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家里的餐桌是陈亚鹏精挑细选的大理石,纹路完整,颜色丰富。陈亚鹏和王柔起床后发现大理石桌面上放了四碗热腾腾的鸡蛋汤面。

    水雾在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升腾。

    王柔几乎立刻感到古怪——老家都是用灶台烧火做饭,陈枳为什么会用煤气灶?

    陈枳从厨房拿了筷子走出来,见王柔盯着碗看,立刻变得有些紧张,“我,煮了面......”

    陈亚鹏对陈枳主动做早餐的行为很满意,坐下尝了两口,“味道不错。”

    陈枳抿起嘴角微笑,这时候的陈枳觉得她或许是可以争取来一些爱的。

    ——她并不知道,用勤劳换取关注和爱在贪心懒惰的人面前是多么可笑廉价。

    尽管心有疑虑,但王柔并不打算和她的女儿有过多的交流,只沉默地跟着坐下。

    从未和父母分别如此久,陈光格外黏他们,早早地起床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早饭。

    王柔把他抱上他的儿童凳,陈光就捏着筷子搅了一圈面往嘴里送。

    “噗——有葱花!我不要吃这个!这个好恶心!”

    陈光把面吐了出来,不满地大声嚷嚷。

    “小光。”陈亚鹏故作严厉地警告他。

    陈光脸上婴儿肥嘟嘟的,委屈撇嘴的模样很可爱,“爸爸,葱花好难吃。”

    “只有一点点葱花呀。”王柔把陈光碗里的葱花挑干净,“好了,现在没有了哦小光。”

    “小光,要听妈妈的话。”陈亚鹏注意力被陈光吸引了一会儿,继续吃面的时候嘱咐陈枳:“以后给你弟弟煮的东西里不要放葱姜蒜,你弟弟不吃。”

    陈枳捧着碗,有些尴尬,“好。”

    “一直站着干嘛?”陈亚鹏觉得陈枳有些没规矩,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沉默一瞬,陈枳低头将视线汇集在面碗里,“......没有凳子啦。”

    陈亚鹏和旁边正在哄陈光吃面的王柔都愣了一下,他们从来不请朋友来家里坐,餐厅确实只有他们两张大人的凳子和小光的儿童凳。

    王柔神色复杂,陈亚鹏脸色倒很快恢复如常,理直气壮道:“你去沙发将就一下吧,晚上下班我带条凳子回来。”

    “好。”陈枳顿了一下,乖巧地端着面去客厅了。

    茶几和沙发的高度差很小,陈枳腰弯得像虾米一样。

    隔着一堵镂空的置物墙,王柔在耐心地喂陈光吃面,陈光每吃一口,王柔都惊喜地夸赞他真棒。

    铛一声放碗声,陈亚鹏站起来摸摸宝贝儿子的头,“爸爸挣钱去喽。”

    陈光连忙向爸爸表达爱意,“爸爸再见~我会很想很想爸爸的!”

    陈枳只静静地坐在客厅埋头吃面,碗里的面被她快速吃完了,她端着碗走去厨房,陈亚鹏正在门口穿鞋,看见从旁边穿过的陈枳一句话也没说。

    陈枳有些失望,但她很快说服自己,这才第一天而已。

    “爸,爸。”

    在陈亚鹏诧异的目光中,陈枳艰难地吐字,“再见。”

    ——沉默盘旋在空气中。

    陈亚鹏打量陈枳两眼,像是很不适应,又像是觉得她这样很滑稽一样,径直推门而出。

    桌上的陈光一针见血道:“你不知道吗?爸爸和我一样不喜欢你。”

    王柔在桌子上喝着面汤,陈枳的脸又火辣辣地烧起来,她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有些难堪地原地站了一会儿,放了碗之后就回沙发上呆坐着。

    但她向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没失落太久便又钻进厨房洗碗了。

    王柔陪陈光玩了一会儿便出门采购去了。

    陈枳一个人留在家里带陈光,负责看着陈光在瑜伽垫上堆积木。她没带过小孩子,不太能招架得住陈光,陈光也如他所说的一样非常不喜欢她。

    小男孩儿把所有积木都堆在怀里背着她搭,小嘴瘪着,一直嘟囔,“赶都赶不走,你厚脸皮。你是厚脸皮姐姐。”

    陈枳不知道怎么回复,只静静地抱着膝盖看他。

    即使这样,也会把陈光惹恼,有时候陈枳看着看着,他会突然回头瞪她,冲她很大声地吼:“不准看我!”

