边,万一被觉察出什么端倪来,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郎情妾意,装得再如何认真,细微之处总会有漏洞。

    但叶知微说:“我自有我的打算,大人若信得过,就允了我吧。”

    不像是请求,倒像是要求。她自己都没察觉出这话的语气有多理所当然,她请他应允的明明是关乎大计的紧要事,但听起来却好像同要一件衣服一套首饰那样随意。

    但温月彰听了却没有半点愠色,他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轻声道:“那你谨慎些。”

    叶知微冲他挑了挑眉,她将温月彰手指上的胭脂抹去,笑容有点狡黠,好像在说总会比你要谨慎。

    ……

    苏见澄回了家,想等到夜深时分再去见萧慎,然而没想到这场雪一直没停,路上的积雪已经深到了脚踝,无奈之下,他只让人去传了个口信,告诉萧慎一切顺利,那舞姬很得温月彰宠爱,勿要担忧。

    皇子府邸。

    萧慎坐在湖心小筑中,听完使者的禀报,沉着脸点了点头。

    使者退下,走之前又悄悄瞥了旁边静立的美丽女子。她穿着舞衣,妆容明艳,盈盈而立。

    使者心中隐隐有些奇怪。他此前也来往于苏见澄与萧慎之间,知道二皇子平日里对这些声色犬马毫无兴趣,如今怎么深夜里还要看女子跳舞呢。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使者传完了话便离开了。

    案几上的香炉里飘出袅袅香雾,缠绕在他的玄色鹤氅上。一旁的女子偷觑他,只见他神情冷漠,眉宇间笼着一层驱散不开的阴云,似乎正压抑着怒火,瞧着让人害怕。

    女子心中忐忑,暗暗打量着他。她本是教坊的乐舞伎,技艺出众,也称得上翘楚,今夜乐官忽然让她去伺候一位贵人,她没想到居然是二皇子。

    可素闻二皇子不近女色,如今不知为何转了性子,竟也要看起歌舞来。之前听闻他府中一位很得宠爱的舞姬,转手送了人,想来或许男子身边寂寞,总是要另寻陪伴的,若自己今夜能入了皇子的眼,即使当个侍妾也是捡了高枝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朱唇轻启:“殿下还想看奴家跳什么,奴家都能跳。”

    萧慎向她看来,那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到她身上,压迫感极重,令她从头到脚都轻轻战栗着。

    “《绿腰》会吗?”

    他声音极冷极冽,却又低沉醇厚,女子的脸微红,恭谨道:“奴家会的。”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翩然起舞。

    水袖起落,脚步飞旋,舞步都是一样的,连身形都差不了多少,但萧慎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

    一舞终了,女子躬身而立,身段妖娆,她红着脸,轻抬起眼,含情脉脉地望向他,那模样风情万种,自是活色生香。

    她轻声道:“奴家献丑了。”

    然而萧慎的脸色更差了,他的呼吸忽而变得沉重,眸光愈发冰冷。

    一种阴沉压抑,又暗涌着嘲讽与轻蔑的眼神。

    她脸上的红色褪尽,神情变得慌张。

    “滚出去。”

    他冷冷地开口。

    女子心底一颤,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想要开口询问,对上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又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她哪敢反抗皇子,于是苍白着脸退下。

    屋中一片寂静。萧慎端起手边的茶,他的眸色深沉下来,一时间心绪烦乱。

    他知道自己不该是这个反应,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她也会将同样的舞跳给温月彰看吗?

    ……

    夜雪漫漫。

    叶知微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被耳边系统的提示音惊醒。

    【爱意值+10】

    那声音太过突兀,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心想萧慎还真是个老受虐狂了,她跟别的男人你侬我侬的,他这会儿又自我攻略上了。

    起身的动静太大,惊动了一边正在榻上看书的温月彰。他向她望了过来,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叶知微怔了半晌,又慢吞吞地躺下,沉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做噩梦了。”

    温月彰“嗯”了一声,随口道:“那等会再睡吧,噩梦惊醒若立刻入睡,恐怕还会被梦魇侵扰。”

    外面风雪声朦胧,屋内烛影摇曳,暗香浮动,静谧的夜里,唯有手指拂过书页的细微摩擦声与暖炉里火花爆裂声格外清晰。

    内室的桌子上留了一盏灯,温月彰便借着那点光亮细细读着。

    床帐内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而悠长,他以为她重又睡下了,却忽然听她说:“听大人这话的意思,好像时常被噩梦侵扰。”