    陈枳往往会被陈光吓一跳,缓过来之后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等她觉得陈光好像平静下来了,再抬头默默地看着他。

    不看着是不行的,王柔走之前嘱咐她一定要看紧陈光,家里的茶几、插座甚至花瓶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儿来说都可能造成致命的伤害。

    16岁的少女被一个四岁小男孩儿给唬住,这场面其实有些荒诞。

    陈光发现陈枳不会回嘴之后好像觉得有些好玩儿,开始故意大声吓她。但他怎么吓,陈枳都只是默默的,很快陈光便觉得无聊了。

    王柔采完购回家,陈光小跑着扑进她怀里抱怨,“妈妈,她是个哑巴姐姐,好无聊哦~”

    王柔的眼光看过来,陈枳抿嘴笑了一下。但王柔什么也没说。

    中午陈亚鹏不回家,王柔把玩了一上午的陈光哄睡进厨房做午饭,陈枳默默帮忙摘菜切菜。

    不带陈光时的王柔总是很安静,两人挤在厨房,沉默的姿态乍一看倒是很像母女。

    晚饭时,陈枳鼓起勇气提出让她来做,王柔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

    陈亚鹏晚上果然带了一条凳子回来,是那种可折叠的塑料凳子,荧光绿的。

    他踢了鞋子袜子,把包和领带甩在沙发上就在餐桌前坐下,喝了口大骨汤后,夸赞妻子道:“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炖汤的手艺还不错。”

    王柔顿了一下,声音平淡道:“不是我做的,是陈枳。”

    陈亚鹏有些惊讶。

    他抬头看向对面有些局促的冲他腼腆微笑的女孩儿,忽然间福至心灵。

    ——陈亚鹏意识到自己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女儿。

    陈枳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花过他的钱,这些年寄养在南方老家,他只需要每个月往林红梅卡里打五百块钱——和养陈光比起来,成本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陈光才四岁,就差不多花了他小十万。不过儿子得进行精英教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王刚死了,林红梅打电话来非要他们接陈枳走的时候陈亚鹏还觉得妻子哥哥死得不是时候。

    陈亚鹏原本对这个毫无感情的累赘女儿充满了不满,但今天,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养这个女儿其实非常划算。

    ——诚然陈枳看起来脑子不太聪明,但她尚未经过社会洗礼的笨脑子是如此的好控制好敷衍。

    碗里忽然多了一块带肉的骨头,陈枳看着眼前笑容慈爱的陈亚鹏,心里大受鼓舞。

    “谢谢爸爸。”

    看着女儿如此敬爱他这个父亲。陈亚鹏越看陈枳越满意,他清了清嗓子:“多吃点肉,你看看你,太瘦了。”

    陈枳伸出细细的手腕,往陈亚鹏和王柔的碗里都夹了一块肉,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爸爸妈妈也吃。”

    王柔面上有些僵硬,陈亚鹏却笑得越发慈爱,“乖女儿,懂事。”

    晚饭吃到尾声,陈亚鹏说起了正事,“小枳,你也知道山里的教育比不上城里,你年纪也大了,读书不划算,我给你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明天我领你去面试,你可要好好表现。”

    “好。”

    吃完饭陈枳主动去洗碗,陈亚鹏坐在沙发看电视夸她懂事,王柔在卧室带陈光洗澡。

    家里其实是有两个卧室的,但陈枳看见墙壁上挂满了的照片和字迹稚嫩的宣纸就知道,这个房间不会属于她。

    凉飕飕的月光从窗纱洒进客厅,北方的夏天温差大,晚上不开空调也并不热。就算热也没关系,陈枳过过十六年没有空调风扇的日子,也早就习惯了。

    陈枳洗了澡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吊灯的阴影看了很久。

    她到底还是有些伤心,自己再也不能读书啦。

    同时她又有些紧张,钱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在山里,没有钱就买不了化肥种不了粮食,陈枳想挣很多的钱。

    其实陈枳这几天的睡眠严重不足,但她又实在睡不着,干脆起床用电饭煲熬粥。

    今天周末,陈亚鹏早上起床心满意足地吃完碗里鲜香软烂的蔬菜瘦肉粥,看到陈枳眼底的黑眼圈却不大高兴了。

    “怎么搞的,黑眼圈那么重,看起来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你这样人家老板怎么会收你。”

    陈枳没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疲惫,有些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回。