    捻着书页的手指微顿,温月彰向她所在的方向轻瞥一眼,只看到床上微微隆起的锦被。

    他收回视线,自嘲一般笑道:“内阁这个位置不好坐,上下皆有眼睛盯着,我步步小心,终日忧虑,唯恐自己有什么疏漏遭人算计,就连在梦中也要提心吊胆。”

    他说完,叶知微静默片刻,轻声道:“……我梦到二皇子了。”

    书页轻翻过,温月彰没有说话。

    她就自顾自地说:“那天我在教坊司排舞,四殿下邀我去宴饮,想将我灌醉行不轨之事,是二殿下出手救下我。”

    温月彰淡声道:“噢,原来是救命之恩。”

    “我见二皇子英俊伟岸,气宇轩昂,还以为他是个济弱扶危的君子,心里十分感激。”

    “这么说来,姑娘是为报二皇子的恩情,才同意来温府当细作的?”

    叶知微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他是皇子,若挟恩图报,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受了别人的恩惠,自然是愿意报答的,可若要因此全然听命于他,那当初还不如不要受这份恩惠。”

    温月彰将书放到一边,轻喟道:“……的确如此。”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点凌厉之意:“你既然早就看透了这点,为何还要同意?就算二皇子挟恩逼迫,他也不敢用一个对他心怀怨念的细作吧。”

    她翻身起来,倚在软枕上百无聊赖地玩着头发,悠然道:“我若不表现得积极一点,不就白白错过了这个与大人联手的机会?”

    他持着灯台走到床边,随手搁到一旁的矮柜上。

    那张风神俊朗的脸被烛光映亮,却也照得他眼底幽深。

    温月彰轻笑着问:“二皇子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那若我以后不小心惹了姑娘不痛快,岂不是也要被算计得一败涂地?”

    她抬起头看他,眼睛半眯着,看着不甚清醒,声音却清甜动人:“那不一定,如果大人一直待我如此宽厚,我可不会恩将仇报。”

    言下之意是,如果他对她不那么宽厚,那要不要恩将仇报就得另说了。

    温月彰转身褪下外衫,将衣服搭在檀木架子上,他背对着烛光,清隽修长的影子落在云母屏风的表面,起伏错落开。

    “明日瑶筝会过来。”他说。

    叶知微往里挪去,让出位置,这张床很宽,他们彼此有意分隔,身体四肢根本触碰不到。

    萧慎没有告诉她有关瑶筝的事,大约觉得一旦她知道瑶筝的存在与之走得太近,就会令温月彰起疑,另一方面,也可以借瑶筝的眼监视她的行为。

    她垂着头静静地想,那就不能和瑶筝挑明身份,毕竟瑶筝的底细是从温月彰的口中说出来的,而她还是要在瑶筝扮演一个深受主人喜爱却内心幽怨的宠姬。

    叶知微正想着,眼前忽然一暗,蜡烛已然熄灭了。她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紧接着身旁的褥子微陷,他已经躺了下来。

    她忍不住借着黑暗的遮掩去看温月彰,可是朦胧昏暗的夜色里,她什么都看不清。

    他还是背对着她,散开的青丝落在身后,流水一样铺在柔绵如云的褥子上,她悄悄用手指摁住其中一缕。

    这时,她听到温月彰说:“……你刚才真的梦到二皇子了吗?”

    内容像是疑问,语气却是反问,还噙着笑。

    叶知微心道真是麻烦,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那大人真的是担心被算计,才会深受噩梦所扰吗?”

    他安静下来,许久后,轻声说:“我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深恩负尽,树敌良多,这些也都习惯了,只是闭上眼的时候,总会想起幼时家中遭遇变故的情形。”

    说完这句话,他便闭口不再谈了。

    叶知微偷偷把玩着他的头发,知道他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她想起适才温月彰问她是不是真的梦到了萧慎,但那不过是她用来获取他的保证而随口胡诌的罢了。

    温月彰回答了她,礼尚往来,她也应该回答一下他这个非常无聊的问题。但是她想了想,说的是:“那我下次努力梦到大人,想来就不会是噩梦了吧。”

    即使看不到温月彰的表情,她也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嘴上占到了便宜,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安心睡去。

    身后的人呼吸变得绵长,温月彰等到她睡着才转过身去,看向安静熟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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