    旁边的王柔突然出声:“可以用我的遮瑕遮一下。”听到可以补救,陈亚鹏脸上的阴霾这才消散了一些。

    出门的时候,陈枳穿上王柔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脸上画着淡妆,头发绑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利索了许多。

    东区不在商业圈,却也算得上繁华,市里最好的学校都在附近,人流量很大,即使现在放了暑假,依旧可以看见不少学生。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炸鸡店,明黄色的招牌上写着咕咕鸡三个字,室内的装修偏暖色,墙壁上画了很多卡通人物,看起来即童趣可爱又让人很有食欲。

    陈亚鹏把人领到炸鸡店老板面前,老板却嫌弃陈枳太瘦了。

    “我们干餐饮的,一天到晚没个歇的时候,小姑娘太瘦了,遭不住的。”

    听到老板拒绝,陈枳的手死死掐住衣摆,陈亚鹏背对着她,她依旧能感到陈亚鹏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一个度。

    陈亚鹏脸上堆了笑脸说好话,“老板,您别看我女儿瘦,女娃骨架小,她在乡下从小干粗活长大的,有的是力气,看着瘦其实全是肌肉,更别说吃苦了,有什么苦是农民遭不住的。她要是干错了活儿您尽管打骂,她绝不还口的。”

    老板还是有些不愿意,陈亚鹏不愿意放弃和老板聊了起来,陈枳听着陈亚鹏嘴里自己的优点,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流。

    三两个穿着校服短袖的女孩儿手挽着手路过,陈枳看看她们的蓝白校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装裤和衬衣,终于不再看向窗外,任额前长长的刘海遮盖住眼睛。

    陈亚鹏百般推销下,老板奇迹般同意给陈枳一个机会,第一个月工资只给2000,看陈枳的表现再决定留不留下她。

    陈亚鹏面上千恩万谢地走了,带着陈枳一出门就垮下脸,啐道:“两千一个月,他当招暑假工呢,黑心玩意儿!”

    陈枳一言不发,心里其实是开心的,她觉得两千好多。

    东区这一片儿工资高,但是离陈亚鹏买的房子远,两人一大早出发,回家时已经下午三点了。

    三千五变两千,一路上陈亚鹏的脸色都很臭,不停跟陈枳强调工作时一定要手脚利索些好好表现。

    回到家他让陈枳收拾收拾行李,王柔从沙发旁推出来个箱子,轻描淡写道:“今天菜市场旁边有个服装店打折,我给你买了点儿东西。”

    陈枳放在帆布包上的手突然一顿,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妈妈——”

    那声妈妈喊得极轻,但王柔还是听到了,陈枳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突然被点亮了一样。

    “咔哒。”

    关门声响起,王柔一句话都没回陈枳就回了房间。

    陈枳脸上的惊喜凝固,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她打开箱子,箱子里有两件娃娃领的白色短袖,一件浅蓝色外套,一双拖鞋,一双运动鞋,三双白袜子……

    东西大包小包颇有些凌乱地塞在箱子里,但很齐全,陈枳凑合地活了许久,从来没有人给陈枳买过这么多东西。

    她摸了摸手上柔软的布料,又有了点信心,慢吞吞地走到主卧敲门。

    无人回应。

    “谢谢——”陈枳头轻抵在门上,“我很喜欢。”

    陈枳走回客厅,陈亚鹏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只以为她是去上厕所了。

    “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就做饭吧,磨蹭半天快五点了都。一会儿我去把书法老师家里接你弟弟,回来之前你要把饭做好啊。”

    “好。”陈枳感觉自己接收到了任务,连忙把行李箱收拾好拉了起来,立在自己平时睡的沙发旁边。

    第二天陈枳拖着行李箱出门,陈光看见了开始庆祝:“厚脸皮姐姐要走喽,哑巴姐姐要走喽!”

    陈亚鹏懒得管小孩儿之间的事儿,一向少言的陈枳却罕见地开始认认真真地反驳:“我不会走,我每个月有三天假,只要放假我都会回家。”

    陈枳语气认真得让陈光想起他那严厉的书法老师,他不高兴地噘着嘴:“我不准你回来!”

    “这里也是,我的家。”

    “这是我的!”

    见陈光满脸不服,陈枳蹲到他面前又想重复一遍,“这里,也是我的。”

    “行了快走了。”陈亚鹏没耐心听他们姐弟俩拌嘴。陈枳被打断,只好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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